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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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圓禮回頭望去,那大梁人已沒了身影。 章圓禮摸著被撞的肩膀,心道:怎么就和梁人同船了呢,真是晦氣。 而后便撂到腦后,爬上了房。 在房頂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章圓禮往嘴里丟了顆梅子。 漬梅先甜后酸,裹著一層厚厚的糖霜,一入口,章圓禮登時滿足地瞇起眼睛,伸手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可剛端到面前,酒味往鼻里一鉆,章圓禮的胃下意識痙攣了一下。 他此病到底因酒而致,傷疤未好,痛自然也還沒忘干凈。 正猶豫喝還是不喝,就見徐偈從身下走過。 方才大梁人的身影在他心里一閃而逝,他電光火石般生了一個念頭。 還不等細想,就已出聲叫住了他。 徐偈聞聲抬頭,見是章圓禮,嘴角登時一扯,“這是病好了?” 屋頂上的章圓禮連忙雙手往前一撐,“你過來,有一事需和你說?!?/br> 徐偈抱著臂來到檐下,“在這里說就行?!?/br> 章圓禮翻了個白眼,往前湊了湊,“船上有梁人?!?/br> “哦?” “我們兩國都與大梁交惡,你身份特殊,小心些總沒錯。你要在我們晉國出了事,得益的豈不是大梁?” 徐偈見他趴著,一雙眼圓溜溜地睜著,煞有介事的,有些可笑。干脆靠近了一撐,翻身上了屋檐。 那乞丐果真一副你上來干嘛的戒備模樣。 徐偈見那乞丐身前杯盤俱全,忍不住從鼻孔里發(fā)出一聲嗤笑,他大喇喇一坐,用下巴點了點酒壇子,“嫌自己病好的太快?” 章圓禮原本就糾結(jié)喝還是不喝,見徐偈有此一言,干脆把酒壇子往徐偈懷里一推,斷了自己的念想。 “給你的?!?/br> “哦?” 章圓禮擰了擰身子,別別扭扭道:“你……照顧我,這個當謝禮,我們就兩清了。” 卻見徐偈似笑非笑,有嘲弄之意,那星點別扭登時拋到云霄云外,他嘖了一聲,“我吊你一次,你踹我一腳,你打我下水,害我生病,又給我喂藥,現(xiàn)在我又還了一壇子酒,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徐偈冷笑道:“奇了怪了,那把我綁床上的人又是誰?” 章圓禮一愣。 徐偈繼續(xù)道:“你不如這樣算,我救你三次,你害我兩次,怎么兩清?” 章圓禮瞄了徐偈一眼。 “真的是你把我送回客棧的?” “不然你自己爬過去的?” 章圓禮下意識轉(zhuǎn)了轉(zhuǎn)自己腕間的手串。其實昨日聽聞是徐偈將自己送回客棧的,他就看過自己的手串。手串確實有一個新系的小扣,叫一顆木珠藏了個嚴實,需要拉扯才能看到。那手串此刻就貼著自己的手腕,稍一捻動就能摸到那個小結(jié),說不觸動是假的。只是他死鴨子嘴硬,對著徐偈這明碼標價清算的架勢,肚子里的話無論如何不肯說出來罷了。 徐偈見他扁著嘴,眼珠子往自己這里一瞄就垂了下去,一時有些失笑。自昨日這人主動求和,他就沒了再和他計較的打算。不過因他蠻不講理而順口反擊兩句,見他這般局促,便緩了聲道:“我得罪你也好,你算計我也罷,既已休戰(zhàn),便已成過去。我不欲再與你爭執(zhí),不知你意下如何?” 河面忽而起了風(fēng)。 吹皺了粼粼的河面,吹斜了兩岸的垂柳,吹揚了二人的頭發(fā)。 章圓禮的心,好似一并叫這風(fēng)吹起了漣漪。一股不肯叫人探明的歉疚,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悄然漫上了心頭。他沒再看徐偈,反而低下頭,嘴里小聲泄出三個字。 “對不起。” 這三個字順著暖風(fēng)鉆入了徐偈的耳中,徐偈的嘴角,罕見的,帶了點和煦的味道,他也學(xué)著章圓禮斜靠在船頂?shù)姆块苌?,感受著江上的微風(fēng)拂面,給自己到了一碗酒,就著怡人的景致,飲了一口。 “確實好酒?!?/br> 見章圓禮不說話,他把漬梅往章圓禮那邊一推,“不必耿耿于懷,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權(quán)當有緣吧。” 誰知章圓禮直起身子瞪了他一眼,“誰和你有緣?!?/br> 徐偈挑挑眉,理都不理,聽著船下?lián)u擼,慢慢飲盡了碗中酒。 十六七少年的情誼確實有些奇妙,這兩人前日還喊打喊殺,一副冤家模樣,今個并排坐在一處,倒好似也能安然相處片刻。 夕陽悄然西斜,渾圓的紅日在長河盡頭藏了半個頭,徐偈突然起了身。 章圓禮正不知該說點什么,就見徐偈回過了頭,揚了揚酒壇,“多謝你的酒。” 而后跳下房檐。 章圓禮見他走了,重新躺回了屋檐。風(fēng)有些涼了,他盯著半紅半紫的天空,將一條小魚干塞進嘴里,嚼了半天。 他好像也沒那么討厭。 這魚干還有點甜。 他看著水天相接處漸漸沉沒的夕陽,望著失了粼光的瑟瑟河面,感受著最后一道余暉逝盡,晦暗逐漸籠罩,莫名的,感受到一絲悵惘。 好似嘆息落日,好似惋惜逝水。 當夜,客船駛?cè)牖臒o人煙的河段,四周黑幢幢的,客船仿若在濃墨間穿行,艙內(nèi)的燈火漸漸熄了,千里之內(nèi)再無光亮。 恰逢初一,月黑無光,唯余滿天星斗,愈發(fā)襯得四周漆黑一片,甚么也看不分明。 章圓禮將滿盤的瓜子花生米小魚干都打掃進肚,往嘴里丟了顆梅子,摸了摸肚子,準備回屋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