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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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想用鬼面羅剎郁將的毒霧,但在最后一瞬,她猶豫了。 溫寒煙也是惜劍之人,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將這樣多的靈劍以毒霧融盡,未免太過暴殄天物。 她疾步向前行,瞬息間便閃出了數(shù)十丈,靈劍動作卻絲毫不慢,跟在她身后窮追不舍。 劍冢中四處看上去都幾乎沒有什么差異,兩波靈劍一左一右飛掠而來,溫寒煙在行在正中間,一道劍風(fēng)自左側(cè)襲來,幾乎撲上面門,她旋身朝右側(cè)躲,另一道逼人劍意緊隨而來。 劍風(fēng)掀起溫寒煙臉側(cè)碎發(fā),她于半空之中垂眸,余光中掠過那柄深褐色的長劍,緊接著,另一把靈蛇般的軟件糾纏上來。 溫寒煙落在空地上,似是不敵,踉蹌后退兩步低下頭,單手撐著膝頭。 兩把長劍不疑有他,緊接著爭先恐后地追過來。 下一瞬,一根纖細透明,幾乎辨不清的細絲劃破空氣,反射著瑩潤光暈。 溫寒煙指尖微動,將兩把長劍以千機絲緊緊纏繞在一起,迅速起身。雖然千機絲一斷再斷,但纏住兩柄靈劍還是綽綽有余。 方才她便看出,東幽劍冢似乎和修仙界并沒太大的分別,這些靈劍之間也有層級關(guān)系,弱一些的劍要聽命于強一些的,正如那把彎月般的劍不敢輕舉妄動,而要向這柄冥色長劍請示一般。 另一邊追著她而來的軟劍,應(yīng)當(dāng)是被她驚擾的靈劍之中做主的劍。 擒賊先擒王,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至于剩下的靈劍,自有它們自己替她解決。 幾乎是同時,天色陡然暗下來。 劍冢中無日月,不過是萬千靈劍緊追而來,劍影重重,幾乎遮天蔽日,將這片方寸大小的天地籠罩下來。 但下一瞬,它們便察覺到另一個方向席卷而來的劍林。這個時候再想躲避已經(jīng)來不及,一陣驚天動地的響動中,萬千把靈劍撞在一起,劍光沖天而起,將整個天幕都染上一陣斑斕的靈光,宛若霞色。 無數(shù)靈劍嘩啦啦自高空墜落而下,似劍雨綿延,溫寒煙反手將被綁的嚴嚴實實的兩把長劍扔回去,手指飛快掐訣,轟然一聲,雪色靈光自上而下籠罩下來,將密密麻麻的靈劍罩在其中。 軟劍被扭成麻花一圈一圈纏在冥色長劍上,不斷地掙扎,然而卻被千機絲固定住,半天也沒能將自己摘出來,兩柄劍被迫纏在一起,在封印陣中狂亂翻來覆去。 又有靈劍圍上來,像是想要幫忙,卻一劍不小心斬在軟劍上,劍鳴咆哮,圍上來的靈劍怯怯退回去,卻又不完全退遠,進一步退一步地在封印陣里糾結(jié)。 溫寒煙不再多看,趁著里面亂做一鍋粥,再次運氣踏云登仙步,朝著遠方飛掠而去。 就像千機絲終會被劍氣斬斷,九宮封印陣也一樣,在那么多東幽名劍的反復(fù)磋磨之下,堅持不了多久。 可她本命劍斷,又受反噬重傷,體內(nèi)靈力在方才一番折騰下近乎耗盡。 溫寒煙咬牙嘗試著催動體內(nèi)魔氣,從前向來傲慢不理會她的墨色氣海,不知是不是感應(yīng)到她此刻身陷囹圄,竟當(dāng)真沸騰起來,緊接著,她靈臺中逐漸顯現(xiàn)出一個方向。 溫寒煙喘了口氣,腳步不停一踩石塊,朝著那個方向疾步趕去。 如今的情形,已是她能夠想象到的最好的情形。東幽劍冢之中的靈劍似乎彼此間有著心照不宣的規(guī)矩,落入其中的獵物,誰發(fā)現(xiàn)便是誰來享用。 故而這一路上,雖然溫寒煙所過之處劍氣陣陣,卻并無靈劍真正攻擊她。 但有資格攻擊她的靈劍,很快就再次追了上來。 震耳欲聾的動靜下,九宮封印陣在靈劍反復(fù)的戳刺中破碎,封印陣破,兩波在里面打得難舍難分的靈劍反倒微微一愣,片刻之后,重新戰(zhàn)作一團。 