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采文見沈玉耀態(tài)度堅決，便也不再堅持。

    太女不說還好，一說，她還真有點兒餓了。

    石采文揉了揉肚子，感覺腹腔已經(jīng)在隱隱作響，她不光今天早上沒吃飯，昨天晚上也沒怎么吃東西。

    心里裝著事，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石采文在去左州之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會牽扯到那么多人，而且那些人中，有相當(dāng)一部分位居高位。

    她急著將此事告知沈玉耀，才一路披星戴月的回來，現(xiàn)在想想，確實沒必要太著急。

    反正是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知道了也不能改變以前，不如養(yǎng)精蓄銳，對抗未來。

    石采文想明白后，早飯吃的都香了。

    兩人對著吃完一桌子早飯后，正式開始工作，沈玉耀看了眼時間，差不多八點左右。

    挺好，比在京城的時候還晚幾個小時呢。

    石采文先是給了沈玉耀一張記滿了名字的名單，“殿下，此名單上，是當(dāng)年參與過此事的人。”

    沈玉耀拿過來一看，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名單，這簡直就是一份死亡名單。

    上面大概記了二十余人的名字，只有三四個后面寫著，依舊在世。

    那些沒標(biāo)注在世的，顯然都已經(jīng)長眠地底了。

    “這些活著的人，而今都在哪兒？”

    沈玉耀一個都不認(rèn)識。

    “回殿下，有的人如同外祖父一樣，歸隱山林了，有的則是下落不明，不知人在何處，需要再仔細(xì)去查查?！?/br>
    “不必了，都是老人家，沒必要讓折騰他們。你問到人下落何處了嗎？”

    “外祖父說，當(dāng)年江家不敵鄭家，嫡系四散飄零，只留旁支在隨興茍延殘喘，至于那個孩子，似乎是隨著嫡系一脈的傳人，西南去了?！?/br>
    沈玉耀點點頭，對從這條線上找普樂，已經(jīng)基本不抱希望了。

    其實那么多年過去，很難去找一個特意藏起來的人。

    “人多半是找不到了，你說他們會跟當(dāng)年那個孩子說他的身世嗎？”

    “多半會吧，世上之人皆是生來就有父母，一個孩子無父無母，總是要尋根求源的。”

    石采文是以己度人，按照她的性格，她是一定會查到低。

    “慈幼堂、道教、佛寺，這些地方出現(xiàn)孤兒，是很正常的事情。”

    孤兒院里的孤兒長大后不太可能會去找父母，畢竟當(dāng)他們出現(xiàn)在孤兒院的那一天起，就代表他們早就已經(jīng)失去父母了。

    而道教、佛寺，這些地方的人撿到孤兒，就直接為他們安排新的信仰，每日修道念佛就夠了，誰會去想自己的父母是誰？

    沈玉耀說的話很有道理，石采文想到普樂這個名字，恍然大悟。

    “所以，那人出家為僧了？”

    按照輩分，其實那個人是石采文的表舅。

    “不知道，我之前猜是如此。但你外祖父都不清楚的話，那這世上就再也沒人清楚他的下落了?！?/br>
    或許還有個人知道。

    身為母親，太后又那么重情，她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孩子去了何方嗎？

    “是臣女辦事不力，讓殿下失望了?！?/br>
    石采文略有些低落，第一次給沈玉耀辦事，卻沒有辦的完美，以后還會有這種機(jī)會嗎？

    “不必自責(zé)，四五十年前的舊事了，當(dāng)年的人死的死走的走，能查到這一步已經(jīng)很不錯了。”

    如果是現(xiàn)代，四五十年還不算太久，因為人大部分可以活到七八十歲。

    但古代，四五十年幾乎是兩代人了，再加上那時候還有戰(zhàn)亂未曾平息，人的平均壽命非常的低。

    “多謝殿下寬慰，雖然有關(guān)普樂的事，臣女沒有查到下文，但有關(guān)于縣令的事，倒是有些線索，殿下可要聽聽？”

    “講?！?/br>
    沈玉耀是想過于靖被人害了，沒想到還真讓她給想對了。

    這個被皇帝之前樹為模范，死在救災(zāi)中的縣令，確實是個好官，但他的命是真的苦，死的也是真的冤。

    于靖曾是江朱韜的弟子，但是江朱韜身為大理寺卿，最擅長的是辦案，而于靖更擅長治理。

    于是師徒倆就起了分歧，于靖本來可以通過江朱韜的舉薦直接進(jìn)入朝廷為官，進(jìn)入大理寺后，肯定能平步青云，但他偏不，那會兒年輕的于靖很叛逆，非要通過科舉去證明自己。

    于是他通過科舉，進(jìn)入了朝廷為官。

    但是從科舉進(jìn)入朝廷的官員，是被吏部統(tǒng)管的，而吏部尚書彼時是鄭家人，乃是正兒八經(jīng)的士族出身，瞧不上江朱韜。

    畢竟江朱韜雖說出身的江家有點兒名氣，但他不是嫡系那一支，況且江家之所以敗落就是因為鄭家，兩家是有仇怨的。

    于靖成了鄭江兩家爭斗中被殃及的池魚，直接被吏部分配到左州當(dāng)官去了。

    當(dāng)初楊成業(yè)的好友杜高俊，就是靠著楊家，也就是世家的人脈被分到左州去的，可見左州那個地方，世家當(dāng)?shù)溃賵霰染┏沁€黑暗呢。

    江朱韜知道自己弟子性情較為直接，人又年輕，頗有些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意思，怕弟子吃虧，江朱韜各種走人脈，最終將弟子安排在了隨興。

