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她似乎覺得有些愧疚，“也不該和你說的，你們……我，是舅媽沒用，我一個人，我一個人現(xiàn)在……”

    壓抑的哭聲，從手機那邊傳來。方唐逼著自己清醒，心臟卻隱隱縮痛，在地上坐了一會兒，頭暈的癥狀倒是好多了。

    他沒太在意，只當(dāng)是熬夜的不適反應(yīng)，“您不告訴我，如果出什么事，我也會后悔一輩子的。但什么事都不會出，我今天晚上到國內(nèi)，最遲凌晨，我直接去醫(yī)院，您好好休息。”

    “小糖，你真的沒關(guān)系嗎?！?/br>
    “我沒事?！?/br>
    撲來的信息量讓方唐眉頭緊蹙，他軟著聲音耐心將舅媽哄好，承諾今晚回家之后就掛了電話。

    見他結(jié)束了通話，安杰早就睡意全無，跑過來陪方唐一起在地上坐著，“怎么了，你能告訴我嗎，如果不想告訴我，就不說。我能幫你做什么？我可以幫你做任何事?！?/br>
    方唐愣愣看了一會兒地板，暫時不去開結(jié)腦子里亂線一般的思緒，他說，“安杰，我今天要回國，你能不能替我和院長說一下，現(xiàn)在太急了沒辦法去申請假期，我也不一定短期內(nèi)就能回來?！?/br>
    “什么？回中國？回家嗎？你為什么要走，這么突然？”安吉驚訝道，“我?guī)湍闳ズ驮洪L說可以，但我該怎么說呢?！?/br>
    “生病了，或者別的什么?！?/br>
    方唐從來沒有曠過課，以前生病也好刮風(fēng)下雨也好，他沒請過假，其實這么說反而可信度很高。

    安杰看他的樣子，知道不是追問的時候，點了點頭，見方唐打開手機快速買了票又起身麻利地收拾行李，只好重新坐回床上問，“但是你也說了，你短期內(nèi)可能回不來。”

    “嗯?！?/br>
    “方唐……”安杰見他翻箱倒柜地收拾我，一時間也不太能反應(yīng)過來，他悶悶坐了一會兒，遲疑道，“我知道，那肯定是很要緊很要緊的事，但是，現(xiàn)在就要結(jié)業(yè)了。今天的課程結(jié)束后，會有作品品鑒，那很重要，你還記得嗎?！?/br>
    “我知道。”

    “馬上就畢業(yè)了，”他試探道，“這幾年你的努力，不就是為了科倫坡的推薦名額嗎。這……這在最后，你……你……我的意思是……”

    安杰說不下去了，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他還從來沒見過方唐這副模樣。

    一直以來他都很好奇，方唐看上去就像是個沒有情緒的人，遇到什么事都很冷靜，有時候能看出來是強裝著去逼自己冷靜，但這還是他見方唐頭一次如此……不穩(wěn)定。

    狀態(tài)明顯不對，但安杰卻不敢多言。

    他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就他所了解的，方唐永遠是將自己的學(xué)業(yè)放在第一位的。

    也不是好奇出了什么事讓他不管不顧地要回幾年都沒有回過的故土，只是這幾年方唐對自己幾乎刻薄的自我要求他一直看在眼里，就是為了畢業(yè)的這個機會，他付出了太多，終于接近尾聲，總不能在最后關(guān)頭……

    “方唐，親愛的。你臉色真的很不好看……”

    將最后一件需要帶的東西裝進包里，方唐甚至沒有用旅行箱，他從五斗柜里翻出護照，看了眼時間，微微喘著氣坐在安杰的身邊，低聲說，“我知道，我知道。”

    安杰鼻尖聳動了下，“……你現(xiàn)在信息素很不穩(wěn)定，屋子里全都是。先冷靜下來?！?/br>
    “我很冷靜?！?/br>
    “你不冷靜，你快發(fā)瘋了，”安杰在自己太陽xue畫著圈圈，“我擔(dān)心你?！?/br>
    方唐沒有說話，他看了眼時間。買的機票是早上九點半的，是最快的一班直飛，到達國內(nèi)后也不需要再轉(zhuǎn)機，大概十個小時，到國內(nèi)的時候凌晨一兩點左右。

    安杰見他如此，想說什么還是又咽了回去，他扒過去看方唐的手機，“……現(xiàn)在凌晨五點半，你加多少小費都打不到uber的?！?/br>
    這鎮(zhèn)子平時都難打到車，更別提現(xiàn)在。

    方唐沒有抬頭，只說，“我先打試試看?！?/br>
    “好啦，好啦?！卑步芘牧伺姆教?，將他一直在輕顫的身體抱在懷里，深深嘆了口氣，“……我叫他過來幫你。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沒睡。”

    直到被抱住，方唐才發(fā)現(xiàn)安杰的身體能這么柔軟又暖和，他本下意識想躲避，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力氣，也根本不想推開他。

    覺得熱，也是因為自己的身體太過冰涼的緣故。

    方唐在安杰懷里悶悶地說，“但是你們今天，不是吵架了嗎。”

    安杰小聲地哼了一聲，“誰和他吵架了，我單方面把他甩了罷了?！?/br>
    “安杰……”

    感覺到方唐的身體逐漸回溫，至少沒有剛才那樣驚人的冰涼，他才將人放開，“你先休息一會兒，看有什么東西忘帶了，我去聯(lián)系人來接你?！?/br>
    “會為難的話，還是不……”

    “你現(xiàn)在又不著急啦。”安杰斜著看他一眼，又轉(zhuǎn)出個笑容，安撫式地親在方唐臉頰上，“放心吧，那家伙不會拒絕我的?！?/br>
    說完就出去打電話了，留方唐一個人在安靜的臥室里，看著角落的人臺發(fā)呆。

    一旦沒有外界影響，那些被自己可以壓制下去的東西又一點點浮現(xiàn)在腦海。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太急，不論舅媽的猜測，他只要一想到舅舅如今還昏迷未醒，那種極其強烈的不安感，就如同冰涼卷刺的藤蔓從地底伸出來，一路扎著他，將他縛得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