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兩條鯰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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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霧的記憶錯亂極為嚴重,羲和只是簡短的一番話,就將元霧內(nèi)心最深的恐懼給勾起。 夢境里,他總是夢到自己冷冷冰冰的站在一旁,看著一個與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被組織給處理掉。 周圍的人拿著備案本,記錄著自己的反應,也記錄著那個女孩從鮮活的活著,再到生命凋零的每一幀。 最后,總是會伴隨著一句話,那句話溫暖而平靜,就像冬天里隔著些微距離的小火爐。 “元霧,不要哭?!?/br> 元霧回憶起來了,這一段記憶出現(xiàn)過很多次,女孩明明死去了很多次,可是每一次,每過一陣子,他都會經(jīng)歷這樣的事情。 真奇怪,自己明明不記得她是誰,她卻用一副認識了自己很久的口吻再與自己說話。 悲傷再次涌現(xiàn)在少年的心頭。 元霧強打起精神,阿卡司和唐索野危在旦夕,他們都是自己的伙伴,得益于唐閑才能認識。 他想要拯救他們,想要因為自己的朋友被人迫害而變得憤怒些,可是他辦不到。 沒有憤怒的情緒,只是越發(fā)的難過。 他還在想著那個小女孩。 連名字也不知道,她以為自己會很難過吧? 可是周圍的實驗人員卻很滿意于自己的冷漠。 沒有難過,沒有憤怒,只是麻木的看著那個唯一知曉自己名字的孩子死去。 憤怒和喜悅的移除,讓元霧的其余情緒變得更容易充盈。 他眼里最后填滿了悲傷,不知所措的看著羲和。 羲和卻不再看向元霧,仿佛是知道這個孩子的反應一樣。 …… …… 生物由無數(shù)的細胞構成,它們一個個都是獨立的個體,卻又形成為一個整體。 在生命出現(xiàn)危機的時候,它們也會焦躁不安,也會憤怒和難過。 就像是許多見證了由盛到衰的人,聚集在一起探討著如何轉(zhuǎn)衰為盛。 有時候心臟會表現(xiàn)出強大的供血能力。 有時候腎上腺素會加速的分泌。 也有的時候,為了讓它們努力拼湊出來的巨大生命活下去,它們會妥協(xié)的讓某些平日里被冷落在角落的家伙們活躍起來。 阿卡司快要死了。 他的身體還在竭力的抗爭著。 淤泥人的封鎖,讓他的呼吸變得極為艱難。 心跳也慢慢的開始被遏制住,腎上腺素帶來的奮起也早在之前的搏斗里慢慢的冷卻下來。 他就像溺死在水里之人的最后階段,那最為激烈的掙扎已經(jīng)過了。 他身體里的那些渴望著他活下去的東西們都已經(jīng)沒有辦法。 它們只能將這一切,寄托于一些并不怎么美好的回憶。 在元霧記起了人生中一些片段的時刻,阿卡司也回憶起來了。 但不同于元霧,他不是忘記了,相反他一刻也沒有忘記。很多次,阿卡司都想對唐索野說起那個女人。 那個最早在進化區(qū),與他只有著短短的聊天情誼的女人。 生命的最后一刻,大腦供氧不足的時候,人會看到很多幻覺。 …… …… “你知道鯰魚嗎?” “誒?”數(shù)年前的阿卡司,還是個看起來很青澀的孩子。 一頭銀色的短發(fā)讓阿卡司很刺眼。 第二堡壘分部的人,還并不知道暴君計劃。在他們看來,阿卡司的銀發(fā),大概是某種基因與雷梟血清的突變。 他總是孤零零的。 在從籠中斗的試煉里走出來后,阿卡司就會獲得一段自由時間。 盡管活動的范圍,也不過是幾個競技場的公用區(qū)域。 他沒想過會有人跟自己搭話。 那個女人看起來比他大個一兩歲,穿著黑色的風衣,頭發(fā)長而凌亂,似乎是一個不怎么勤于打扮的人。 顯得很干練,盡管黑色的衣服不顯臟,但阿卡司還是看的出來,這個女人身上沾滿了血跡。 阿卡司搖了搖頭,說道: “是礦區(qū)的魚類嗎?沒有聽說過?!?/br> 女人搖頭,皺起看似厭惡的眉頭: “你平日里不看書的嗎?這是我們?nèi)祟愂澜绫旧淼奈锓N,是一種可憐可悲的生物?!?