    身為江家族地，隨興雖然也屬于左州，但它并不是那些世家大族能掌控的地方。

    于靖在左州，一干就是五年。

    五年了，一直是一個小縣令，同時期高中的人，有的都已經(jīng)調(diào)回京城當(dāng)京官了，他還是一個小縣令。

    若是因為于靖能力不行，便也罷了，偏生于靖回不來，是因為吏部尚書刁難他。

    空有滿懷報國之志，卻偏偏被人摁在一處，動彈不得。

    于靖在做縣令的那段日子里，將隨興縣治理的井井有條，可見他能力確實是有的。

    石采文說到此事時，語氣很沉重，她和于靖偶爾也碰過面，比較于靖是她舅舅的弟子嘛。

    “他去世前，吏部的調(diào)令已經(jīng)下發(fā)，他很快就能回京了?！?/br>
    為了不讓官員在地方上形成強(qiáng)大勢力，所以官員任職是三年一換，或五年一換，且不能回自己的家鄉(xiāng)為官。

    于靖的調(diào)令，是卡在五年一換，最后的期限。

    這次江朱韜也比較給力，直接運作一番，讓弟子回京來了，而不是順著吏部尚書的心，去更加凄涼偏僻的窮山惡水繼續(xù)當(dāng)縣令。

    結(jié)果就沒有結(jié)果了。

    明明差一點就可以重新回到朝堂，實現(xiàn)抱負(fù)，結(jié)果卻被人害得一頭栽進(jìn)了洶涌的洪水中，再也沒有上來。

    至今都沒有找到尸體，家中立的是衣冠冢。

    沈玉耀這才算是明白，為什么江朱韜和石炳生會一直拽著敬王和太子的事情不放。

    所有看似微小的矛盾之下，都是人命。

    “你說于縣令是被人推下去的，可有證據(jù)？”

    “回殿下，不光是證據(jù)，連人我都抓來了。之前他一直潛逃在外，鄭家被滅后，他還往京城走，江家的人一直在找他，我去的時候，正好已經(jīng)將人抓到了。”

    好巧啊，沈玉耀問：“那人如何了？”

    “說是逃跑的時候腿腳胳膊都受了傷，但好在人還活著，嘴也能說話?！?/br>
    怎么跑才能腿腳胳膊受傷？

    怕不是私底下被嚴(yán)刑逼供過，不過沈玉耀沒有多探究的意思，江家能將人交出來，就已經(jīng)是對她的信任了。

    “從那人口中問到是何人下的手了嗎？”

    官場上的官員之間，就算是有矛盾，一般也不會直接下狠手，那可是一朝命官，老師還是大理寺卿，不是無名小卒，不可能死的悄無聲息。

    “問到了，是鄭家人。”

    石采文說罷，起身對沈玉耀行了一個大禮，“采文請求殿下，為于縣令主持公道?！?/br>
    “你這是干什么，起來吧，鄭家都已經(jīng)被抄家滅族了，逃脫的漏網(wǎng)之魚我也都已經(jīng)抓起來，此事自然可以分明?！?/br>
    “殿下已經(jīng)將漏網(wǎng)之魚抓到了？”

    石采文愣了，她就是要跟沈玉耀說這件事，結(jié)果沈玉耀早就已經(jīng)做完了？

    “恩，我不是同你去信時說過了嗎，我在這邊抓了幾個逃犯，還有包庇他們的縣令?！?/br>
    石采文想起這件事了，可當(dāng)時太女沒有說那逃犯都是鄭家人?。?/br>
    “為何鄭家人會逃出來？他們不是應(yīng)該都……”

    應(yīng)該都死了才對，無數(shù)百姓見證了他們的死，菜市場口的血跡每日都有沖刷，尸體也都運回了。

    “是啊，都應(yīng)該死了才對。他們是怎么逃出來的，這就應(yīng)該問問京城的那群人了?！?/br>
    沈玉耀微微瞇眼，殺氣頻現(xiàn)。

    殺人犯都敢用移花接木的手段調(diào)換，那死的人是誰？做這件事的人又是誰。

    大莊的官場，比沈玉耀想象中的還要不干凈。

    石采文既然已經(jīng)到了，稍作休息，一行人就可以回京了。

    沈玉耀沒有多呆，第二天就走，沒有帶朗滬寧。

    朗滬寧一聽太女不帶他，差點兒以為他這輩子都回不去京城了！他都好久沒有回去看看家里人了！

    結(jié)果沈玉耀說讓他留下來，繼續(xù)盯著造船的進(jìn)度，等船造好了，造船廠挪到新港那邊，他再回京。

    “此事乃是父皇交給朗大人的差事，耽擱這么久遲遲未曾完工，父皇本就很不滿了，若是朗大人還臨陣脫逃，那這后果，不是朗大人能承擔(dān)的?！?/br>
    沒錯，皇帝就是那么的不講理，明明造船進(jìn)度慢，和朗滬寧本人沒什么關(guān)系，甚至如果沒有朗滬寧，現(xiàn)在皇帝連船的框架都看不見。

    但皇帝才不管那些，他只知道這是臣子無能。

    朗滬寧能說什么？為了自己的小命，他只能苦著一張臉將此事應(yīng)下，眼巴巴的看著太女的車隊越走越遠(yuǎn)了。

    護(hù)衛(wèi)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小心說道：“大人，海風(fēng)寒涼，您可要小心身子，造船廠上上下下的人，可都要仰賴大人關(guān)照啊?！?/br>
    朗滬寧收回戀戀不舍的表情，回頭看著護(hù)衛(wèi)那張笑的擠在一起的臉，不耐煩的擺擺手。

    “去叫所有匠人過來，我有事吩咐他們?！笨靹e在這兒賣丑了，笑的忒不自然。

    護(hù)衛(wèi)誒了一聲，辦事積極性很高，和此前判若兩人，就是他心里還是有點兒忐忑，沒忍住，留下問了朗滬寧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