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枚的指節(jié)在桌面輕輕敲動，伴隨他的言語節(jié)奏，不急不緩地將艾利亞斯的語意翻譯出來：

    “ta的‘本我’向往著利斯特拉，無論是和利斯特拉一起脫離萊希特，還是如利斯特拉一樣擁有病態(tài)的愛情……ta本能的一面就是如利斯特拉這樣的人?！?/br>
    有了陸枚的解釋，林逾立刻接過話頭：“就是天藍(lán)色日記本的主人？”

    眾人紛紛望了過來，陸枚又是一聲輕哼別過頭去：“你這不是早就猜到了？”

    林逾眨眨眼，佯裝沒有聽出他的情緒：“那我也不確定嘛?！?/br>
    艾利亞斯低頭笑笑：“這不是很好嗎，指揮雖然有自己的猜測，但還是特意來聽我們的想法。”

    作為精神類異能者，當(dāng)他們認(rèn)定這里不是現(xiàn)實，艾利亞斯就已開始考慮幻境的來源。

    意識建立在物質(zhì)之上，再強(qiáng)大的異能者也不能憑空建構(gòu)出一個毫無依據(jù)的空中樓閣，無論幕后建造這方幻境的人是何方神圣，ta都必須掌握一定的內(nèi)部信息，才能創(chuàng)設(shè)“萊希特家族”這一怪誕荒謬的世界。

    而要實際知悉“孩子們”在當(dāng)年的經(jīng)歷和抉擇，此人要么就是家族一員，要么和曾經(jīng)的家族成員達(dá)成了合作。

    而且和ta合作的人不是亞當(dāng)。

    因為亞當(dāng)是“孩子們”的敵對方，他甚至沒有途徑知道利斯特拉和卡拉的私交。

    林逾等人不可能靠著一本心理學(xué)書籍就成為這一領(lǐng)域的學(xué)者，但他們都知道一條明文規(guī)定，要求四個“孩子”每晚在天藍(lán)色日記本上留筆。

    林逾道：“之所以不在另外三個日記本上寫，是因為那三個主人都不會再用萊希特家族的日記本。與其說是你們在扮演四個孩子，倒不如說是你們在扮演‘第四人’和‘第四人’扮演的另外三人?！?/br>
    眾人沉默半晌。

    克洛維斯后知后覺地抓抓頭發(fā)：“所以只要殺死‘第四人’，也就是我，就可以出去了？”

    因為天藍(lán)色日記本是在他的房間里找到。

    因為沉迷童話的“主人”明顯指向了他。

    就像鬧劇一樣，似乎出現(xiàn)了一條敞亮的捷徑，隊伍卻又一次陷入兩難。

    是快刀斬亂麻地對克洛維斯動手，直接跳出這套規(guī)則？

    還是按部就班繼續(xù)照著某人的期待行事，去看看萊希特家族的終局？

    “或者拖到七天之后?！?/br>
    林逾開口截斷克洛維斯的話，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犧牲克洛維斯，哪怕這里只是一方幻境。

    于是其他人的視線再次匯聚到他身上。

    克洛維斯挑眉問：“為什么？反正也不是真的死，怎么可以耽誤大家?！?/br>
    陸枚哼笑：“假如把條件換成‘殺死家庭教師就能直接通關(guān)’，某人恐怕已經(jīng)自刀了吧。”

    郁郁默不作聲，但跟著前兩人的反諷不停點頭，滿臉都是贊同。

    林逾：“……”

    他把可憐巴巴的目光投向艾利亞斯。

    艾利亞斯別開眼神，低咳一聲：“既然指揮已經(jīng)在反思了，姑且給他一次改正的機(jī)會。”

    但是在其他人表示原諒之前，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愛倫如昨天一樣打開后門，溫和地宣布：“老師，孩子們，午餐時間到了?！?/br>
    林逾有理由懷疑克洛維斯和郁郁都沒聽懂今天的談話。

    不過陸枚和艾利亞斯多半是理解了。

    他們討論的核心無非是“幻境的來源”，而通過天藍(lán)色日記本和“id”的線索，目前來看，這個虛假的萊希特家族之所以存在，正是擁有精神類異能的某人托借孩子之一的記憶和敘述所創(chuàng)。

    克洛維斯提出的辦法很可能是有效的。

    但林逾絕對不可能考慮。

    “對了，我聽愛倫說，今天上午有人和老師發(fā)生了口角？”

    眾人的刀叉一頓，主座的亞當(dāng)卻像看不見他們的敵意，自顧自笑問：“老師，有這回事嗎？”

    林逾一時摸不準(zhǔn)他的用意，低聲回答：“只是學(xué)術(shù)討論?！?/br>
    “您不用擔(dān)心孩子報復(fù)，老師，請盡管告訴我?！?/br>
    “抱歉，但確實沒有您所說的口角?！?/br>
    “——是那孩子吧？”

    林逾渾身一僵，順著他帶有笑意的目光看去。

    亞當(dāng)果然正看著陸枚，他們無法分辨他眼神中的深意，只能聽他慢條斯理地命令：“午餐后來我書房一趟?！?/br>
    陸枚微微仰頭：“知道了?！?/br>
    “等等，亞當(dāng)先生……”

    “老師，”亞當(dāng)不疾不徐打斷了林逾的勸解，“我是在幫你?！?/br>
    林逾怔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陸枚放下刀叉：“我吃飽了。”

    亞當(dāng)微笑頷首，似乎對陸枚的順從很是滿意。他也同樣放下餐具，囑咐剩下的人們繼續(xù)用餐，接著負(fù)手走上樓梯，對陸枚微微點頭：“上來吧。”

    陸枚起身，在他經(jīng)過林逾的瞬間，單手碰了碰林逾的肩膀。

    接著，林逾便聽到他壓低聲音：“匕首?！?/br>
    幾乎是一瞬間的默契，匕首無聲滑出林逾的袖管，他捏住刀刃，將匕首送過去。

    陸枚牢牢握著刀柄，和林逾對視的剎那，林逾注意到他耳垂又一次掛上了翠綠的耳飾。

    小小的一枚寶石，光華流轉(zhuǎn)，像是藏了一片春天。

    陸枚的眼神微微下斜，同林逾的視線一觸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