第六感。
在此之前,程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第六感如此之準。 兩天后的傍晚,他接到李明也的電話。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什么?” 李明也站在窗前抽煙,靜靜欣賞落日的消逝,意味深長地笑:“這兩天怕是半個江州都傳遍了,說你性取向有問題,還說我和你之前有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表面是好哥們,私下里濃情蜜意。” 程靖微微蹙眉,越聽越荒唐,“誰說的?” “具體是誰我不知道,但應(yīng)該是從你們巷子里傳出來的?!彼锊蛔⌒Γ瑦毫拥幕鹕霞佑?,“傳得有鼻子有眼,逼真到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早就對我有非分之想,打著暗戀小福星的幌子讓我放松警惕,實則對我愛得深沉?!?/br> 程靖頭皮發(fā)麻,“你瘋了?” 李明也爽朗大笑,看僵尸臉程靖吃癟是他人生樂趣之一,稍有興致地同他閑扯,“欸,你猜我是從哪里聽說的?” “不知道。” “你記不記得讀高中時,隔壁班的年級花追了你兩年,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把她氣得夠嗆,那姑娘不知從哪弄到我的電話,劈頭蓋臉一頓陰陽,說不是她魅力不夠,是你自身有問題,還祝我們幸福天長地久?!崩蠲饕不叵肱艘а狼旋X的咒罵, 意味深長道:“你做的孽,我背鍋,我也算是幫你扛過槍的人了,感動可以,千萬不要以身相許,我純直男,害怕?!?/br> “...”程靖深吸一口氣,牙齦都快咬碎,“李明也...” “與其在這里恐嚇我,不如去揪出造謠的源頭,再這么放任不管,以后你怕是娶老婆都費勁?!痹捳f到這里,他面色突然嚴肅,不緊不慢地補刀,“哦,差點忘了,你似乎有想娶的人,就是沒膽量表白,只敢偷偷玩暗戀,我們靖哥還真是個純情的24歲小男孩。” “你——” “嘟嘟嘟...” 電話掛斷。 程靖原地靜默半晌,收起手機走進小院,仰望著那棵巨型大樹,夕陽的暖光傾灑在枝葉縫隙之間,在他臉上點綴不規(guī)則的光斑,腦海中忽而晃過一些零碎的片段。 兩天前的那個晚上,怨氣沖天的李阿婆,隔墻偷聽的四人組,撞見他后心虛逃離現(xiàn)場,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線索串聯(lián)在一起,他能猜出個大概,至于繁枝細節(jié),或許得親自審問后才能真相大白。 * 最后一抹夕陽緩緩退到地平線后。 日落時分的寧靜,有著撫慰人心的魔力。 自稱“美食達人”的謝以梵最愛的事之一就是滿世界搜羅好吃的,然后撒潑打滾拉著他們一起打卡。 這家韓式烤rou店很早以前就在他的必吃榜里,軟磨硬泡很多次,今天他們才勉強點頭。 趙晞西注重身材管理,全程只吃了兩片牛rou,其余時間都在啃蔬菜。 歐陽軒天生不愛吃rou,蘿卜泡菜一人造了兩盤,還要被謝以梵嘲笑上輩子是只兔子。 四人份套餐一下少了兩大競爭力,無rou不歡的謝以梵樂得合不攏嘴,rou烤個五分熟便急不可耐地往嘴里塞,然后便被口口聲聲說要減肥,實則一片生菜必須包五片rou才罷休的夏芙心一頓訓斥,罵完后開始和他搶rou。 謝以梵拼死抵抗,夏芙心寧死不撒手,一頓飯吃得比群毆還熱鬧。 歐陽軒幾次三番想開口提醒,可搶rou搶得不亦樂乎的姐弟倆渾然不顧店里其他客人的死活,吃著吃著突然扭打到一起,并且從店內(nèi)一路打到店外,嚇得店員小哥探頭往外瞧,跑過來詢問歐陽軒,“需不需要報警?” “沒事,他們鬧著玩的?!?/br> 他起身去前臺買單,離桌前看了一眼趙晞西。 趙晞西心領(lǐng)神會,不情不愿往外走,拎著手里的書包狠狠砸向謝以梵的后背。 謝以梵哀嚎一聲,轉(zhuǎn)頭見到是她,瞬間安靜。 “謝以梵,你鬧夠了沒?”趙晞西冷聲問。 謝以梵乖巧撓頭,嘴里嘟囔著,“誰鬧了,我沒鬧。” 有美艷幫手傾囊相助,夏芙心輕松取得戰(zhàn)斗勝利,她故意當著謝以梵的面和趙晞西親密貼貼,氣得謝大頭原地跳腳,殺人的欲望不加掩飾。 歐陽軒一臉平靜地走到謝以梵跟前,口袋里掏出什么塞進他手里。 謝以梵輕嗤,以為又是“聰明丸”之類夾帶諷刺的小零食,結(jié)果攤開來看,頓時兩眼一抹黑。 ——鶴頂紅軟糖。 謝以梵對此表示不解。 