冥色長劍震斷千機絲,騰入半空之中長鳴一聲,亂作一團的靈劍猛然一震,從戰(zhàn)況中掙脫出來。 溫寒煙感受到身后逐漸逼近的劍氣,唇角狠狠一抿,陡然轉(zhuǎn)身。 死到臨頭,她顧不了那么多。 染上血污的雪白衣擺之中,墨色毒霧氤氳騰挪,就在幾乎逸散而出的一瞬間,前赴后繼撲過來的靈劍倏地一頓。 像是感受到什么,遲疑片刻,驚懼地向后退卻。 溫寒煙一愣,指尖克制地收攏了一下,并未立即將鬼面羅剎的毒霧釋放。一道凌厲劍光撕裂虛空,緊接著,劍意以摧枯拉朽之勢砸落下來,朝的并非溫寒煙,而是圍攏過來的靈劍。 一把小臂長的短劍自飛沙塵煙中顯露出來,劍鳴長嘯,震天動地。 被逼退數(shù)丈的靈劍們連猶豫都沒有,半點要殺回來的意思都沒有,順著慣性“拔腿便跑”。 溫寒煙吐出一口氣,緩緩抬起頭看向突然出現(xiàn)的短劍,攏在袖間的手指謹慎地捏著毒霧,不動聲色。 小短劍通體亮金色,劍柄并不似尋常長劍那般圓潤平滑,尾端延伸出去,交錯重疊,其中鑲嵌著一枚鮮紅色的寶珠,仿佛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 在溫寒煙的注視下,它收斂起通身劍意,無害地搖晃了一下,并沒有攻擊她,卻也并未離開,只在她身前不遠不近的位置飄在虛空之中。 這是在放她離開? 溫寒煙與它對視片刻,轉(zhuǎn)身離開。 她又朝著靈臺中指引的方向疾行數(shù)息,遇上轉(zhuǎn)角正欲轉(zhuǎn)身,亮金赤紅在余光中一閃,溫寒煙悶哼一聲,左臂被刺出一道一指長的傷口。 鮮血淋漓汩汩流出,染紅了雪衣,溫寒煙勉強平復(fù)下呼吸,抬頭看見方才那把小短劍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鉆出來,劍刃還在滴血。 它只刺了她一劍,便乖乖地退開,卻又沒急著走,片刻,重新逼近過來。 溫寒煙渾身緊繃,這一次短劍并未傷她,相反在她身側(cè)繞了一圈,又轉(zhuǎn)回去看看她來的方向,像是在丈量她逃出的距離。 過了一會,它逸出一聲劍鳴,似是失望,飄飄悠悠走了。 溫寒煙擰眉盯著它的背影,這把短劍同她先前見到的截然不同,不僅是質(zhì)感做工,就連威壓也更重,僅觀先前那些靈劍的反應(yīng),顯然它在這劍冢之中,幾乎是一宗長老般的地位。 她摸不透它究竟想要做什么,分明在放她走,卻突然出現(xiàn)攻擊她,攻擊還只是一下,不傷及要害,矛盾到古怪。 但至少,她看得出,它不那么急著要她的命。 想通這一層,溫寒煙也不急了。她干脆就地盤膝而坐,從芥子里取出丹藥服下,又以傷藥替渾身傷口之血,做完這一切,便直接闔眸調(diào)息。 剛恢復(fù)了幾分氣力,方才一瞬間籠罩下的威壓再次席卷而來,溫寒煙睜開眼睛,眸底倒映出短劍霜寒劍光。 噗嗤一聲,劍身入rou,短劍速度太快,溫寒煙只來得及稍微側(cè)身,這一次傷口不至于一指長,大概只有一個指節(jié)那么長,刺在她右肩。 短劍刷地抽出來,慢悠悠退后幾步,劍尖落血在地面上拖拽出一長串血痕。 它發(fā)出更低沉的劍鳴,像是不悅,埋怨她為何過去了這么久,竟然還在這里。 溫寒煙鼻腔里逸出一聲笑。 這一來二去,她明白過來了,這柄短劍是在東幽劍冢里被關(guān)得實在無趣,要她陪它玩類似你逃我追,捉迷藏一類的游戲。 它給她時間去逃去躲,時間一到,若是她被它找到了,它便要刺她一劍,以作懲罰。 溫寒煙眼睫垂下來,笑了聲:“好,我陪你玩?!?/br> 小短劍仿佛聽懂了她的話,萎靡不振的劍身陡然一亮,興沖沖地晃了晃,又走了。 溫寒煙感受了一□□內(nèi)靈力,雖然內(nèi)傷未愈,但比起方才剛落入劍冢時,狀態(tài)已經(jīng)好上不少。 她看向靈臺中指引的方向,眸光微頓,四下環(huán)顧一圈,反倒找了另一個方向疾行而去。 小短劍回到起始的位置,它看上去十分興奮,薄薄的劍刃重新收入劍鞘之中,卻忍不住震顫著出鞘半寸,發(fā)出金屬相接的清脆聲。 一炷香時間到,它極速從原地沖出去,順著溫寒煙的氣息追過去。 