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傷在潮濕陰暗的環(huán)境里會腐爛，而持續(xù)置之不理，就會一直爛下去，從血rou，到骨髓。”戚止煬又摸了根煙，隨聲，“簡渺自己會壞死，又何必我再去針對。”

    周月從漂亮窗戶的縫隙里看著簡渺的側臉，確實像校論壇或者是別人口中說的那樣，簡渺看起來是很美好的存在。

    雪山高陵間無聲腐爛的花……

    這個形容還真是，凄美又貼切。

    “那你說，如果這個時候出現(xiàn)一個很愛很愛他的人……他會走出那片陰影嗎？”周月問。

    “很愛很愛？”戚止煬笑了，“先不說會不會有這種人出現(xiàn)，即便出現(xiàn)了，你看他的樣子是能很坦然接受別人的愛么？”

    “他知道自己里面是爛的，又怎么可能敞開胸懷去接受感情，”戚止煬轉過身，邁步走進客廳，“再多的愛，到這種人面前也只是浪費。”

    若不狠下心把陳年的腐rou剜出來，又有誰能去療愈那些傷。

    但問題是，如果腐rou那么容易剜，也就不會陳年累月地淤積在傷口上了。

    party接近尾聲時，已經是深夜，還下起了雨。

    周月在戚止煬的書房里等了一會兒，估摸著人差不多散場了，才回頭下樓。

    正好看到簡渺站在二樓的樓梯口。

    “簡學長?！敝茉滦χ蛘泻簟?/br>
    簡渺腳步微頓，很快認出來他是之前跟江宴濯很親近的學弟。

    “生日快樂?！敝茉滦χ呦蛩?，“你還記得我嗎？周月啊?！?/br>
    “記得?！焙喢燧p輕頷首，“謝謝?！?/br>
    周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學長生日……沒請朋友來嗎？”

    既然這場生日排隊是特意為他準備的，理所當然要遵從簡渺的心意，但現(xiàn)場怎么一個簡渺的朋友都沒有。

    就算普通朋友不來，江宴濯應給也要到場吧？

    那人不是喜歡簡渺喜歡得要死要活非他不可嗎？

    “嗯，辦得突然，沒來得及邀請?！焙喢斓暬卮?。

    周月從他的語氣里品出了點不正常的味道，點點頭：“時間不早了，那我也先回去了?！?/br>
    “好，路上小心?！?/br>
    禮貌地道了別，周月走到門口，看到了開車過來送他的戚止煬。

    戚止煬摁下車窗：“下雨了，冷得要命，趕緊滾上來。”

    上了車，周月想到什么，笑著摸出手機。

    戚止煬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笑那么惡心，給誰打電話?！?/br>
    “給我追不到的那個混蛋啊。”周月看著手機屏幕，打了整整三個電話，才接通。

    “有事？”江宴濯的嗓音冷淡，透著一陣不加掩飾的倦怠。

    周月聽著他這個調調就來火，好似全天下只有簡渺值得他有耐心。

    周月笑瞇瞇地諷刺：“那么累啊，挑禮物挑得很勞神費心？”

    “錢多捐了都輪不到給你買禮物?！?/br>
    周月笑容一僵，這狗男人是真的嘴毒又心狠。

    “我雖然知道自己很有魅力，倒也不至于開口問人要禮物?！彼套琅?，惡意滿滿，“我是說你的白月光學長，他生日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是江導太忙了抽不出空來參加人的生日派對呢?！?/br>
    說完周月就候著江宴濯的冷言冷語，卻沒想到五秒之后，都只有沉默。

    周月以為他掛了：“江宴濯？”

    “什么時候？”冷不丁的質問，語調沉郁得嚇了周月一跳。

    “就……今天啊?！闭f完，周月看向戚止煬，口型問：今天是簡渺生日吧。

    戚止煬面無表情地點頭。

    周月回頭：“你不會……”不知道吧？

    可惜后面那半句，周月還沒說完，江宴濯就已經掛斷了。

    “靠！狗男人！”周月憤恨地把手機砸到一邊。

    戚止煬面無表情：“悠著點，砸壞我車你得賠?！?/br>
    周月：“老子又不是沒那點錢！一個個凈是狗屁少爺脾氣，呸！”

    戚止煬：“……”

    *

    簡渺洗了個澡，剛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床邊的手機在響。

    七個未接來電，都是沒見過的陌生號碼。

    他皺了皺眉，抬手接起。

    “是，是簡渺嗎？”依舊低輕而恭敬的女聲，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簡渺認出來了，是楚可。