這么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究竟是從哪里搜羅來的? * 回家路上,夏芙心買了剛出爐的烤地瓜,掰開一半遞給謝以梵。 兩人并肩而行,嘴里啃著香甜軟糯的果rou,聊一些毫無營養(yǎng)的話題,快到巷子口時,走在正前方的兩人突然停下。 夏芙心疑惑地探出頭,雙眸直接瞪圓,手里的地瓜差點嚇掉。 目光所及之處,是樹下面如死灰的程靖,路燈照在他臉上,泛起徐徐冷光。 男人凌厲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宛如粗壯的鐵鏈死命纏緊,鎖死,一股無處可逃的絕望感油然而生。 氣場之強大,令本就心虛的四人望而生怯,木頭人似的杵在原地,無人敢上前。 謝以梵秉承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犧牲精神,若無其事地走向程靖,心跳得有多快,笑得就有多牽強。 “靖哥,好巧啊?!?/br> 男人喉間蹦出一個字,“巧。” 話癆如謝以梵,突然不知該怎么往下接,回頭沖夏芙心求救。 夏芙心低頭竄到樹下,打算如法炮制那晚,扯著嗓子沖歐陽軒喊話,“歐陽,今天的作業(yè)里有幾道題我不會,你得教教我啊?!?/br> 歐陽軒對程靖一向尊重,心里不愿同流合污,但又架不住好友的求助,悶悶地“嗯”了聲。 程靖沒吱聲,靜靜地欣賞他們蹩腳的演技。 男人短暫的沉默讓他們產(chǎn)生又一次逃出生天的錯覺,加大馬力光速逃離。 “站住?!?/br> 不帶情緒的兩個字,聽得四人虎軀一震。 程靖緩緩到他們身前,自帶審視的犀利眸光橫掃過去,遠比冰刃瘆人。 作為罪魁禍首之一的夏芙心緊張到兩手發(fā)顫,眼看著那雙鞋來回踱步,最后徑直停在她面前。 “我聽說,我喜歡男人。” 他聲音一頓,又道:“戀愛對象是李明也?!?/br> 此言一出,四人組頭埋得更低了。 夏芙心雙眼緊閉 ,祈禱明天的太陽早點升起,結(jié)束這充斥著罪惡的一夜。 可她儼然忘了自己還有一個豬隊友,謝大頭很沒眼力見地接話,“靖哥,沒想到你思想如此開放,我們幾個表示絕對的理解和支持,其實戀愛對象是男是女又有什么所謂,只要是你真心喜歡,真愛的光環(huán)足矣抹平所有世俗的眼光...” 謝以梵說得眉飛色舞,情深意切,生無可戀的夏芙心已經(jīng)在思索種什么墳頭草比較遮陽。 “說吧?!?/br> 程靖單刀直入地問:“誰的主意?” 四人互看一眼,很有義氣地同時舉手。 夏芙心不愿連累他們,壯著膽子往前一步,“是我?!?/br> 程靖明顯愣住,大概在他的預(yù)想里主謀應(yīng)該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謝以梵,沒想到是眼前這個滿含愧疚的圓臉小姑娘,認錯態(tài)度無比真誠。 “對不起靖哥,我只想幫你擺脫李阿婆的糾纏,沒想真的詆毀你的聲譽,針對這件事給你造成的困擾,我很抱歉,非常非常對不起。” 老大自首,謝以梵也不當縮頭烏龜,很爺們地將夏芙心護在身后,拍著胸部包攬罪過,“靖哥,不關(guān)夏大寶的事,她最多起個頭,添油加醋的是我,我才是那個罪該萬死的人?!?/br> “謝以梵,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讓開!” “你別說話,有事梵哥來頂?!?/br> “你頂個屁,一人做事一人當?!?/br> 兩人吵歸吵鬧歸鬧,遇事后的第一反應(yīng)還是全力保住對方。 “行了?!?/br> 程靖沉聲止住鬧劇,“我又沒說要責怪你們?!?/br> 他凝望著誠惶誠恐的夏芙心,千言萬語化作一聲無奈輕嘆,“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也不該用這種辦法,我是無所謂,要是換作其他人,名聲傳壞了,往后還怎么娶妻生子?” “這還不簡單?!敝x以梵挑起眉壞笑,“靖哥你以后找不著對象,我們就把夏大寶賠給你當老婆,給她一個贖罪的好機會...” 程靖耳根一紅,尷尬地摸摸鼻子。 “謝以梵!” “我同意?!?/br> 前一句是小姑娘羞憤地嘶吼,后一句來自看戲的歐陽軒。 謝以梵和夏芙心側(cè)頭看去,“你同意什么?” 歐陽軒的注視從程靖泛紅的耳朵移向夏芙心羞澀的臉,抬手扶了扶眼鏡,淺淺一笑。 “——般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