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葉含煜抿抿唇角，“無論怎么樣，我們都和您共進(jìn)退。”

    “是啊，溫寒煙，大不了咱們就離開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司予梔冷哼一聲，也道，“雖然本小姐現(xiàn)在孑然一身，但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樂意待的?！?/br>
    將紙筆呈上來的即云寺弟子瞪大眼睛：“這位施主，你——”

    司予梔不甘示弱，眼睛瞪得更大：“我，我什么我？”

    “好了?！睖睾疅煂⑺居钘d拉回身側(cè)，輕拍了下她肩膀。

    “我不會讓你們跟著我不明不白地離開這里?！彼h(huán)視一圈，“即便是走，也應(yīng)當(dāng)走得干干凈凈。”

    隨即，溫寒煙一掃袖擺，一抹澄瑩的靈光托起葉含煜掌心的紙筆。

    柔軟的紙面于虛空之中伸展開來，豎立于半空之中。

    靈筆落于掌心，溫寒煙催動靈力，手腕翻轉(zhuǎn)，于紙面上迅速落下幾筆。

    這幾個位置看起來雜亂，沒有絲毫章法，紙面上洇開淡淡的靈光，所有人的視線都在這一刻不約而同地匯集上去，卻什么門道都沒看出來。

    溫寒煙并未在意周遭人的反應(yīng)，她動作不停，絲毫沒有半點(diǎn)猶豫，手起筆落，云袖翻飛，干脆利落又在紙面上勾勒幾筆。

    靈光璀璨逸散，隨著越發(fā)多的痕跡蜿蜒而生，一個簡易的雛形逐漸被勾勒出來。

    “這是什么東西？”

    “嗯……看不太明白?！?/br>
    即云寺弟子議論紛紛，聞禪和聞思兩人卻異常沉默。

    隨著溫寒煙每多落下一筆，他們的神情便愈發(fā)靜肅一分。

    直到溫寒煙最后一筆落下，她一震袖擺，將靈筆拍回前來呈上紙筆的弟子懷中。

    全場鴉雀無聲。

    這下子，不止聞思和聞禪兩位長老看出了門道來，所有的即云寺弟子也終于回過神來。

    “這怎么看著那么眼熟呢？”

    “你們看那里，像不像拾間塔？”

    “這么一說還真像，那……那邊那個不會是予禧寶殿吧？”

    “這里是主殿！”

    “……”

    聞禪和聞思心頭大震。

    這位溫施主竟以寥寥數(shù)筆，勾勒出了即云寺內(nèi)簡單的走勢布局。

    且精確至極。

    一筆不多，一筆不少。

    他們雖五百年前還并未坐到長老之位，但那時也是生活在即云寺中修身養(yǎng)性、修煉佛法的。

    因此他們極其肯定，溫寒煙從前從未造訪過即云寺。

    ——她竟只憑借昨日來時的記憶，便如此準(zhǔn)確地繪制出了即云寺的地形圖。

    不光是即云寺那邊，司予梔也看得呆住。

    說實(shí)話，她一開始也搞不清楚溫寒煙到底在畫什么，但畢竟是自己人，她總不能反過來給自己人唱衰，便按捺著一直沒有出聲。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恍然明白過來，一拍手高聲道：“溫寒煙，真有你的！你這腦子，究竟是怎么長的？”

    葉含煜自始至終不自覺緊壓著的唇角，也總算松快了。

    他等了半天，也沒等來空青自得的夸贊，總覺得少了點(diǎn)什么，干脆自己頂了上去。

    “這算什么？前輩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說出來一籮筐，個頂個都能驚掉你的下巴?！?/br>
    說完這句話，他耳根一紅，先前不說不知道，這種話說出來莫名讓他感覺很羞恥。

    葉含煜一拍空青后背，輕咳一聲，“你說是吧？”

    空青回過神來：“正是！”

    他們這邊氣勢一振，另一邊即云寺弟子哽了一下，也不甘示弱。

    “但是如此大費(fèi)周章畫一個地圖，又有什么用？”

    “是啊，我們又不是不認(rèn)識路?！?/br>
    聞禪神情卻并未松動。

    他好像明白溫寒煙的用意了。

    果不其然，溫寒煙并未理會周遭聲響，放下靈筆之后，便不偏不倚地望過來。

    “敢問聞禪長老，先前即云寺弟子出事的位置，分別是在何處？每一次又隕落了幾名弟子？”

    聞禪目光落在那副簡單的地勢圖上。

    莫非這樣當(dāng)真能找到些有用的訊息？

    他上前幾步，語氣稍微急迫了些：“第一次，是在即云寺佛光陣邊緣，有一名弟子隕落?！?/br>
    懷中揣著靈筆的即云寺弟子愣了愣，四下望了望，連忙走過來，將靈筆再次遞給溫寒煙。

