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女兒比賑災(zāi)銀兩要貴重，又比不上太子之位，沈清瑾很可能會先重創(chuàng)楊家，隨后再將楊家收入門下。

    楊家改投沈清瑾這一點，不是沒可能。

    和與太子有姻親關(guān)系的秦鄭兩家不同，楊成業(yè)之所以跟著太子，純粹是因為太子代表了大莊世家之力。

    那沈清瑾身后的曲家，也不算無名寒門。

    太子要是倒了，楊家為保全自身，應(yīng)該會另擇明主，屆時沈清瑾相當(dāng)于坐收漁翁之利。

    若是還能與石家有聯(lián)系，估計左州那筆錢，也能拿到手。

    妙啊，娶兩個女人，得到兩全其美的政治布局。

    這算盤打的，算盤珠子都要蹦沈玉耀臉上了。

    石采文將話說開后，心里沒負(fù)擔(dān)了，干脆又跟沈玉耀說了些心里感想，“我覺得曉曉她還是在置氣，她討厭楊可卿，想要比楊可卿強，丁原不值得她爭，她就想跟楊可卿爭申王的心。她真是個傻姑娘，日子都是過給自己的，她這樣爭強好勝，又有什么用?。课蚁雱駝袼?，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br>
    與申王的姻緣，在石曉曉身上已經(jīng)算是極好了，若她還跟在她爹身邊，是絕無可能與皇子結(jié)親。

    就算不是正妃，那也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石采文如果這時去勸說，多少有些不合時宜，更不要說，這樁親事是她拒過的。

    “確實不好說，我沒聽母妃說過要與楊家結(jié)親，不如等我回宮，問過母妃后，你再做打算？”

    若石曉曉真的是奔著楊可卿去的，一旦有確切消息，如楊可卿不會與申王成親，就可以拿來勸石曉曉想開點兒，別往皇宮這個女子的火坑里跳。

    皇宮這個地方，是最讓人受折磨的地方。

    雖說能得富貴，但一輩子受制于人。

    石采文憂心忡忡的應(yīng)了。

    不是石曉曉，也會有一個石家的女子與沈清瑾結(jié)親，一旦石炳生點了頭，石家與沈清瑾的聯(lián)盟就算是建立了。

    石采文說實話，她不喜歡沈清瑾，沈清瑾絕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光風(fēng)霽月，溫文爾雅。

    沈玉耀聽完八卦，吃了個蜜餞，問道：“既然說到你堂妹的親事，那我就冒昧問一句了，采文，你日后想過要找什么樣的夫婿嗎？”

    石采文沉吟片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br>
    “從未想過？”

    “恩，從未想過。若真的要選，我想選一個不在京城的?！笔晌蔫浦掳?，吐露著遙遠不可及的心聲，“書上寫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可我長這么大，讀過許多書，卻從未出過京州。我想看看落日黃沙，想看江南水鄉(xiāng)，想看廣闊汪洋，見識見識異國風(fēng)光?！?/br>
    年輕人有一顆想要見識天地的心，有一雙想要找尋世界的眼睛。

    “在外行走可苦的很，有些地方連路都沒有，更不要說路上劫匪惡徒，數(shù)不勝數(shù)，兼之還有各種疫病，防不勝防，一不小心就會命喪半路！”沈玉耀很殘忍的戳破了少女心中的小幻想，“我大莊乃是上國，不是所有國家都如大莊一樣強大，有的國家地方小的很，連你家莊子的大小都沒有，人也少，可能比一個城池的人都少?！?/br>
    “真的嗎？公主您怎么知道，是見過嗎！”

    沈玉耀本來想用真相讓石采文老老實實的歇了出去玩的想法，沒想到石采文反倒更上頭了，眼睛極亮的看著沈玉耀。

    上次石采文這么興奮，還是在玩沙盤游戲的時候。

    “公主能做出沙盤，一定是見識過許多不同的風(fēng)景。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地形，有高山，有平原，和京州一點兒都不一樣，京州的山，最多就如這千音山似的，走幾步就從山腳到山頂了。”

