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開車送我回去？”桑綺忽然說。

    霍文濤低頭瞥了她一眼，仿佛在說：為什么要明知故問呢？

    桑綺訕訕道，“好吧……”

    霍文濤懂她的意思，替她拉開車門之際說道，“別多想，管好自己的頭繩和潤唇膏就行?！?/br>
    于是昏暗中，桑綺的臉微微紅了，所幸霍文濤專心開車并沒有看到。

    ………………

    這天晚上有些塞車，蝸牛爬般的速度和紅綠變化的信號燈，讓忙了半晌的霍文濤禁不住開始打哈欠。

    桑綺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讓他陡然清醒。她的眼睛愣愣地看著前方的川流不息，忽然說，

    “霍文濤，你覺得我們的未來會是怎么樣的？”

    霍文濤沉默片刻，才反問道，“我們的，未來？”

    “是啊，”她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察覺他語氣中的微微顫動，她說，“我，你，小林，老楊，我表姐和陳鵬……我們所有人在未來三五年后，會是怎樣的光景呢？”

    霍文濤于是輕笑一聲，發(fā)動車子緩緩前進，“我的話，帶領(lǐng)云間書店邁入十周年慶吧。老楊……和我表舅媽一起邁入銀婚？”

    “小林姑娘這么賣力地相親，五年后興許孩子都能跑能跳了?！鄙＞_笑道。

    “很有可能。你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因為……”桑綺側(cè)過頭，“就像你所說的，大家的未來似乎都有跡可循——阿萱和陳鵬都在實習了，并且已經(jīng)在關(guān)心婚慶。他們商量著一畢業(yè)就結(jié)婚?！?/br>
    “這么快？”

    “畢竟陳鵬愿意為阿萱留下來，阿萱也希望讓他安心?！鄙＞_笑著，“他們的未來清晰可見，相敬如賓，相夫教子，相親相愛……似乎只有我……”我完全看不見自己的未來在哪里。

    桑綺鮮有的喪氣，依著從前霍文濤的性格，免不了趁機譏諷幾句。但此刻的他卻說不出半分揶揄的話，他甚至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好久沒有和她唱反調(diào)過了。

    他嘆了口氣，“是為了劇本征集活動？”

    桑綺徐徐點頭，“……對不起，讓你被迫在車里聽我發(fā)牢sao。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但……”依舊會感到灰心喪氣。

    幾天前，桑綺的劇本終于完稿了：當經(jīng)歷了‘等價交換’，卻發(fā)現(xiàn)愛情早就被這種可笑的天平消磨殆盡后的男女主角，終于走向了分手的結(jié)局。桑綺打完最后一個句號，隨即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松多久呢，很快，網(wǎng)上的一則參賽攻略又讓她屏息凝神。

    攻略是這么指導(dǎo)的，“市話劇院的劇本征集活動，雖然面向所有原創(chuàng)愛好者，但基本只會錄取科班出身的作品。啊也有例外，如果緊貼院領(lǐng)導(dǎo)審美的話，興許外行人也有機會。

    院領(lǐng)導(dǎo)一號喜歡時代洪流下的奮斗故事，越慷慨激昂越好。小情小愛的故事，他翻一眼就會淘汰。

    院領(lǐng)導(dǎo)二號倒是喜歡小情小愛，但她喜歡甜美圓滿的故事，越甜越團圓越好。換而言之，悲劇99%會被淘汰?！?/br>
    這個消息對桑綺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尤其是最后一句話頓時讓她腦海一片空白。雖然還有時間修改結(jié)尾，但……

    “但如果經(jīng)歷了‘等價交換’的男女還能相親相愛得宛如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身為作者，我無法容許這樣的結(jié)局?！鄙＞_如是說。

    算起來，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她站在理想和現(xiàn)實的天秤上了。第一次，她放棄了表姐的期待，選擇創(chuàng)作自己的故事。而這一次——

    “把一篇明知毫無勝算的劇本整理好，送去參賽，”車廂中，桑綺眼眸半閉，“在投遞的那一刻，我忽然很茫然……”

    霍文濤靜靜地聽她訴說。

    桑綺的聲音淡淡的，“我忽然不明白，我堅持參賽的意義是什么？甚至我開始懷疑，我堅持寫完劇本的意義又是什么？周圍所有人都在為未來而努力，阿萱和陳鵬在備婚，秦雅琳四處面試，小林姑娘努力相親，連你也在認真經(jīng)營書店——好吧，連圣誕節(jié)都要搞清倉活動，你是真的在努力賣書！只有我……在做一件與未來完全無關(guān)的事情，還花了那么多的時間和精力，有什么意義呢……”

    久久的沉默徘徊在兩人之間，因為桑綺已經(jīng)說完了，而霍文濤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直到車子終于越過紅燈，開始通暢，他駕輕就熟地停在桑綺家附近。

    桑綺打開車門離開之際，忽而回眸道，“霍文濤……”

    “嗯？”只一個字，但他卻回應(yīng)得很認真。

    “圣誕節(jié)那天，讓我留下來加班吧?！?/br>
    “好?！彼c頭。

    他知道，圣誕節(jié)那天是劇本征集出結(jié)果的日子。她可能，并不想一個人度過吧。

    …………………………

    “有時候我會覺得，書店真像一座魔法小屋，”圣誕節(jié)的晚上，倚靠在張燈結(jié)彩的書架旁，桑綺感慨道，“外面的時光流傳，大家都在風風火火地考證考研實習甚至備婚，只有書店里的時光仿佛是靜止的……”每天都是習以為常的瑣碎生活，“哦，尤其是看見這些始終賣不出去的舊書。比如這本《就是耍你玩》。”

    然而話音剛落，她就看著一名被‘折扣’吸引的顧客拿起最后一本《就是耍你玩》走向了收銀臺——這本在故事二十章就登場的老道具終于也被成功清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