    聞禪每報上一個位置和相應(yīng)隕落的人數(shù)，溫寒煙便落下一筆。

    “又畫？當(dāng)真能看出什么來嗎？”有即云寺弟子質(zhì)疑道。

    “招貴精不貴多，好用就行?！彼居钘d白他一眼，“你們就等著看吧?！?/br>
    周遭再一次安靜下來。

    這一次，靈光如墨，顯露出一種刺目的猩紅色，靈跡時而綿長，時而短促，在紙面上宛若漂浮著的不規(guī)則孤島，看不出半點(diǎn)關(guān)聯(lián)。

    所有人的眼神再次集中在虛空那張紙上。

    只是直到溫寒煙收筆，這一次，那些鮮紅的痕跡也沒能拼湊成任何形狀。

    一名即云寺弟子輕嘆一聲：“阿彌陀佛，看來此次，故技重演也派不上什么用場了。”

    司予梔張了張口，她看著那雜亂無章的紅色畫痕，實(shí)在是說不出什么花來，被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她心下一急，又去看那張紙：“溫寒煙……”

    溫寒煙右手執(zhí)筆，左手撫了撫她發(fā)頂，“別擔(dān)心?！?/br>
    她抬起眼，再次開口時，是對著聞禪，“敢問長老是否還記得，那些即云寺弟子隕落時的模樣？”

    聞禪一愣：“模樣？”

    溫寒煙點(diǎn)頭：“他們最后的樣子，是坐是立，亦或是仰面橫躺，俯身趴臥。還有他們的身體朝向，我都需要知道?！?/br>
    她這么一說，聞禪這才冷不丁意識到，寺中死去的數(shù)名外門弟子，死狀的確各不相同。

    也正因如此，起先他們才會并未將他們的死聯(lián)系在一起。

    聞禪眸光一凜，這下完全不敢漏過半點(diǎn)細(xì)節(jié)，完完整整將自己全部所知所見和盤托出。

    聞思一見，心底也是驚疑不定。

    他對溫寒煙一行人并無惡意，只是為即云寺大局考量，才會出此下策請她暫離。

    眼下見她見解獨(dú)到，他也并不藏私，上前幾步并不多言語，卻在聞禪說話之余，補(bǔ)充幾句他未曾提到過的細(xì)節(jié)。

    溫寒煙看聞思一眼，微微頷首，又提筆在紙面上補(bǔ)了幾筆。

    漸漸地，眾人的眼神凝固了。

    所有不成規(guī)則的紅痕，被寥寥數(shù)筆串聯(lián)在一起，于整個即云寺之上，自佛光陣起始，高懸于拾間塔和予禧寶殿之上，又回到佛光陣湮滅，一條逶迤盤旋的騰龍躍然紙上。

    僅剩下最后兩點(diǎn)空白。

    ——騰龍雙眸。

    畫龍已成，只差點(diǎn)睛之筆。

    溫寒煙眸光微凝。

    她起初并未想太多，只覺得既然那抹靈力是憑空而生的，那么它究竟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而并非其他的位置，或許于幕后之人而言，有著特殊的深意。

    于是她率先確定了方位，隨后根據(jù)隕落的弟子數(shù)量，調(diào)整了筆劃。

    隕落人數(shù)多的，她用力便重一點(diǎn)，落筆線條更重，隕落人數(shù)少的，她用力便輕一點(diǎn)，落筆更像是一個點(diǎn)。

    但即便如此，畫面之上依舊未展眉目，溫寒煙回想起方才寢舍內(nèi)詭譎的死狀。

    她冷不丁想起，或許這看似隨意的結(jié)果，實(shí)際上從頭至尾也并非意外。

    從聞禪和聞思兩名長老口中的只言片語，溫寒煙腦海中拼湊出無數(shù)殘酷而令人膽寒的慘烈景象。

    她順著不同的方向調(diào)整運(yùn)筆走勢。

    這一次，果然有什么浮出了水面。

    但即便是溫寒煙自己，也越畫越心驚。

    這騰龍紋案讓她感覺極為熟悉，仿佛在許多地方見到過。

    昆吾幻象。

    浮屠塔。

    玄衣寬袖的人腰間搖曳的墨玉牌……

    她握著靈筆的指尖不自覺用力。

    這分明是——

    乾元裴氏的家紋。

    第107章 云桑（五）

    在場中人,除了溫寒煙之外，看見紙面上栩栩如生的騰龍時，大多都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