    沈玉耀從秦淑君口中知道石采文很聰明，從沙盤游戲的勝負(fù)上，看出石采文各項能力都比石采薇厲害，但她此刻才切身體會到石采文的厲害。

    她從簡單的沙盤游戲就看出來，沈玉耀見過真正的天地。

    “我也是聽人說起，宮中有不少藏書，你若是感興趣，可持我玉佩借閱?！?/br>
    沈玉耀說著，將腰間的玉佩拿下，玉佩上雕刻著“玉陽”二字，是身份的象征。

    “多謝公主，臣女定當(dāng)妥善保管玉佩！”公主皇子的貼身物品十分珍貴，輕易不會拿出贈人。

    不光是物品本身有價值，更重要的是物品所代表的身份。

    若是貼身物品遺失，會出大問題。

    “我信你能將它保管好。就是可惜，我們女子明明才學(xué)也有上佳之人，武功亦不乏卓爾不群者，卻不能像男子一般，建功立業(yè)，保家衛(wèi)國。”

    石采文聽了這話，心中的歡喜少了許多。

    曾經(jīng)她有一段時間，很迷茫自己為什么要關(guān)起門來學(xué)針織女紅廚藝管家，為什么不能像家中兄弟們一般，讀書習(xí)字練武出游。

    后來她明白，是因為她為女子，并非男兒。

    但她從未認(rèn)輸過，她的書不曾落下，她習(xí)武也不曾停止。

    武學(xué)沒有天賦，那就去看兵書讀兵法，文不能考官，那就背下無數(shù)名篇，以充實自己。

    或許等她讀遍群書三萬卷，就能在書中，在圣人先賢留下的道理中，明白她的使命。

    “公主，天生你我為女子，必不會就此碌碌一世。”

    沈玉耀本想拉起石采文心中的野心，但沒想到，她最后竟被石采文上了一課。

    她穿越古代，聽到古代一個周歲不足十六的女孩說，必不會碌碌一世。

    當(dāng)沒有目標(biāo)的時候，那就學(xué)習(xí)，不停的學(xué)習(xí)，直到你從書中明白，明白什么才是你的使命。沈玉耀想，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感受到這種震懾靈魂的悸動了。

    天下如石采文似的女子，有多少？

    天下如她一般，不愿意將未來交托命運的人，又有多少？

    天色已晚，用過晚膳，石采文就回客房去了，當(dāng)院子里的客人離開，沈玉耀才問于三，今日楊棟中毒之事。

    “到底是誰，竟敢在皇祖母主辦的宴席上下毒害人?！?/br>
    “回公主，楊棟并未中毒，他是碰了不該碰的東西。太醫(yī)醫(yī)案上寫著，楊棟食過柳暗花?！?/br>
    柳暗花是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

    沈玉耀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聽不懂。

    于三為她解釋道：“前朝有一禁物，少者食之精力旺盛，老者食之返老還童，可治百病，可解百愁，可于夢中與仙同游?！?/br>
    聽起來簡直就是神藥，但是沈玉耀卻越聽臉色越難看。

    所有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都對同一種東西恨之入骨！

    “毒……”品！

    “公主，柳暗花少量服用確實有救命之效，但此物有害，染者一日不能斷服，否則人會變?yōu)閻汗?。柳暗花讓前朝天下大亂，高|祖有命，凡碰此物者，殺無赦，用此物牟利者，誅九族。柳暗花若與酒同食，酒少可助興，酒多則要命?！?/br>
    怪不得第一個看見楊棟暈倒的官員，嗷的一聲就喊出來，說是死人了。

    那必定是極為恐怖的狀態(tài)，才會讓人喊出死人來。

    楊棟之前還參加過詩會，從未聽說過他形容枯槁，狀似瘋癲，若是長期食用，肯定會有表現(xiàn)。

    也就是說，楊棟是最近才染上的。

    是誰呢，非要殺了楊棟不可，手段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突破人的底線。

    “屬下無能，此番楊棟之事，并未查出幕后主使?！庇谌虻卣堊铮敌l(wèi)不是無所不知，楊棟廢了之后，大多數(shù)人都是盯著楊成業(yè)，沒有人手去盯著楊棟了。

