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節(jié)
屆時,所有人都會成為他的幫手。 云風折扇輕搖,一抹靈力自扇風浮動逸散開來,輕而易舉將所有人身體托起來。 眾人情緒皆有些激動。 云風尊者雖然是瀟湘劍宗師祖,其余宗門長老弟子,理應(yīng)不該如此亢奮。 但眼下狀況著實特殊。 云風尊者是千年前寂燼淵之戰(zhàn)時便存活下來的大能,性情溫煦,扶危拯溺,名聲響亮。 繼不久前東幽老祖司槐序羽化之后,他已是當世正道唯二的羽化境尊者。 另一位即云寺的一塵禪師,久不過問紅塵俗世,常年于云桑清修。 要說誰能攔得住魔頭裴燼血洗東幽,眾人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到云風尊者了。 “云風尊者,請您為我等做主!” “魔頭出手狠辣,甫一現(xiàn)身便重傷多人,不得不除!” “還有溫寒煙,她維護魔頭,其心可誅?!?/br> “師祖,陸宗主便是被他們殺了……” 群情激昂,云風慢悠悠轉(zhuǎn)過頭,看向裴燼。 眾人興奮等待著他的動作,眼下魔頭多半是身負沉疴,若是云風尊者能夠一招取他性命,豈不皆大歡喜? 然而在無數(shù)道熾烈視線注視下,云風不僅并未出手,反倒悠然露出一個稱得上友善的微笑。 “長嬴,一千年未見?!?/br>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折扇,“怎么還是和當年一般狼狽?” “狼狽?” 裴燼嗤笑出聲。 他慢條斯理環(huán)視一圈。 地面上三三兩兩倒著人事不省的修士,不少同門圍在他們身邊,臉色凄惶,無意間對上裴燼視線,不自覺渾身一顫,向后退了幾步。 裴燼似笑非笑收回視線,眉梢輕挑。 分明沒有多說半個字,卻似有譏誚嘲弄從他眼底溢出來。 云風唇角微扯,神情稍微有點微妙。 兩人簡單一個來回,語氣稀松平常,話里話外卻已有硝煙四起。 溫寒煙心知,眼下自己面對“裴燼和云風相識”之事,反應(yīng)不該如此平淡。 她故意抬眸瞥一眼裴燼:“你怎么不早說,你這位舊友竟是瀟湘劍宗師祖?” 裴燼漫不經(jīng)心倚在樹上,聞言只是笑。 “來人是誰又有什么所謂?!彼e散道,“反正美人你為人為徹,善始善終,心意已決要留下來,和我一起招待他。” 溫寒煙沒說話,只朝著他伸出手。 裴燼眸光微頓,片刻長袖一掃,掌心穩(wěn)穩(wěn)扣住她的。 微弱的力道自兩人相接觸的腕間傳來。 溫寒煙將裴燼拉起來,自己則走到他身側(cè)站定。 她仰起臉,看向云風。 “沒想到東幽這一場大戲,竟然也有您的一份手筆。” 她不過是瀟湘劍宗叛出的弟子,即便眼下還在宗門之內(nèi),也要恭恭敬敬喚云風一聲“師祖”,現(xiàn)在雖用了敬稱,語氣卻不見多少尊敬。 云風眉梢微揚,似乎覺得有趣。 他并未在意她的冒犯,只笑著道:“閉關(guān)太久,常年悶在洞府里,不知天地變幻,日升月落,是很無趣的,我自然想要多聽一聽外面的聲音?!?/br> “我以為,這樣的滋味,旁人或許不了解,可寒煙仙子應(yīng)當再熟悉不過了。” 云風收攏折扇,那折扇看上去尋常,卻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制成,扇面合攏只是碰撞出清脆的“?!币宦?。 他指尖松松扣著扇柄,扇尖隨意在掌心敲了兩下。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分明只是睡了一覺,卻好像什么都變了。” 溫寒煙臉色微沉。 “寒煙仙子,并非所有人置身絕境都懂得反擊,也并非所有人都擁有能夠自泥濘之中掙脫出來的本事?!?/br> 云風手中動作一停,將折扇扣緊。 “你是個聰明人,性情堅韌不屈,又天資卓絕——這三個尋常人難得其一的優(yōu)點,在你身上卻完美地融合,這令你很難不闖出幾分名聲。短短月余便自靈脈盡斷的廢人變?yōu)橛鸹承奘?,不過是一鱗半甲,冰山一角罷了。” 