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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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自己可以糊涂而過。 甚么朋友,甚么退婚,甚么身份,甚么感情,他以為他可以統(tǒng)統(tǒng)不在乎。 只要能相伴一路,縱是一時半刻,有又何妨? 是今日他才知前塵如夢,多么荒唐,多么易醒。 他兀自向前走著,在遮天蔽日的雨腳中。 腿突然陷進水中。 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與云霄戲水的河邊。 滿天的大雨讓他看不清河面和堤岸,他干脆落拓地,坐到了一片泥濘中。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 只著中衣,渾身濕透,狼狽至極。 章圓禮忽然笑了起來。 倒不見悲聲,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可笑。 他想干脆躺到地上,但到底對軟爛泥濘的堤岸心有余悸,只得坐著,叫雨從頭到腳刷了個清醒。 徐偈不知找了多久。 風吹翻了他的衣袍,雨打濕了他的頭發(fā),這是比那夜河底更令人惶然的黑。 他的來路叫大雨沖了干凈,他的喊聲叫大雨遮了嚴實,他的所思所想,皆叫這一場雨徹底澆亂了,而他要找的人,就在這雨中,可他尋不到。 風聲,雨聲,茫然四顧,一片空濛。 直到一道閃電自天邊炸起。 章圓禮望著遠處一道接一道的閃電,落到了地上,砸進了雨中,若銀蛇突現(xiàn),若蒼天裂隙。 直到心無由來閃過一絲悸動,于剎那間愈跳愈緊,他豁然轉(zhuǎn)過了身。 徐偈正站在他的身后。 一道閃電接天起,他看到了徐偈濕透的發(fā),蒼白的面,他看到徐偈起伏的胸膛,可最終,還是落到了那雙漆黑的目上。 兩行淚,驟然從章圓禮瞪大的雙目中滾落。 于雨水混跡無蹤。 徐偈卻偏偏在那人滿面的雨水中感到了凄然。 所有激蕩,一夜困獸,皆在此刻,拋入雨中。 徐偈蹲下了身。 “咱們回去。” 聲音淹沒在瓢潑的雨中,淹沒在那人凄惶的神色中。 河水不知不覺間漲至章圓禮雙膝,徐偈突然轉(zhuǎn)過身,將章圓禮背到背上。 背著他,離開了漲水的堤岸。 徐偈沒有說話,背上的人也一言不發(fā)。 唯余泥濘的腳步,起伏的胸膛,一下一下,在雨夜穿行。 有比雨水更guntang的液體混入了徐偈的脖頸。 直至他們來到了客舍昏黃的院前。 卻原來老板娘見他二人不在,為他二人在檐下掛了一盞燈。 已叫雨水打得喪魂奪魄。 “有什么話,明日再說吧?!?/br> 是徐偈先開的口。 若說一個時辰前他仍有心必須托付,而此刻,唯余心底一聲嘆息。 兩人各自進了屋。 徐偈燃了燈,換了衣,拭了發(fā),便站在燈旁,長久佇立。 門卻突然自外推開。 門外站著仍是一身濕衣的章圓禮。 一雙星目,幽深晦雜。 徐偈的思緒終止在那一瞬。 一絲極甜之香撲面而來。 是醉夢。 翌日黎明前,兩匹駿馬不懼泥濘,在半明半暗的寂靜官道上飛馳。 其中一少年已絮絮叨叨抱怨半日。 “師兄你干嘛啊?天不亮就急成這樣,不是和你說了趙懷遠定在七月初三嘛!” “雨都停了還不走,等下一場雨?” “哦,咱倆打前鋒,叫你好齊王在那睡大覺。” “哪那么多廢話!” 天漸漸明了,李云霄昏昏沉沉的大腦也漸漸醒了。 他看了眼斂目疾行的章圓禮,挺秀的眉下面是深沉的目,和著緊抿的唇,凌厲的下頜,讓他整個人透著一股凜然。 李云霄心中一突。 “師兄……你和齊王,吵架了?” “分開了?!?/br> “???什么叫分開了?” “不同行了。” “可你昨日不還說——”李云霄驀得噤了聲,半晌方道,“師兄你……是不是……還是問了?” 章圓禮垂下目,不再開口。 李云霄方要出聲安慰,章圓禮卻一揚馬韁,口中一聲輕斥,胯下駿馬登時超出一丈。 “你說他定了十日后?” “?。颗?,你說趙懷遠,是。” “我們今夜之前進亳州城,明日就見!” “這么趕???” “誰知他有沒有算盤,我們豈能由他定?不打他個措手不及,我不踏實。他要不樂意,不見就是!快走!” “師兄你等等我!那我們還找白門主嗎?” “找表哥!”章圓禮速度不減,疾行而去。 “你哪個表哥?”李云霄喊道。 “亳州宣武節(jié)度使,朱邪鵬!” “宣武節(jié)度使是你表哥?” “姓朱邪的哪個不是我表哥!” 徐偈的意識于身體先醒。 可他不能動。那迷藥,讓他不能睜眼,不能起身,不能開口,不能相喚。可他卻能清晰地聽到章圓禮和李云霄出門,聽二人馬蹄聲漸遠。 他心急如焚。 一夜亂夢,他將所有無所歸的思緒,徹底清明。 為何那人兩度試探自己是否退婚,卻在自己表明心跡后厭棄離開。 又為何既已厭棄,卻在雨中枯坐,比凄雨更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