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你果真毫不意外。”

    具體何時產(chǎn)生的懷疑，黎孟夜已然記不太清。

    初時為那突兀呈現(xiàn)的記憶所擾，他一邊關注著時雁一此人，一邊又不難免將之與記憶中的人作比較。

    兩相比對，違和感隨之而來。

    其后拘靈陣中窺得一絲真相，對方迫于無奈淺說了自己與心魔的關系，算是解答了黎孟夜一直以來的困惑。

    但這只是冰山一角，時雁一本人還藏有更深的秘密。

    這一點，直到小鎮(zhèn)后期才堪堪有所體現(xiàn)。

    “那日小鎮(zhèn)上發(fā)生的異象，你曾言有更高一層的存在俯瞰著一切?！?/br>
    黎孟夜細說起自己的推測，“這點優(yōu)先排除玉宴閣的監(jiān)視，當時我們被困于小鎮(zhèn)，與外界并不相通，即使是半玨也未能將其手伸至鎮(zhèn)上?！?/br>
    他們曾討論過，或者說時雁一有意告知他世界的真相，但當時黎孟夜打斷了他。

    后來提及的僅是小鎮(zhèn)的事。

    現(xiàn)下想來，時雁一最初因打岔而中斷的話，并非小鎮(zhèn)的真相，而是這個世界。

    時雁一扣著茶杯，沒有著急回復，靜候黎孟夜的下文。

    “你眼中的這個世界，與我、半玨乃至整個江湖所看到的都不一樣吧？”

    “少主何出此言？”時雁一反問。

    黎孟夜沒立刻接話，他循著思路往下走。

    這不是單純主觀的判斷，而是某種既定事實。

    和他擁有前世記憶的經(jīng)歷又不盡相同，時雁一能明確說出的更高一層，基于他本身處于同樣的高度，這世界于其而言是相對扁平虛假的東西。

    哪怕這里的每個人瞧著都擁有正常思維，能說會動。

    于時雁一而言，他們和這世界在本質上都是一樣的低層。

    “原本僅是猜測，現(xiàn)在是肯定，最好的證明便是樓主你的能力。無經(jīng)脈卻有奇特能力，在江湖人眼中這便是‘覺’?！?/br>
    黎孟夜指出這點，“可你反復多次強調(diào)自己不是覺類修士，我只好認為你本身并非屬于這個世界?！?/br>
    時雁一不置可否。

    只是表情像是在說這貓叫得挺好聽。

    黎孟夜全然不受影響。

    “不瞞樓主，在島上我邀你回第一居，除去我meimei這層關系，還因我擁有了一點別的記憶?！?/br>
    時雁一淺揚起眉。

    這倒確實符合他當時的猜想，黎孟夜突然轉變態(tài)度那會，他就想或許對方也知道了什么。

    但時雁一確實沒往這方面想。

    黎孟夜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時雁一的反應。

    “我姑且將之稱為上一世。后來我用解除生死契作餌，不過是想看沒了這層契印，你是否會和上一次做出同樣選擇?！?/br>
    結果自然不是，因為他接觸到的時雁一在最初時就已換了內(nèi)芯。

    黎孟夜條分縷析地繼續(xù)。

    “你假說自己是孤魂野鬼，奪舍得了這身份，時間上確實貼合。壞就壞在，我偏偏多出了那么點記憶?！?/br>
    時雁一不知何時斂下了雙眼，將視線落在面前的茶盞。

    “小鎮(zhèn)那次莫名的時間回退就更有意思了。”

    他聽黎孟夜這般說道。

    鎮(zhèn)上的時間回退是他徹底想起一切的契機所在，當時倉促回退，他確實不能保證自己完全沒露破綻。

    但黎孟夜身為這世界的本土存在，竟然能想到這一步，以致時雁一此前下意識地查看過他頸后，卻并未發(fā)現(xiàn)異樣。

    那時他排除了對方和他是同類的可能。

    時雁一余光瞥見什么一閃而過，他側目而視。

    黎孟夜正用手指在他脖頸前來回比劃。

    目光對上時，他緩聲道，“你脖上那道疤痕，我猜是你在原本世界就有的?！?/br>
    “回想起真正的記憶后，你身上原本的特征跟著顯現(xiàn)出來。”

    話都說到這份上，時雁一也不便繼續(xù)裝傻充愣。

    他同樣好奇怎么會有人單憑多出來的記憶想到這么多。

    “你若真想知道這個世界在我眼中的模樣，倒也未嘗不可。但忠告在前，興許會顛覆你這么些年來全部的認知。”

    看黎孟夜的反應，他對自己有自信，完全不擔心聽聞真相后會陷入癲狂。

    “這世界……”

    時雁一起身走向門邊，推開了掩起的門扉。

    面前這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外面的飛鳥走獸、行走的人及至所有或生或死的東西。

    “皆由虛擬的數(shù)據(jù)構成。”

    時雁一可以肯定，原本世界的研究員動了殺心是在當時那個小鎮(zhèn)。

    腦海里的電流音明確告知了結果，他早已被認定成需要抹殺的目標，本該隨鎮(zhèn)上的人一起永陷于時間夾縫。

    但在強制清除時發(fā)生了未知錯誤。

    “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睍r雁一回身看人。

    夕陽余暉映照他身，橘紅的光成片肆意地落盡屋內(nèi)，光影劃開一道再明顯不過的界限。

    他在浮動的光線里道出了疑問。

    “為何你區(qū)別于此世界其他個體，唯有你勘破了這個秘密。”

    低維生物越過層層不可撼動的壁壘，摸到了世界之上的真相，這聽著像無稽之談。

    可偏偏黎孟夜就是做到了。

    小鎮(zhèn)時對方便不意外他所言，比起時空回溯這般匪夷所思的事，率先問起的卻是他身體有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