    “和你的能力沒關(guān)系，誰能想到楊棟會染上這個，柳暗花又現(xiàn)，這是要動大莊國本，父皇應(yīng)該也能查出此事原由?！鄙蛴褚X得這事兒不是目前她能查的了。

    交給現(xiàn)在的皇帝去查，京城是皇帝眼皮底下，出了事，是皇帝的責(zé)任。

    “明日我將回宮，柳暗花只在楊棟一人身上出現(xiàn)，此事父皇知道后，應(yīng)該不會著急處理。最要緊的還是左州的事。今日告御狀的老者說，杜高俊在京城還留了一處別院，此事當(dāng)真？”

    之前沈玉耀查過很多有關(guān)杜高俊的事情，于三從來沒有跟她說過，杜高俊還留下東西了。

    于三也很迷茫，她簡直要瘋了，今天怎么回事！她竟然連著被公主問了兩個不知道真相的情報！

    “回公主，屬下不知，屬下這就派人去查！”于三打算今晚上不睡了！

    “不用，京城會有暗衛(wèi)不知道的情報嗎？”

    沈玉耀有了些猜測。

    “京城乃是天子腳下，暗衛(wèi)護佑天子安全，少有暗衛(wèi)不知之事。”

    只有暗衛(wèi)不查，沒有暗衛(wèi)不知道的。

    像楊棟身上的柳暗花，此前暗衛(wèi)沒有查過，所以不知道，但只要暗衛(wèi)去查，沒多久就能查的水落石出。

    杜高俊在前段時間就伏法了，左州去年發(fā)生的大水，因為杜高俊的貪污，戶部尚書和刑部尚書還在朝堂上打了一架。

    那么問題來了，在這種情況下，皇帝不去徹查杜高俊的可能性有多少？

    幾乎為零。

    所以皇帝是一定知道別苑存在。

    那為什么身為皇帝耳目的暗衛(wèi)會不清楚？

    只有一種可能，有人將這部分情報封存了。

    除了皇帝，沒人能碰暗衛(wèi)的情報網(wǎng)。

    假設(shè)前提是，皇帝知道別苑存在，他甚至知道那里面有杜高俊留下的賬簿，他同樣知道，杜高俊死無對證后，會有人跳出來，給他送上新的線索。

    沈玉耀想到這兒，渾身一冷。

    那位看似維護太子，對太子頗有慈父之心的皇帝，他究竟想干什么？

    今天在重陽宴上發(fā)生的一切，到底有哪些是皇帝樂見其成的，又有哪些是皇帝也從未預(yù)料到的意外？

    沈玉耀現(xiàn)在唯一確定的，是皇帝沒想到面對刺客，太子會第一個跑，完全不管不顧他這位老父親。

    算了，想太多和她也沒什么關(guān)系，現(xiàn)階段她只需要想想，怎么更好的坑太子，坑親哥，再看他倆互相咬。

    千音觀一夜無話，京城則熱鬧多了。

    從千音觀回來后，諸位大臣大多心中沒底，慌張的不行，生怕皇帝找出來的賬簿上有自己的名字，所以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盯著杜高俊的別苑。

    但是之前他們的目光都放在杜高俊本人身上，杜高俊別苑在何處，他老母姓甚名誰長什么模樣，除了與杜高俊親近的官員外，其余人根本不知道。

    探聽情報就用去了大量時間，再加上重陽回來后京城還有些事情要做，官員們更是分|身乏術(shù)。

    到最后，真正能派人到杜高俊別苑前的大臣，寥寥無幾。

    隨后他們的名字就被記在紙上，落在皇帝的書桌上。

    深夜，沈崇坐在紫微宮，看著眼前的名單，久久沒有回神。

    他知道不少人背叛了他，也知道不少人伸了手。

    但他沒想到，沒想到竟然這么多人。

    上面有他自年輕時結(jié)交，志同道合的好友，有他信任有加的部下，與他親如一家的姻親，還有與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帝皇，稱孤道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