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也無妨的，艾利亞，生在皇室和世家，你我都有太多的不得已。你大可以恨透了王儲，換作是我，也會恨透了這權(quán)欲熏心的皇室……”陸權(quán)的嘴角勾起一絲自嘲的笑意，“但若讓你厭恨上‘陸權(quán)’這個人，我一定會很傷心?！?/br>
    艾利亞斯急忙辯解：“我不會厭恨殿下?！?/br>
    “只有你我兩人時，可以不那么生疏。我向來是把你當(dāng)作比親弟弟還要親近的朋友?！?/br>
    “……殿下，請不要這么說?！?/br>
    “也許在你聽來會覺得虛偽，艾利亞，但我遠(yuǎn)比路易斯、索菲婭這對不稱職的父母更關(guān)心你的成長。”

    艾利亞斯默然沒有反駁。

    或許陸權(quán)說的正是事實。

    長年出差在外的父親，和冷淡清高、總對自己不屑一顧的母親——多年以來，的確是陸權(quán)扮演著父母師長的角色，一邊照顧自己的生活必需，一邊提供一系列的課時安排和輔導(dǎo)。

    而且，也只有陸權(quán)會像家人一樣關(guān)心他的情緒，一直鼓勵他做一個正直、善良、誠信的人。

    “我們都是被家人孤立的人?！标憴?quán)道，“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陸棋對我的算計，我也比外人更了解索菲婭對你的冷漠——艾利亞，我們是相依為命的摯友?！?/br>
    他的論據(jù)太過充分，以至于艾利亞斯根本說不出反對的話。

    半晌，少年只好垂首附和：“我明白了。”

    “我會說服母親讓權(quán)給我，此后，馮·維爾家族和第四軍區(qū)，愿成為您最忠誠的刀?！?/br>
    陸權(quán)微笑著摸了摸艾利亞斯的耳飾：“好孩子?！?/br>
    與其說那是耳飾，倒不如說是王儲施加于艾利亞斯脖頸上的項圈。

    他們就在那一刻定下契約。

    艾利亞斯許諾成為陸權(quán)得意的刀。

    而后便有了艾利亞斯和索菲婭的離心，有了索菲婭的獨居，有了艾利亞斯完美履歷上唯一的污點——“不孝”。

    但艾利亞斯無論何時都沒有說出過這天和陸權(quán)的對話。

    即使身負(fù)罵名，即使身處兩難，艾利亞斯或許也懷疑過自己的“愚忠”，但在種種權(quán)衡之后，他還是選擇了保全陸權(quán)。

    林逾氣得發(fā)抖，將系統(tǒng)面板翻了個底朝天，可也找不到任何可以介入二人之間的機會。

    他只好眼睜睜看著畫面逐漸崩壞，在其樂融融的談話的表層下，不時閃回著艾利亞斯匍匐跪地，頭顱和自尊都被陸權(quán)踐踏的畫面。

    那是艾利亞斯的心魔，是他一身傲骨生出裂紋的一天。

    “但你只能看著?！?/br>
    熟悉的話音在顱內(nèi)響起，林逾猛地轉(zhuǎn)回身體，警惕地掃視四周。

    可是周圍并無他物，只有克洛維斯疑惑的眼神：“怎么了？”

    林逾磨了磨牙，吐出三個字：“陸惟秋。”

    能在他的思想里直接發(fā)聲，除了陸惟秋的“鏈接”，現(xiàn)在還有幾個人能做到？

    林逾的精神力強度已經(jīng)高達(dá)s級，能和他在精神世界分庭抗禮的人所剩無幾。

    但陸惟秋就是典型的一個。

    諾亞遺株的身世、s＋評級的異能、以及s＋評級的精神力。

    “艾利亞斯·馮·維爾是人類中少有的天才，我是說他的思想?！标懳┣锊患辈痪徳谒X中敘說，“他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學(xué)習(xí)，無論那些知識的對錯。所以，艾利亞斯哪怕身負(fù)比常人更繁重的荊棘，但也的確沖破了人類固有的思維枷鎖。”

    不僅僅是話語，這次連林逾的眼前都閃現(xiàn)出一幅幅圖畫。

    這些圖畫雖然簡約粗略，排列方式和構(gòu)圖風(fēng)格卻都像極了各個教堂花窗上的神話。

    畫中，艾利亞斯的對手頻繁更迭，從陌生的父親、到疏離的母親、再到眼神各異的同學(xué)、以及群狼環(huán)伺的叢林……

    還有陸權(quán)那張在畫面中明滅閃爍的臉龐。

    至親至疏、至高至明。

    艾利亞斯于人群中奔走環(huán)顧，動作從下意識依靠他人變成了不由自主地回護身后。

    不知不覺中，他的背后聚起一大群人。

    艾利亞斯身上的武器越來越多，肩背卻越來越挺。

    直到畫面終于定格在一場五人會面。

    和之前的簡筆畫不同，最后一幅畫涂滿色彩，栩栩如生，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在精心修飾。

    克洛維斯發(fā)出一聲驚呼：“是組隊那天！”

    ——這里是艾利亞斯的精神世界，他的所思所想、所喜所憂都在他們眼前展露無遺。

    長發(fā)少年單手撫著后頸，腦袋微偏，表達(dá)著對聯(lián)考的抗拒，唇彎卻似揚非揚，眸中也能隱約窺見愉悅的笑意。

    在他面前，粉發(fā)綠眸的九殿下正在氣急敗壞怒斥著什么，耳尖卻紅得滴血。

    郁郁低頭cao作光腦，眸光冷峻地盯視向?qū)χ笓]不敬的陸枚。

    克洛維斯一把勾著林逾的脖子，笑容璀璨而爽朗，甚至伸出手去，正試圖按住躁動的陸枚。

    最后的青年面朝他們，背對看眾。

    他的背影挺拔孤直，看不見表情，但先前屬于陸權(quán)的畫像正在寸寸龜裂。

    視角一轉(zhuǎn)，剛接受過陸權(quán)“洗禮”的小艾利亞眨了眨眼。

    他仰頭躲開了陸權(quán)撫摸耳飾的手，忽然問：“神是什么？”

    陸權(quán)動作一滯：“什么？”

    小艾利亞澄澈的眼里映出陸權(quán)的臉，他重問一遍：“——神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