    “有事？”他問。

    “我是楚可，”女人輕聲解釋，“那個，你爸爸說今天是你的生日，讓我?guī)Я朔荻Y物給你……就在你家門口?！?/br>
    這個“家”，指的是那棟已經劃到簡渺名下的宅子。

    往年他的生日都沒人記得，今年反倒是一個個湊上來給他過。

    簡渺淡聲：“不用了，扔了吧?！?/br>
    “可是你爸爸說，一定要交到你手上……如果你不回來，我就送到你手上?！背蔀殡y道，“他給了我顧女士的地址?！?/br>
    簡渺無聲地冷笑了一下。

    有時候他是真的分不清楚簡東城到底對顧靜煙是什么感情。

    說他恨吧，顧靜煙提離婚又答應得干脆利落，說他愛吧，又要耍這些手段糾纏不休。

    他和楚可就是這場拉鋸戰(zhàn)里最可笑的兩個工具人。

    大雨傾盆的聲音透過手機傳到簡渺的耳邊，聽得出來楚可在雨夜里。

    簡渺看了一會兒：“你把它放到門口，我待會去拿?！?/br>
    “可……”

    “楚小姐，我知道你跟簡東城在一起是為了他的權和錢，你也不想參與到這種糾紛中去。我不為難你，你也別給我添麻煩？”

    楚可安靜了一會兒，低聲：“好，我知道了?！?/br>
    掛斷電話，簡渺隨手從衣柜里翻出一件厚外套，推門而出時正好看到站在門外的顧絮。

    “哥哥？”顧絮一眼就看出來他要出門的意思，“你要出去嗎？”

    簡渺點頭：“嗯，有點事……mama呢？”

    “mama跟姨姨在臥室通電話，”顧絮跟著他到樓梯邊，“那你還會回來嗎？外面在下大雨，很冷?！?/br>
    簡渺回頭看了她一眼，小女孩慢慢地低下頭，弱聲弱氣：“哥哥路上小心?！?/br>
    簡渺最后還是抬手摸了摸顧絮的腦袋：“晚安?！?/br>
    簡渺并沒有讓顧靜煙知道他走了的打算，所以撐傘到別墅區(qū)門口才打的車。

    剛上車，一陣沉悶的雷聲從天邊響起，震得駭人。

    簡渺拉上車門，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皮在跳。

    像某種不詳?shù)恼髡住?/br>
    “這種天氣還要出遠門??？”上車后，司機校準導航，開口，“要不是這單派到我手上，我都不想接的?！?/br>
    簡渺把滴水的傘放到門邊，淡淡地笑：“錢我會付雙倍，麻煩您專心開車。”

    司機知道這里是富人區(qū)，出來的大多是少爺，卻沒想到眼前這位脾氣那么大。

    他打開雨刮器，盯著眼前昏暗模糊的路景緩緩開車。

    簡渺看著車窗外的雨景，沉寂在心口那股落空的感覺忽然浮現(xiàn)。

    今天沒跟江宴濯通電話。

    平常這個點小學弟該跟他說晚安了，而現(xiàn)在還沒收到消息。

    在忙嗎？

    簡渺垂頭看著聊天窗口，想跟他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么。

    ……他并沒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分享。

    如果江宴濯在忙，他還發(fā)消息，會不會打擾到小學弟？

    思忖片刻，簡渺還是選擇重溫聊天記錄。

    跟江宴濯聊的內容不多，一眨眼就看到頭了，剛剛被充實的那點感覺瞬間消散。

    簡渺的視線又重新抬到窗邊，他就談過兩段感情，和段敘即便交往一年也從來沒有這種一陣不見就想念，一天不聊就落空的不滿足感。

    但跟江宴濯……明明都還沒在一起，卻已經一天到晚有八百種感情。

    動不動就想江宴濯什么的，像那些青澀的男高中生一樣。

    江宴濯要是知道學長那么幼稚，會不會在心底默默扣分??？

    回過神時，簡渺才發(fā)現(xiàn)自己倒影在車窗上的影子在笑。

    雨水打落在他倒影著的笑容上，三分虛無，三分縹緲。

    簡渺垂下眼，心說打個電話吧，聽聽聲音也好。

    簡渺低頭播出了電話，貼到耳邊的時候才聽到冰冷的女音：“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他眨了眨眼，江宴濯在跟別人打電話？

    怕打擾到江宴濯，簡渺很快地就抬手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