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臺后有個長桌，放著臺老板平時記賬和打發(fā)時間用的電腦。

    沒人買東西時，夏景就坐在桌前，自己學(xué)自己的，格外專注，半天連眼皮都不見掀一下的。

    江子鯉心說，總算知道他是怎么同時兼顧打工和年紀第一的了，就這學(xué)習(xí)態(tài)度，誰見了不豎個大拇指？

    夏景代入化簡完最后一道式子，抬頭，卻看見某個姓江的活猴子正在擺弄吧臺上裝飾用的沙漏。

    “……”

    江子鯉把流了大半的沙漏扣回去，嘆為觀止：“我在數(shù)你有多久能發(fā)現(xiàn)我站在這，沒想到沙漏都快漏完了，你才看見我?！?/br>
    他羨慕地說：“你上課一定很少走神吧，有什么辦法提高一下專注力??？”

    “……”夏景動了動手指，“沙漏給我?！?/br>
    江子鯉聽話地遞過去，見夏景翻出張新的草稿紙，在紙上劃拉出一個五乘五的表格。

    然后他在這表格里隨意打亂順序?qū)懥艘欢褦?shù)字，交給江子鯉：“從1到25按順序找出來?！?/br>
    江子鯉有點納悶，但還是按照他說的找了一遍。

    等結(jié)束時，看夏景把沙漏扣回去，眼里是明晃晃的幾個大字：“怎么時間這么長？”

    江子鯉發(fā)出疑問：“這是干嘛？”

    “舒爾特方格訓(xùn)練，”夏景起身收拾東西，“鍛煉注意力的?！?/br>
    “噢，”江子鯉饒有興致地看著那份表格，“我完了再試試，挺好玩的?！?/br>
    一只修長的手把紙抽了回去，夏景垂眸隨意折了兩下，說：“這個數(shù)字隨機才有用，手機上有程序可以直接用?！?/br>
    江子鯉幽怨地盯著他。

    夏景這才后知后覺地想到，面前這貨手機被沒收了，還沒買新的。

    他收拾書包的手一頓，又重新拿出張紙。

    江子鯉奇道：“你要給我手畫表格？”

    紙被放進吧臺下的打印機里，打印機嗡嗡作響，夏景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有點無語還是怎么：“想多了?！?/br>
    他點了兩下電腦，把打印好的幾份表格遞出去。

    江子鯉接過一看，是不同排序的舒爾特方格，正反一共打印了十個。

    他心情一下奇妙起來——

    夏景平日里整天臭著張臉，一副誰也不愛搭理的拽模樣，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寫的“生人勿近，來者退避三尺”。

    但把這三尺縮一縮湊近了看，這人的內(nèi)里居然是暖色調(diào)的。

    江子鯉的性子其實不算鬧騰，但有夏景的對比，就顯得比較聒噪了，他進進出出把已經(jīng)走空的書店參觀了個遍，時不時發(fā)出贊嘆：“這書店居然這么大，還有個二層，你平時半夜一個人空蕩蕩的守著不害怕嗎？”

    “還行?！?/br>
    “有人把空飲料瓶放桌上沒拿走怎么辦？啊還有人把草稿紙留下了，我?guī)湍惆堰@邊打掃一下，東西扔垃圾桶里了?！?/br>
    “嗯?！?/br>
    他躥了半天，夏景靠著墻刷手機，等他逛完，才說：“一點了，可以走了?！?/br>
    江子鯉便噔噔噔跑下樓，和他一起出了文苑巷子。

    他羨慕嫉妒地看著夏景手里的手機，幾乎要瞪出火焰來。

    于是沒過一會兒，就見這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背后捂住他眼睛，說：“走夜路還不看路？搶劫！”

    夏景笑了聲，順從地把手機揣回兜里，和他一起晾著手回家。

    姥姥在昨天晚上就已經(jīng)從江子鯉口中得知了夏景會來家里的消息，高興的不得了。

    只不過他們今天回來晚，老人家熬不住，因此只收拾好了以前夏景來時睡的房間，亮著燈，像是一種無聲又溫和的等待。

    夏景以前在這里住過。那是他在母親的一次爆發(fā)后被趕出來，又找不到地方去的時候。

    當時的夏景已經(jīng)初三，正是沒兩天就要中考的時候，他兩手背著書包出了家門，穿著短袖的手臂上是一道深黑色的傷。

    姥姥就像撿流浪狗一樣把他撿了回去，帶他包扎又打了破傷風(fēng)，給他買新的紙筆，讓夏景好好的參加了那次考試。

    中考在后來人的眼里看似并不非常重要，于彼時的孩子們來說，卻是抉擇人生岔路口的一個重要時段。

    夏景沒辜負老師的期望，考了全市第一的成績，但他捧著這份優(yōu)秀，卻不知道該和誰分享，也不知道誰會為他高興。

    而姥姥看見，卻說了一句：“我們的小景很厲害喲，小區(qū)的其他老頭老太太都羨慕我，說我家孫子是大狀元！”

    從那以后，夏景不再拒絕姥姥的好意，他盡己所能地回報著，在這年歲已久的小區(qū)里，找到了第二個家。

    江子鯉從冰箱里找到姥姥給他冰鎮(zhèn)的西瓜，一刀劃下，探出頭來問：“你喜歡用勺挖著吃，還是切開？”

    “都行?！毕木罢f。

    于是他們兩個一人捧著半個腦袋大的脆瓤西瓜，坐在客廳看電視。

    運行中的空調(diào)嗡嗡作響，深夜電視劇的聲音被關(guān)到最小，江子鯉認真地看了半晌，忽然出聲問：“你說女主啥時候發(fā)現(xiàn)她老公出軌的事？”

    夏景心思根本沒在電視上，聞言：“？”

    江子鯉被他氣笑了：“你在想啥呢？”

    “沒什么，”夏景目光挪回電視上，“等她下班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電視里的女主人開鎖回到家，看見家里你儂我儂的兩個人，爆發(fā)出一聲尖叫：“你們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