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木雕小蛇，三指大小，剛好可以握在手里把玩。蛇身盤亙在一條梅花枝樣的底盤上，滾圓的蛇頭仰著，兩顆圓眼珠，活靈活現(xiàn)，憨態(tài)可掬。

    蘇雪青想起早前高毅問他屬相，原來是為了做這個。

    “你自己雕的？”

    “雕得不好?！?/br>
    “挺可愛啊?！?/br>
    整塊木頭是清淡雅致的黃，除了蛇身上的鱗紋和底盤的梅花樣式，其他地方打磨得非常光滑油亮。木頭還帶著高毅的體溫，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有種玉石的質感。

    “這是什么材料的？”

    “黃楊木。本來還做了一個紫檀，但那個顏色深了，感覺你不會喜歡?！?/br>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深色？”

    高毅瞥他一眼：“你平時穿衣服大多是淺色?！?/br>
    蘇雪青一笑：“東西我挺喜歡，那我就收下了?！?/br>
    “嗯?！备咭愣p紅，蘇雪青這么痛快收下他的東西，有點羞赧。

    “沒想到你還會做木雕，這需要專門學習吧？”

    “早年跟著木工師傅學了一段時間，沒學成轉了行，有點手上功夫，平時沒事自己雕著玩玩，做得不好?！?/br>
    “我看不錯的，挺精細的手工藝品?！?/br>
    “網(wǎng)上一百塊就能買好幾個?！?/br>
    就因為這樣，余曼麗才怪他浪費時間浪費錢。要是真能賣出不錯的價格，余曼麗巴不得他天天弄這個。

    “網(wǎng)上的都是機器雕的吧，和純手工還是不一樣?！?/br>
    “成品都一樣，機器有地方做得比我這手藝更精致一點。”

    蘇雪青又笑起來：“你非要這樣說，讓我怎么接話？”

    “……”高毅又漲紅一張臉，“……我不太會說話……只是東西真的不值錢。”

    “行吧，我知道了。”

    到了博物館，蘇雪青突然興起，問高毅要不要和他一起逛逛。先熟悉下場景，以便下次他帶女兒來看。蘇雪青也可以臨時充當講解員。

    高毅踟躕片刻，跟他一塊兒進去了。

    到了里邊，他才發(fā)現(xiàn)蘇雪青和這里的工作人員很熟悉，也不需要門票，一個熟人自動帶他去了青銅器的展區(qū)。

    蘇雪青湊近玻璃展柜仔細看了一會兒，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筆記本，照著青銅器身上的紋路畫了幾筆，收起本子，對高毅說：“我好了。帶你快速轉轉吧，一個小時后就要閉館了?！?/br>
    高毅跟在蘇雪青身后亦步亦趨，眼睛鎖定在前邊的人身上，腦子卻是已經(jīng)飄到了九霄云外——他竟然還能和蘇雪青一起逛博物館。他壓根沒想過這種事情會發(fā)生，然而就這么普通地發(fā)生了。

    “小姑娘有什么特別喜好嗎？”蘇雪青看時間不夠，要是小孩有特別喜歡的可以重點帶高毅轉轉，卻沒想到男人思索了一會兒，答道：“她就喜歡好看?！?/br>
    蘇雪青啞然失笑。

    高毅這才反應過來：“沒帶她來過，我也不知道她會喜歡什么?！?/br>
    “既然喜歡好看的，那就從玉器開始看?！?/br>
    場館很大，彎彎繞繞，高毅已經(jīng)轉暈得失去了方向，一路只顧跟著蘇雪青。

    他的腦子分成了兩半，一半聽著蘇雪青的侃侃而談，把一些東西記進腦子，以便日后帶丫丫來，真的能給她講點什么。另一半?yún)s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蘇雪青這個人身上。

    為了讓大家更好參觀，場館內光線偏暗，只有玻璃展柜頂端是亮白的射燈，把展品照得分毫必現(xiàn)。

    跟他介紹展品時，蘇雪青總是會傾身靠近玻璃柜，亮白的射燈打在他臉上，從黯淡中浮現(xiàn)的、是比展柜里的玉石和陶瓷更加溫潤無瑕的皮膚，隱藏在淺淡陰影里的眼睛更像是通透的琉璃，每每看向高毅，平淡的目光也若顧盼生情。

    “白玉發(fā)冠，是不是很漂亮?！鄙徎ò隊畹挠窆冢殰貪?，看著它便想起古時那些頭戴玉冠的翩翩貴公子。

    “你戴就適合。”

    蘇雪青又被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逗笑：“這種禮儀性的飾玉，在唐宋通常都是王公貴族戴的，我可高攀不起?！?/br>
    高毅垂下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說錯了話。但在他眼里，不管什么金石玉器，都不及蘇雪青的百分之一。

    “漂亮”“好看”這樣的詞語不足以形容，若非要說，那便是“美”。和單純的“美麗”也不盡相同，而是往“優(yōu)美”和“美好”那邊去了。

    高毅不研究美，亦不懂藝術，但他站在偌大的廳里，和這一屋子歷經(jīng)百年千年已經(jīng)死掉的美物相比，蘇雪青是一件活生生的藝術品。蘇雪青生動鮮活的姿態(tài)和話語，刺激著他所有的知覺，讓他的感受和情感都變得敏銳細膩起來。

    這是一種從未曾有過的體驗。

    從博物館出來，天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過了圣誕，馬上新年，街邊的行道樹上都掛滿了彩燈。

    蘇雪青看了眼時間：“你晚班時間是不是快到了？你趕緊回去吧?！?/br>
    “我和大師傅打個招呼，晚點也沒事，我先送你回家?！?/br>
    “不用，你回吧。我父母家就在附近，我去他們那兒。”

    高毅看了他一會兒，最后點點頭：“周一見?！?/br>
    蘇雪青見高毅的車子匯入車流，轉身往另一頭走去。前邊有個公交站，可以直達他父母家。

    自上次吵架后，邵庭搬去了公司住。他平時忙起來也住公司，他在那里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兩人冷戰(zhàn)了一段時間，邵庭開始給他發(fā)信息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