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看到自己搖搖晃晃，悠悠蕩蕩，仿佛一只翩翩蝴蝶，杳杳冥冥，飛到了青云之上，遠(yuǎn)遠(yuǎn)看到瓊樓玉宇，瑤樹當(dāng)階，無數(shù)蹁躚裊娜的仙子在其中行走，雪膚花貌，霧鬢風(fēng)鬟，舞風(fēng)回雪，仙袂飄飄。

    元自虛扇著翅膀，一路飛過九華寶殿，恍恍惚惚飛到了一處玉樹上，玉樹上結(jié)著無數(shù)碧玉和瓊花，樹下一位女子頭戴九華鳳冠，羽衣輝煌，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訝然看向他：“帝君人間福祿未盡，如何離魂漫游至此？”

    元自虛恍然發(fā)現(xiàn)這女子鳳眸杏唇，面如丹霞，正是沈后，不由自主開口喚出了對方的閨名：“慕華，我想你了?！?/br>
    沈后一笑：“陛下歸位之時快到了，到時昊天寶殿又有了主人，臣妾自會帶著眾妃靜候帝君歸來?！?/br>
    元自虛恍然道：“原來如此嗎？”

    沈后溫柔道：“阿鈞如何了？他還要百年后才歸來，帝君此番回去，可命人繪制他和弋陽的畫像，燒給我看看?！?/br>
    元自虛道：“你何不親自去看他們？”

    沈后憮然道：“仙凡有別，豈可攪擾你們凡世修行？帝君降臨人間修行，萬乘之尊，保國安民，普降甘霖，雨露均沾，此乃人間大福，帝君不可懈怠了，還是快快回去吧?！?/br>
    元自虛有些不舍，又忍不住問沈后道：“阿鈞如今為著弋陽，和朕鬧了些齟齬，如何是好？”

    沈后詫異道：“阿鈞一向極是孝順的，再說了帝君考驗他，他豈會疑忌帝君？帝君莫要介懷，但有旨意，他絕不會不遵的——時候到了……”沈后寬大的衣袖一揮，笑靨如花：“恭送陛下，臣妾等待帝君歸位的那一天?！?/br>
    粉色云霞、芳香鮮花涌向他，天花繚亂間，元自虛一夢醒來，發(fā)現(xiàn)天邊朝霞滿天，仿佛神照穿過窗欞，照在廳堂。

    他恍惚了好一會兒，忽然命人傳太子來。

    元鈞到的時候，仍然一身素袍，目中澄清，行禮之時越發(fā)帶了些仙氣來，元自虛含笑命他坐了：“之前聽說你病了，因而你娘的忌日，就沒遣你出去祈福，今日看你好像氣色還好？”

    元鈞面上神情很空：“有勞父皇惦念了，兒子還好?！?/br>
    元自虛道：“之前看你和無妄談禪論佛的，如今聽說你怎么又好起道來了？今日讀了什么書？”

    元鈞道：“是，孩兒今日讀了稼軒先生的《最高樓》，頗有感悟?！?/br>
    元自虛雙眸緊緊盯著他，卻含笑道：“最高樓，吾衰矣?！崩顤|福在一旁提起了心神，若是從前，皇上必定又要疑心太子這是暗諷他的衰老。

    元鈞卻面不改色坦然慢慢吟道：“閑飲酒，醉吟詩。千年田換八百主，一人口插幾張匙。休休休，更說甚，是和非。兒有感觸的是這一句?！?/br>
    元自虛竟也沒發(fā)怒，只是道：“千年田換八百主？”

    元鈞道：“僅看皇姐剛剛奪回來的燕云十六州，史上就數(shù)代反覆易主，這天下，姓元也不過數(shù)百年……不過據(jù)此做興亡嘆罷了。”

    元自虛看他淡定自若，不知為何心里微微一慌，面上卻還含笑道：“一國儲君，豈可如此？家國責(zé)任，社稷民生，何能推托？”

    元鈞微微笑道：“天子受命于天，父皇雄才大略，弟弟們?nèi)缃褚泊罅耍山虒?dǎo)之，兒如今一心問道，已不堪神器之重，懇請父皇降恩，容兒子修道。”

    他嘴上說懇求，卻并無懇求姿態(tài)，目光清澈如水，仿佛只是在和父親閑談，面上也無任何怨懟。元自虛對這種高高在上穩(wěn)cao勝券的姿態(tài)覺得有些不悅，但卻又帶了些優(yōu)越感，他不就是覺得自己有仙緣嗎？卻不知朕在天上，也是昊天上帝，也是你爹。

    罷了，都是凡間歷練，畢竟是仙家父子。

    元自虛卻又忽然有些走神，這么說來，元鈞和沈后如果也都是天上之人的話，那其他幾個皇子呢？

    既然不是沈后所出……

    元自虛皺了皺眉，雖然是人間化身，也是朕的血脈，只是，大概沒了仙緣，也只得個人間富貴了。

    他看了眼元鈞，元鈞似乎也正在出神，不再似從前在他跟前謹(jǐn)慎小心，他不說話，他也不覺得拘泥緊張，仿佛已知道了自己的歸處，因此已全不在意。

    元自虛心中冷哼了一聲，朕還在兢兢業(yè)業(yè)治理天下，你就想著躲懶了？仙緣，那是朕的。朕賜你你就有，朕收回來，你就沒了。

    他淡道：“儲君為國之根本，豈可談禪論道，不以國為意？此事決不可。朝廷立刻就要開科選士，國務(wù)繁忙。今日起，你需日日批折子，為君父分憂，不可懈怠推托。”

    元鈞似乎有些錯愕，但畢竟還是應(yīng)了：“兒臣遵旨，不敢懈怠。”

    元自虛這才道：“知道你身子尚未大好，但豈可移了性情？你母后若是在，必定也要教訓(xùn)你的。”他語氣忽然溫和惆悵了些，想起了適才在那幻夢一般的夢境中，見到的沈后，仍然是那樣的青春芳華，甚至看著比自己還要小許多。

    自己若是回到上天，應(yīng)當(dāng)也是回到年富力強(qiáng)之時吧？

    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今日吃過那紅丸后，精神一直十分抖擻，之前身體那些隱隱作疼的地方，似乎也已消失。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腦子前所未有的清晰，思維迅捷。

    他心中一動，叮囑了元鈞幾句，命他回宮，便起身到了后園，命人取了弓來，拿了他從前年輕時常用的弓，試著拉了拉，果然發(fā)現(xiàn)力氣圓滿，輕而易舉，整個身軀都感覺到蓬勃健發(fā)，血?dú)獬渥?，神魂沛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