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葉含煜默默從芥子中掏出一排琳瑯滿目的法器靈寶。 “這個是易容丹,不過能夠調(diào)整的幅度有限?!彼钢幻缎〈善?。 “這個是幻形丹,能肆意改變外貌,就算是想變成阿貓阿狗,花花草草,也不在話下。”他又指向旁邊的小瓷瓶。 “但是時效有限,最多只能撐一炷香的時間。這瓶中有五枚丹藥,我們四個人分,恐怕不太夠用。” 空青看向最右邊的琉璃彩燈:“這個呢?” “這是御靈燈,能夠徹頭徹尾地改變一個人的身形容貌,但并不能化作其他物件。” 葉含煜想了想,覺得這個倒是正合適,“不過,它沒有時效限制。只要我們小心些,別意外沾上水,便絕對不會被任何人察覺?!?/br> 溫寒煙滿意點點頭:“那便用這個?!?/br> 空青唇角微撇,心里稍有些不舒服。 總覺得葉含煜一來,大手筆接二連三,寒煙師姐都沒有往常那樣需要他了。 難不成只有他是個幫不上忙的多余的人? 空青一轉(zhuǎn)頭,瞥見裴燼不知何時已靠在床頭,半點沒有幫忙的意思,毫不掩飾閉著眼睛又睡了。 他心底一松,又多了點底氣。 還好,這還有個給他墊底的。 * 寧江州臨河而建,九玄河自仁滄山間起源奔流向下,騰騰河水橫貫東西。 浮屠塔卻依山而建,天光熹微,凜冬的清晨就連風都是冷的。 刺骨的涼意在風中穿行,越靠近仁滄山,空氣里的溫度便愈發(fā)低冷,就連眉梢都仿佛結了霜。 仁滄山環(huán)抱之間,日光穿不透奇寒,空青跟在最后面:“寒煙師姐,還沒到嗎?” 葉含煜拂落一身霜寒,替溫寒煙答:“就在前面了?!?/br> 溫寒煙抬眸,山間依稀可見一座參天的八角塔,巍峨宏麗,卻在山陰處隱在陰翳之中,無端多了幾分陰森詭譎。 腰間墨色令牌閃過澄瑩的光,四個黑衣人大搖大擺從正門走進來,再自然不過地沒入人流之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真正進入浮屠塔之后,溫寒煙才更直觀地感受到此地的特別之處。 一門之隔,這里簡直像是隔絕出的另一方天地。 酒肆店鋪林立,無數(shù)令人目不暇接的享樂之處應有盡有,人來人往間熱鬧非凡。 浮屠塔高聳如云,站在底層正中央向上看,只能望見無數(shù)階梯之上密密麻麻攢動的人潮,最頂部在光線掩映下幾乎藏入云端,看不真切。 各層塔門過道與階梯精巧相連,結構復雜,塔心室門上雕著精致花紋。 空青總算看見一個自己認識的東西,盯著門上紋路道:“是玉環(huán)花?” “是白玉姜?!比~含煜看了一眼,用一種平淡而不失得意的語氣說,“與玉環(huán)花的確極為神似,只有見過實物的人才能分辨?!?/br> 空青:“……” 他磨了磨牙根,想說點什么,又被周遭太過嘈雜的聲響擾亂了思緒。 浮屠塔中熱鬧異常,但與外界的喧擾紅塵氣相比,卻多了幾分令人不適的壓抑感。 溫寒煙眉心微皺。 這里充斥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腐朽味道,空氣之中隱約彌漫著一抹極淡的血腥氣。 這氣息久繞不散,無聲地昭示著這看似繁華之下深掩的暴戾。 ——只有無時無刻不有人流著血,才能讓這塔內(nèi)一百八十八層偌大的空間內(nèi),處處都縈繞著這樣的味道。 “啊——” 一道慘叫聲從斜地里傳來,溫寒煙不動聲色抬眼看過去。 幾個兇神惡煞、膀大腰圓的魔修正圍著一名瘦弱的少年,一人以一種極其侮辱的姿態(tài)踩著他的頭,另一人掂了掂手中的短刀,不屑道:“就這?窮酸得要命,還有沒有別的?快點拿出來?!?/br> “還給我,那是我的!啊——”少年用力掙扎了下,卻被更用力地碾進地里,臉上糊滿了血。 “你的?”一人嘲笑道,“上面寫了你名字嗎?” 少年咬牙道:“沒有,但那是我用靈石買來的——” “沒有就沒有。就算有,那又怎么樣?”踩著他的那人再次腳尖碾了碾,少年又發(fā)出一聲痛呼,那人卻愉悅地笑了,“殺了你,抹去你的神識印記,它便不再是你的了?!?/br> “你該慶幸你還沒來得及滴血認主,否則,今天你這條小命怕是難保了?!?/br> “……” 空青臉色隱忍,但到底不傻,沒有貿(mào)然沖動。 “太猖狂了,他們這是明搶?!?/br> 溫寒煙收回視線,沖他輕輕搖頭。 他們現(xiàn)在自顧不暇,管不了旁人的閑事。 更何況,這便是浮屠塔之中的生存之道。 若他們貿(mào)然干涉,卻又并未給予這少年自保的能力,待他們離開之后,這少年的日子只會更難過。 