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并沒有人來喚，這房間，也安靜得嚇人——又顯得有些異樣，這當(dāng)然不是自己一個宮女能住的房間。

    她緩緩起身，往一側(cè)的全身鏡看去，她腿一軟，差點跪下。

    鏡子里那一雙鳳眼，那冷漠的面容，不是太子殿下是誰？

    她有些慌亂地避開眼神，卻聽到門外有人在稟報：“太子殿下，韓素音來拜別?！笔翘由磉叺膬?nèi)侍總管嚴(yán)信。

    她吃了一驚：“韓素音？”

    嚴(yán)信站在門口，面容冷漠：“殿下三思，這幾日您身邊的宮女已走了許多，原本陛下口諭是裁撤半數(shù)，如今這些人仗著殿下仁慈，但凡來求，都允，已走了八成，再這樣下去，寶函宮已無人手伺候?！?/br>
    容璧忍著膝蓋疼，起身掀了簾子出去外間，果然看到韓素音跪在階下，面容蒼白，雙眼紅腫。

    嚴(yán)信站在一旁無動于衷：“此人明明乃是尚寢局安排來服侍殿下的，如今看著不妙也要走，此等不忠不義之人，殿下不該輕輕放過，合該讓她燒火煮飯洗衣，做勞役贖罪才好?！?/br>
    容璧看著階下韓素音臉色慘白，不?？念^，卻也不敢求饒，物傷其類，低聲道：“去吧?！?/br>
    嚴(yán)信繃著臉，揮手看著韓素音如蒙恩賜飛快退了下去，上前道：“殿下！您真是太過仁慈了！如今這些宮人已走了七七八八，連貼身服侍殿下的都找不到人了。就算殿下?lián)倪@些人中間夾雜著jian細(xì)，大可以只命他們做些粗活?！?/br>
    容璧回憶著太子的樣子，模仿道：“原是不起眼的人，做的事情越是讓人防不勝防?！?/br>
    嚴(yán)信愣住了，容璧道：“對上心懷怨恨，吃食里吐一口水，衣物內(nèi)夾帶點什么，鞋子里縫點什么，院子里樹下埋點什么，你又豈能周全？不若全打發(fā)了清靜?！?/br>
    她看了一眼送來的早膳，上面全是硬邦邦的饃饃，油膩膩的元宵，黑乎乎的油鹽煎肝，稀里糊涂的荸薺火腿，口蘑燉鴨子，。又冷又膩，太子這身體原本就胃疼得厲害，看到這些油膩的冷菜吃進(jìn)去怕是要更胃疼了。

    嚴(yán)信沒說話了，只是微微一躬身：“殿下，我伺候您用膳。”

    容璧走過去，雙腿十分不靈便，走得很慢，嚴(yán)信看著心里微微一嘆，知道是昨天跪傷了，但又知道這位殿下心里一貫清高倔強(qiáng)，越發(fā)不敢說，只是小心過來備膳。

    容璧看著這些難吃的早膳，心里嘆了又嘆，但又餓得厲害，嚴(yán)信低聲道：“圣上口諭，殿下的用度一律裁撤一半，因此這早膳也簡單了些，殿下將就用用。”

    容璧道：“我記得，寶函宮里應(yīng)該有個小廚房。”

    嚴(yán)信一怔：“那久已不用，一般就用來熬藥煎茶燒水……”

    容璧道：“你清查一下目前寶函宮里還剩下多少人，清點在冊后，重新分一下職司，然后去和御膳房那邊說，把太子……把孤的每個月的份例全部按月關(guān)來，寶函宮內(nèi)自己做了?！迸c其一日三餐都這么湊合著求御膳房送飯，按宮規(guī)份例太子一個月一百兩，裁撤一半也有五十兩，但是若是都讓御膳房做，那到太子嘴里的怕不是只有二十兩，而且還都是華而不實，淡而無味的那些膳食，堂堂太子過得比宮里略有些頭臉的太監(jiān)尚宮還不如，還不如把份例食材全部都拿來了，自己做。

    嚴(yán)信遲疑道：“但這不合宮規(guī)?！?/br>
    容璧冷笑了聲：“鸞鳴宮里開著小廚房，天一觀里開著小廚房，二皇子、四皇子和二公主的份例全都關(guān)在鸞鳴宮里一起做著飯也就罷了，就連三皇子的份例也是關(guān)在貴妃的寶芝宮里，若是御膳房不許，你只管拿著這話問他們臉上去，若是不同意，大不了這事兒一起鬧到御前，大家一塊兒都別吃了?！?/br>
    嚴(yán)信愣住了。容璧在尚膳局多年，太了解這其中的門門道道了，幾位皇子跟著皇妃吃不說，仍然時不時和御膳房、尚膳局要這要那，他們沒有這幾位皇子公主的份例，卻也只能極力供應(yīng)著，誰敢去揭皇后娘娘、貴妃娘娘的短兒？天一觀那更不必說了，幾位道姑只說是陛下要的，誰敢和她們認(rèn)真算去？這么算起來，竟是老老實實的太子吃了大虧。

    如今太子被貶斥，宮里的人見風(fēng)使舵，少不得就要踩上來，若是太子還要高高站在臺子上拿著架子，怕不是還要吃多少暗虧，還不如揭破了，光腳不怕穿鞋的，皇后貴妃哪會來和太子駁這兒？到時候都是御膳房辦事不利，她吃準(zhǔn)了御膳房一定不敢再推。

    這么個矜貴人兒，居然得了胃病，沒娘的孩子果然像根草，容璧心里想著，只拿了一旁的熱茶水來，將幾個元宵泡進(jìn)去，洗了油水，借了點guntang茶水的暖意，慢慢吃了進(jìn)去，才感覺到胃稍微舒服了些，那股焦躁之意也慢慢淡了些。

    她這才又提醒嚴(yán)信：“你找內(nèi)膳房的唐喜公公，他伺候過先皇后，會替你周全這事。”

    一個伺候過先皇后的內(nèi)膳房的公公？太子怎么會知道？嚴(yán)信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太子有些陌生，但忽然又有些不知底里的畏懼，仿佛太子經(jīng)過這一次打擊，忽然長大了一般，竟然有了些仿佛弋陽公主的威嚴(yán)。

    他應(yīng)了是，容璧自己拿了guntang的茶水來將那幾樣菜都洗了一遍，撿了容易消化的口蘑鴨子rou吃了些，又吃了些素菜，總算胃稍微好了點，她知道這不能繼續(xù)多吃了，就放了筷子，吩咐道：“剩下多少人，午時將名冊都送過來給我，內(nèi)侍和宮女的分開造冊，相關(guān)履歷都附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