/br> “怎么可悲?” “這里頭有一個故事,你如果表現(xiàn)出很想聽的樣子,我會講給你聽的?!迸⒌纳袂樗坪踉谡f,你得再主動點,我會分享自己的故事。 阿卡司很配合,說道: “我很想聽這個故事,拜托請告訴我。” 女孩噗嗤的笑了: “我來聽說你是這個地方的銀發(fā)死神,是個很無趣的人?!?/br> 阿卡司不知道該作何表情,這一刻也沒有去細想這個女孩是誰。 故事其實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不過就是輕微改動了鯰魚效應的一個典故。 “挪威人喜歡吃沙丁魚,尤其是活魚。市場上活魚的價格要比死魚高許多。 所以漁民總是想方設法的讓沙丁魚活著回到漁港。可是雖然經(jīng)過種種努力,絕大部分沙丁魚還是在中途因窒息而死亡。 但卻有一條漁船總能讓大部分沙丁魚活著回到漁港。船長嚴格保守著秘密。 直到船長去世,謎底才揭開。原來是船長在裝滿沙丁魚的魚槽里放進了一條以魚為主要食物的鯰魚。 鯰魚進入魚槽后,由于環(huán)境陌生,便四處游動。就像是一潭死水里,忽然見到了活躍的家伙,大家其實都是注定要被人類吃掉的,但鯰魚就像是不認命一樣,到死之前都喜歡到處游啊游的。 搞的沙丁魚也覺得,似乎有一天,可以游出個未來?!?/br> “所以,他們最后都被吃掉了嗎?” “當然,不然你以為會怎么樣?”女孩理所當然的說道。 阿卡司笑了笑,說道: “我以為它們那么努力的想要離開魚缸,會有一天可以游出去?!?/br> “好天真啊你。” 女孩子頓了頓,說道: “我走了,下次如果你還活著,再接著聊啊。” 爽朗的笑了笑,女孩便準備離開。 阿卡司忽然說道: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br> 女孩頓了一下,說道: “我是七號?!?/br> “我是說名字。” “那種東我早就扔了?!?/br> “拜托啦,告訴我吧?!卑⒖ㄋ敬蟾攀且詾橹灰@個語氣對她說話,就一定很好使。 不過女孩子皺起眉頭,認真的說道: “我不喜歡我的名字。七號挺好的,名字是給那些有未來的人的。” “我叫阿卡司。拜托啦,告訴我你的名字吧?!?/br> “七號。走了?!迸⒚摰碾x開。 阿卡司愣了楞。沒有說什么。 看起來是其他競技場的。 從一場戰(zhàn)斗里活下來,便需要死掉很多人。 每一次籠中斗,都只留一個人活著。 最終的對決,便是各個區(qū)域的最強者。 阿卡司沒有與人這般交流過,想來七號大概是新來的? 他開始期待下次遇到這個女孩。 阿卡司這么想著,也許鯰魚是在指這些生活在進化區(qū)的人。 盡管那個女孩的笑容很爽朗,看起來也很樂觀,不像很多實驗體一樣有著極為怪異的性情。但阿卡司還是覺得……她內(nèi)心深處是絕望的。 所以才會在接近一個陌生人的時候,用鯰魚這個故事開端吧? 一個不斷撲騰,最終還是會溺死在魚缸里的可憐鬼。 就像是……那些以為贏得了籠中斗,就可以離開這里的人。 …… …… 唐閑的腳步越發(fā)慢了些。 唐飛機只是略顯擔心,他不認為一個伊甸之主,幾百年前讓萬獸界恐懼的存在,會因為一覺沒睡好,然后忽然猝死。 在唐飛機看來,大概唐閑的反應,就像是快要猝死了。 像是一個連續(xù)幾天都不怎么睡覺的人。 唐閑自然有著充足的休息,只是越發(fā)確信,大概是真的遇到了某個與自己息息相關的人,那股氣息開始讓記憶不受控制的涌現(xiàn)出來。 “你說的是那個孩子?親愛的,我們?yōu)槭裁匆獙⒆顐ゴ蟮膶嶒?,人類的可能,帶給一個最弱的存在? 你也看到了,他平日里是被怎么欺負的?!?/br> 那個聲音又出現(xiàn)了,是男人的聲音。 唐閑的表情已經(jīng)變得平靜了不少,呼吸的節(jié)奏卻還是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安。 那就像是一個他回憶了很久都回憶不起來的,謎團一樣的真相,卻在陡然間的,因為某個存在的出現(xiàn),而開始強迫般的灌入自己的意識里。 “我甚至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名字,他排在第七名,就叫他七號吧,七個人里,最強的是康斯坦丁,如果他的血統(tǒng)能夠與礦區(qū)里的血脈結合,只要我們能教化他,人類的未來,將會多一個無可比擬的存在!” “可是他有人性。” “人性?親愛的,我們都知道他們生下來的意義,他們當然也有性情,但那些值得我們稱之為同類的情緒,卻并不存在?!?/br> “這個孩子不一樣……我雖然也扮演者欺負他的人,但也因此,我感覺得到,他在想要融入大家,他也會孤獨,會難過和痛苦。這在其他幾個孩子那里,根本見不到的! 康斯坦丁當然是最優(yōu)秀的,可是你想過沒有,他才三歲不到,就已經(jīng)擁有了成年人的心智。他比其他孩子明顯更成熟。 甚至有一次,康斯坦丁對我說,老師,你可以不用假裝融入我們?nèi)テ圬撃莻€殘次品的。 其他孩子根本就沒有看出來,可是他看出來了!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根本教化不了他? 但那個孩子……我認為他心底里是有愛的,他就像一個異類……像是我們一樣?!?/br> 唐閑終于順著鼻息里的指引,來到了昨日探查的位置。 他望著第四層的天花板,腦海里的對話并沒有停。 “他太弱小了,只是一條鯰魚罷了。 他存在的意義我們都清楚,為的就是讓其他六個孩子欺負他,產(chǎn)生優(yōu)越感,為他們提供樂趣。 他旅途的終點,便是這幾個孩子被送去其他金字塔,掌管著不同的領域。 而那之后,他的命運會是什么你難道不清楚嗎?” “如果他有著與其他孩子一樣的智慧呢?如果他只是……天賦上的殘缺,其他能力并不弱呢?最關鍵的是,那個孩子他……也許真的會有人類喜歡他?!?/br> 男人和女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唐閑感覺到,他們在密謀改造其中一個孩子。 七個孩子里,到底是選擇最強的那個完美者,還是那個最弱的殘次品? “你要知道,這些孩子里,即便是你認為最有人性的,他們的性格有會與常人相差甚遠!行為在很多人看來不可理解。 如果被人憎恨怎么辦?如果他們厭惡人類怎么辦? 選擇康斯坦丁,他在乎的只是利益。而選擇一個可能感性的人,或許他會發(fā)自真心的去幫助人類,但或許,他也會因此不幸的童年而毀滅人類?!?/br> “那就去愛他!” 女人的聲音就像是穿透了唐閑的靈魂。 “如果在這里腐爛靈魂,將來也不過是多一個憎惡這個世界的怪物。 我能夠看到的……這個孩子的內(nèi)心是善良的。他身上埋藏著的人性,正是我們所期待的。 他也一定會遇到愿意追隨他的朋友,他會帶領他們尋找真正的自由。 而這個世界是那么的遼闊,將來的他啊,一定也會遇到一個人發(fā)自真心的去喜歡他。 他也會遇到那個想要用性命去守護的人?!?/br> “你真的這么想?還是單純的,因為這個孩子是被欺負的那個,而可憐他? 你現(xiàn)在有身孕,我是否可以理解為,這是你母性的泛濫?” “我不會在這樣的節(jié)骨眼上,做任何主觀的決定。你相信我,康斯坦丁不是你我能夠改變的,可這個孩子可以! 我們?nèi)鬯嘤?,與他生活在一起?!?/br> 男人反對的聲音沒有再次響起,女人決絕的態(tài)度似乎拍板了這件事。 那就去愛他。 唐閑的腦海里不斷地回想著這句話。 明明是一個記不住的人,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帶給自己的觸動卻是如此巨大。 除了那次救在底層的堡壘救黎小虞,聽著黎小虞對黎萬業(yè)的泣訴;除了多年前,他在人工湖的一端,看著湖中心的那個尋找魚的女孩兒;唐閑很久沒有這么慌亂過。 這些記憶是兩個人的對話,但如果自己不在場,又怎么會有這些記憶? 還是說,那個時候的自己,就像是實驗體一樣,在沉睡當中? 也許說話的這對夫婦……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對話已經(jīng)成為了自己的記憶? (雖然預計是休息兩天,但是昨天,我總算好好休息了六個小時,今天一早起來,決定開始繼續(xù)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