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黎眼睛酸澀，脖子也有些僵硬，她放下手中的書卷，捏著脖頸說道：也好。

    等她凈了手，在桌案邊坐下來的時候，侍女已經(jīng)把膳食端上來了，其中有一道烤鴨。

    侍女笑著道：這道烤鴨，王爺特意吩咐廚娘做的。

    沈青黎眸底盈滿笑意。

    昨夜，她心血來潮的一句話，他真記在心里了。

    沈青黎夾了一塊烤鴨，細(xì)嫩醇厚，肥而不膩，廚娘的手藝又精進(jìn)的。

    但她還是覺得昨夜的烤雞最好吃。

    沈青黎臉上的笑意忽然凝了一下，眸底閃過一絲清光。

    昨夜，兩人在廚房烤雞，烤完后，蕭宴玄從水桶里舀了水潑在炭火上，火滅了，騰起了煙霧。

    她想起來了，她之前用過石灰，石灰遇水就會蒸騰，形成霧氣。

    那渭水河上的黑霧，其中一樣來源，必有石灰。

    至于如何產(chǎn)生黑色的霧氣......

    沈青黎匆匆吃了幾口，又鉆進(jìn)了書房里。

    一個時辰后，終于讓她找到了。

    第298章 傀儡

    夏日，庭院里的石榴花開得正盛，花瓣嫣紅如火，被日光暈染著，似點點胭脂，落在青年俊美的側(cè)顏上。

    青年玉冠束發(fā)，一襲天青色的廣袖長袍，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他坐在窗下，靜靜地品著茶。

    他身側(cè)的侍從苦口婆心地勸著：在涼州時，少主放過了宴王妃，大人已經(jīng)很不滿了，這次，少主萬不能再忤逆大人了。

    與北燕的合作勢在必行，少主不去，也會有別的人去，除了惹來一頓責(zé)罰，改變不了什么。

    青年沉著一雙眼睛，望向他時，眼底沒有半點溫度：想要圖謀大業(yè)，大可各憑本事，與外敵合作，只有害處，沒有益處。

    少主一心念著百姓，可當(dāng)您九死一生的時候，又有哪個百姓站出來護(hù)著您？您真的要為了那群賤民，錯過這大好時機(jī)嗎？

    青年向來平靜的臉上，出現(xiàn)了從未有過的空茫和悲哀：如果百姓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如果為達(dá)目的，便要置萬民于不顧，那我奪位的意義是什么？我活在這個世上的意義又是什么？

    最后一句話，如鋒銳的刀刃，直直刺進(jìn)侍從的心里。

    他急聲勸道：少主，您萬不能這么想，成大事者，當(dāng)不拘小節(jié)，百姓愚昧，哪值得您這般自傷自苦？

    青年扯了一下嘴角，笑容孤清又寂然，使得原本花團(tuán)錦簇的庭院，也變得蕭索寥落起來。

    百姓愚昧？我看，愚昧的人，是我們才對，十三，我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可笑的傀儡。

    十三心里難受。

    他十一歲時，殺了所有的同伴，是他們那一批里唯一一個活下來的龍影衛(wèi)，被先帝指派到少主身邊，暗中保護(hù)少主。

    那時，少主只有八歲，還是天底下頂頂尊貴的人。

    十幾年過去了，他知道少主的志向。

    可胳膊哪里擰得過大腿。

    少主，大人的脾氣您也是知道的，他決定的事情，從不會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您聽屬下一句勸，您親自與燕寒商談，有些事情，尚有轉(zhuǎn)機(jī)，可若您一心忤逆大人，換旁人去談，事情就不是您能掌控的。

    青年似被抓到了軟肋，一時靜然。

    少主。

    有暗衛(wèi)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屋里。

    青年抬起頭，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暗衛(wèi)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道：暄王在渭水河上，將石灰和黑石粉撒入水面，百姓看到河面上的黑霧，流言不攻自破了。

    青年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料到景暄會這么快破局。

    十三神色幽冷，不甘道：流言一破，接下來的計劃，便行不通了。

    青年望著眼前的空茶盞，若有所思。

    景暄無疑是聰明的，但還沒有那個能耐，能在這么短的時日內(nèi)，破了黑霧的謠言。

    他心中隱隱有個猜測。

    可是宴王妃助他？

    沒錯。

    暗衛(wèi)抬頭看了一眼青年，欲言又止。

    當(dāng)初在涼州，少主若沒有婦人之仁，他們多年的籌劃不會毀于一旦。

    宴王妃就不該活著！

    暗衛(wèi)抱拳說道：少主，大人讓您早做決斷，時機(jī)不等人。

    我知道了。青年淡漠道。

    暗衛(wèi)又道：少主，大人給您帶了話，大人說，讓您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您是先帝唯一的血脈，您沒有資格退，也無處可退，不該為了一己私心，棄大局于不顧，您不該有軟肋。

    青年，也就是先帝的太子景昳。

    他嘴角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帶著一絲譏誚。

    這素來如松如竹的男子，曾經(jīng)也擁有一顆赤誠之心，想要為百姓，為大晉開太平的男子，被局勢推著往前走。

    他始終記得，他食過天下祿，受過百姓奉養(yǎng)，可不論他怎么抗?fàn)?，從來都只是白費功夫。

    他只能妥協(xié)。

    一股蒼涼漫上心頭。

    暗衛(wèi)見他不說話，行了一禮，如來時那般悄無聲t息地離開了。

    屋里，一片靜謐。

    景昳默然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