溫寒煙指腹摩挲了一下令牌邊緣的凸起,順著人流走向一排低平的樓閣。 她所過之處經(jīng)過不少店鋪,有人望見她容貌,紛紛熟稔向她打招呼。 溫寒煙不動聲色一一頷首回應,快步穿了過去。 她觀察片刻門上的印跡,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干脆利落推開門:“你們都進來?!?/br> 空青和葉含煜被她這一連串動作驚了一跳,卻也不疑有他,先后進了屋。 裴燼一路游魂一般睡眼惺忪,用不上她開口,便自然而然地越過她跨進來,直接找到唯一的床榻懶洋洋一靠。 除了他們四人以外,房間里空無一人。 葉含煜和空青坐在桌邊,驚疑不定道:“這房間竟然真的是空的,您怎么知道可以進來?” 溫寒煙將身份令牌解下扔到桌上。 “這牌子上的紋路,每個看上去都有細微的不同?!?/br> 她點了下門板,“浮屠塔中的人也需要地方休息,我這枚令牌上的紋路,與這扇門上的如出一轍,我猜這便是我這個身份平日的居所?!?/br> 空青眼睛晶亮,哈巴狗一般盯著她:“寒煙師姐,你是怎么一下子想到的?” “萬事皆有相通之處,浮屠塔也不過是修仙界一方勢力,沒什么特別?!睖睾疅熞沧阶肋吙瘴簧希~含煜立即給她添了一杯茶。 溫寒煙微微頷首以示感謝,端起茶杯,“待會你們也將屬于你們的房間找出來,我這屋不睡第二個人?!?/br> 空青一臉崇拜,她說什么便是什么,連連點頭。 葉含煜靜默片刻,冷不丁道:“前輩,你覺不覺得,這浮屠塔有些邪門?!?/br> 這話一出,空青神情也是一肅:“我也覺得。” “你們是說,修為被壓制的事吧?!?/br> 溫寒煙剛一踏入浮屠塔之中,便感覺丹田虛空,靈力凝滯,如今若是同人動起手來,恐怕只能發(fā)揮出馭靈境的實力來。 葉含煜臉色沉重:“是,我如今可能只有馭靈境的修為了。” 溫寒煙臉上沒什么慌亂的神色,看向空青平靜問:“你呢?!?/br> 空青扁了扁嘴:“……引靈境?!?/br> 溫寒煙眸光微頓。 他們?nèi)私员粔褐屏藘蓚€大境界。 還剩一個裴燼身無修為,如今又受了內(nèi)傷,連體質(zhì)強健些的普通人都不如。 還真是損兵折將的一隊人,卻偏生要往龍?zhí)痘ue里闖。 “這多半與浮屠塔的禁制有關?!比~含煜盯著桌上那塊令牌,“這令牌上,應當有原先主人的印跡?!?/br> “原先的主人未死,我們卻混了進來,盡管騙過了門外的守衛(wèi),浮屠塔卻依舊將我們視作外人。” 空青悚然一驚:“若是那四個人察覺了令牌丟失,換了什么別的法子重新回到這里來,我們豈不是麻煩大了?” “所以,我們時間有限?!睖睾疅煂⒉栾嫳M,不疾不徐道,“我們要盡早離開一重天,向上走?!?/br> “的確,這四人是浮屠塔最底層的魔修。浮屠塔內(nèi)階級森嚴,每一重都難以互通。 葉含煜道,“若我們在他們察覺之前便去了下一重天,即便他們想追,也未必能那么快追上來?!?/br> “另外,我的身份在一重天或許并非尋常魔修。”溫寒煙回憶方才經(jīng)歷,謹慎道,“方才旁人與我交談時,語氣雖然親昵,卻隱隱有些畏懼,而且往來魔修眾多,他們卻只對我另眼相待?!?/br> 她沉吟片刻,總結道,“恐怕我這身份在一重天非同尋常?!?/br> 空青一喜,拍掌道:“太好了,寒煙師姐!若當真如此,說不定你還能名正言順,替我們行個方便?!?/br> “但……這也有隱患?!比~含煜緊繃的唇角卻并未放松。 “若前輩代替之人身份很高,想必此人修為也絕不會淺。浮屠塔中人心險惡,但凡遇上什么仇家,亦或者是需要完成什么任務,我們都可能難以招架。” “那便趁此刻還算安定,出去探一探路?!?/br> 溫寒煙放下茶杯起身,“即便一時間找不到去下一重天的入口,也要找到幾條方便躲藏逃命的路。” 空青跟著站起來,指了指右手邊:“我去東邊?!?/br> 葉含煜順勢道:“那我去西邊?!?/br> 空青靜了靜:“寒煙師姐,只有我們?nèi)齻€人,總有一方來不及探?!?/br> 他轉(zhuǎn)頭去看床上的人,語氣瞬間一冷,要上前把人薅起來,“他怎么還在睡覺?。俊?/br> 溫寒煙攔住他:“剩下兩個方向交給我。” 她盯著空青的眼睛,正色道,“別打攪他?!?/br> 裴燼這些天來整日睡不醒的樣子。 溫寒煙回想起在昆吾刀幻象中看見的畫面,猜測他不只是在睡覺。 更多的,是在恢復裴氏秘術損耗的心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