分明口口聲聲說自己“閉關(guān)已久”,他卻似對整個九州局勢了若指掌。 云風微笑道,“我很喜歡你,因而,也更不忍心將你蒙在鼓里?!?/br> 溫寒煙蹙眉:“你想說什么?” “你可知道,瀟湘劍宗上一位宗主,究竟為何而死?” 話音微頓,云風朝著裴燼擺擺手,“我指的并非死于你手的那一位?!?/br> 溫寒煙一愣:“你是說,尹宗主?” 陸鴻雪與她輩分相平,五百年前,他們不過是各峰首席、精銳弟子。 即便于九州之內(nèi)有些聲名,瀟湘劍宗一宗之主,卻也絕非他們能夠擔當?shù)闷鸬奈恢谩?/br> 五百年前,瀟湘劍宗宗主名為尹秋宇。 印象里,尹宗主是個不茍言笑的人。 這種不茍言笑,卻又不同于云瀾劍尊的疏離冰冷,更像是一種嚴肅和專注。 溫寒煙幼時并不能理解,可漸漸地她才慢慢能夠明白,尹宗主身上的那一份肅冷究竟因何而來。 ——他極度地希望將每一件事都做到極致,因此精神緊繃成一條弦,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終始如一。 但尹宗主待她卻很好。 溫寒煙記憶中第一次離開落云峰,便是隨著季青林一同前往四象峰朱雀臺,觀瀟湘劍宗宗主拜師大典。 那一天,陸鴻雪被尹秋宇收作入門弟子。 也是那一天,四象峰上人流攢動,溫寒煙同季青林走散了。 “寒煙,無論什么時候,若真的有一天,我們找不見彼此了,你便站在你能夠找到的最高的位置?!?/br> “因為這樣一來,即便隔得再遠,師兄都能夠一眼看到你?!?/br> “寒煙,你只需要站在那里,等著師兄靠近你,找到你?!?/br> “帶你回家?!?/br> 那一日,溫寒煙方才引氣入體不久,她腦海里回想著季青林的話,慌亂卻又強作鎮(zhèn)定地四處去看。 目之所及,再也沒有什么比朱雀臺之上的孤峰更高的地方了。 她跌跌撞撞,不知道嘗試了多少次,摔下來再爬,爬上去再摔,從黎明折騰到正午,總算站了上去。 然后她又一個人吹著料峭山風,自正午站到了黃昏。 沒有人來。 天色漸暗,山風吹動樹影,白天里看上去恢弘震撼的林海,在暮色徹底褪去之后,竟似幢幢鬼影,深暗間漾著幾分陰森鬼氣。 溫寒煙搓了搓手臂,她修為不高,雖然不似凡人那般畏寒,卻也并不像師尊那樣水火不侵。 她有點冷。 她也不知道,師兄究竟什么時候來。 又等了許久,久到她幾乎縮在一處石塊后面打著哆嗦瞌睡過去,總算聽見一串腳步聲靠近。 溫寒煙瞬間睜開眼睛。 “師兄!” 她想也沒想地起身撲過去,除了師兄,她想不到任何人會來。 這一撲,她當真撲到一個人的懷里,可這人的身量卻比師兄高得多,氣息也不同,沒有好聞的青竹味道,身上染著一陣淡淡的苦香。 溫寒煙一怔。 “他去找你的師尊了?!?/br> 來人并未推開她,反倒將她不動聲色往懷中護了護,寬大的袖擺掩住她的身體,為她擋住呼嘯的山風。 清輝月色自云層間透出來,借著不亮的天光,溫寒煙看清這張臉。 “宗主師叔……?” “云瀾近日閉關(guān),一時半會難以來接你回落云峰?!币镉顔?,“我送你回去,可否?” 溫寒煙看著他指尖掐訣,靈光凝成一只振翅欲飛的白鷺。 白鷺低頭碰了碰她的臉,沒有熱度,反而染著點空氣里微涼的溫度,但她卻感覺莫名的很柔軟。 她坐在白鷺身體上,像是坐在一團蘊著靈氣的棉花里,眼睛里盡是像泡沫一樣沉浮的光點。 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回到落云峰了。 季青林還焦頭爛額跪在云瀾劍尊洞府前,望見她回來,愣了下。 “寒煙?你去哪里了?!” 他跪的太久了,雙腿發(fā)麻,連滾帶爬地撲上來。 他的手按在溫寒煙肩膀上,她怔忪轉(zhuǎn)過身,只見漫天飄散的靈光,白鷺已不見蹤影。 溫寒煙恍然回想起,她看著尹秋宇時,就像是看見這浮動的光影。 她看見他眼睛里很多溫柔。 “尹宗主……”溫寒煙緩緩抬起眼,“他是你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