這一次它追得距離變得遠了些,但整片劍冢于它而言,繞上一圈也不過瞬息之間,短劍很快便找到那道氣息,劍意鋪陳開來,它感受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正朝著前方頭也不回地趕路。 它躍躍欲試俯沖而下,朝著溫寒煙后心刺去! 本應(yīng)當(dāng)驚慌失措,片刻不得喘息逃命的人,卻在這個時候轉(zhuǎn)回臉來,染著血痕的五官在格外平靜的眼神掩映下,更顯出幾分驚心動魄的美麗。 下一刻,一道劍訣便不知道從何處打出來,宛若一道驚雷般重重砸在它劍身上。 短劍被這突如其來的還擊打得一顫,再次飄起來的時候,簡直流露出幾分難以置信的情緒。 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先前陪它玩過這個游戲的人,從來不會這樣對它。 他們起初狂喜,后來茫然,猜到真相之后怒不可遏,然而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它的掌控,隨后越來越絕望,越來越驚恐。 她不該…… 幾乎是同一瞬間,短劍猛然一震。 天幕之上靈云陣陣翻滾,無限低垂地輕壓下來,呼嘯的罡風(fēng)之間,靈光在天幕之上凝集成一朵燦金色的蓮花,劍雨自花葉之間如傾盆驟雨般傾瀉而下。 短劍見勢不妙,化作一道流光轉(zhuǎn)身便跑,可蓮云卻緊隨其后,仿佛能夠無限漲大,無論它逃去哪里,蓮葉總籠罩在上空,數(shù)以萬計的細劍紛揚而落,噼里啪啦打在它身上。 溫寒煙看著小短劍四處奔逃,劍鳴一聲接一聲,哀哀的,像是被打得不行了,可憐兮兮地哭起來。 東幽老祖的蓮花歸元陣,果然好用。 只不過,她如今靈力虛空,莫辨楮葉并不能支撐太久。 溫寒煙收回視線,朝著指引的方向片刻不停地趕過去。 在她身后,靈光散去,劍雨收歇,小短劍重新飛回來的時候,顫顫巍巍的,仿佛飛不動立不穩(wěn)了。 它暈頭轉(zhuǎn)向在原地緩了一會,陡然爆發(fā)出一聲長嘯,惱羞成怒追了上來。 這動靜如此大,仿佛喚醒了整個劍冢里沉睡的靈劍。陣陣劍意洶涌翻滾,每一道都不偏不倚鎖定在溫寒煙身上,仿佛要將她血rou一片片剜下來。 即便是煉虛境的修士,也難以承受劍冢之中如此數(shù)量的靈劍,同時震蕩劍氣,更何況一個本命劍剛斷,身受重傷之人。 溫寒煙偏頭吐出一口血,身形晃了晃,她咬牙又向前走了一步,身體卻實在沒了力氣,終究像風(fēng)中落下的一片枯葉,墜落下來。 “還真是玩不起?!彼龥]什么情緒地笑了一聲,視線卻不受控制地慢慢變得模糊。 溫寒煙手指陷入地面。 無妄蠱,昆吾刀,一切的一切,密布的陰云籠罩在她頭頂,陰云還未散去,她怎么能死? 不知是不是這樣的意念太過強烈,預(yù)想之中的疼痛和麻木并未降臨。 光線被輕闔的眼瞼壓成薄薄的一條線,視野愈發(fā)朦朧,她依稀看見一把熟悉的劍。 劍身通體狹長,玄色鏤空劍鞘劍柄渾然一體,仿若龍鱗般光滑流轉(zhuǎn)。 在哪里見過? 余光里,那柄小短劍也在,但卻一改先前乖張任性,乖乖巧巧地沉浮在虛空之中,像是調(diào)皮的孩子遇上了家長,瞬間偃旗息鼓了。 溫寒煙用力地想要撐起眼皮,然而力氣流逝的速度實在太快,她太累了。 昏昏沉沉間,在意識最后消失的那一瞬間,她仿佛看見劍后有人逆光緩步走來,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隨即,她身體一輕,被人打橫抱起來,深沉的烏木香無聲包裹住她,將她渾身刺痛的傷勢都撫平。 光線被無限擠壓,在徹底黯淡下去的那一個瞬間,前所未有地明亮起來。 “乾元裴氏雖以制蠱名天下,但以劍立身。” “這把劍日后便是你本命劍,人在劍在,非死不滅?!?/br> 人影晃動,方才似乎在一片肅穆恢弘的正堂之中,這時候又像是去到了一片碧海竹影,假山池景間。 “若我拿了浮嵐魁首,我定要在這劍上刻下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