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就說嘛!” 冬融埋怨過母親,又連連向銘久道歉。 “啊……沒什么,別介意?!?/br> 銘久一開口,女人的淚水又開始止不住地流。 她問銘久:“你……你是不是認識我愛人?他叫冬柏。” “不認識?!?/br> “真不認識?” “真不認識。” 銘久從冬融家出來時,天光已經大亮。 他走在又臟又破的磚石路上,松動的磚塊不時發(fā)出聲響,兩只流浪貓警惕地看著他走遠,這才重新鉆進垃圾箱。 銘久注意到,不過三四小時的光景,街邊的大排檔便全部換成了早點攤,煙火氣再次升騰起來,形形色色的人類又投入到新一天的忙碌中。 剛剛過去的一天里,雖然我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也忙了不少事,卻沒辦成哪怕一單業(yè)務,這樣的效率,實在是太低啦。 正這樣邊走邊想的時候,一個矮矮胖胖的蘑菇頭女孩忽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 “總算碰到你啦!”女孩說。 “哦哦……是您啊……” 原來是曾有過一次合作的惡欲死神蘇萼。與銘久不同,她的衣著隨季節(jié)做了變化,寬松的t恤被肥大的連帽衫取代,只是衣服正面同樣印著卡通動物形象。 蘇萼問:“你還記得我?” “當然?!?/br> 銘久心想,我怎么會忘呢?我認識的所有死神里,就屬您的性子最慢了。 “這么長時間沒聯(lián)系我,我還以為你把我給忘了呢?!?/br> “當然不是,只是沒有太多業(yè)務。” “現(xiàn)在也沒有?” “沒有?!?/br> 銘久之所以回答得這樣干脆,是怕像上次一樣,被蘇萼纏著講故事,那樣的話會很耽誤時間。 可蘇萼似乎并無此意。 “要不要嘗嘗這個炸糕?” 蘇萼捧起手中紙袋,露出兩個圓鼓鼓的炸糕,深棕色的外殼上泛著油的光澤。 “不了?!?/br> 銘久擺擺手。他覺得蘇萼也多此一舉。 蘇萼不再客氣,立刻捏起一個炸糕咬了一口,發(fā)出干脆的“咔嚓”聲。 “這個是豆沙餡兒的,”蘇萼看著被咬過的炸糕嘀咕道,“那另一個就是紅糖花生的了?!?/br> 銘久對此并無興趣,他只想盡快離開。他不希望今天依然無法取得工作進展。 “那么,我先……” “你不是沒有業(yè)務要忙嗎?”蘇萼嚼著炸糕問道,她臉上沾了一粒油渣。 “呃……就因為沒有,所以才要去找業(yè)務嘛?!?/br> “哦?!碧K萼慢吞吞地將嘴里的炸糕咽下。 “我先走了,有機會再聊?!?/br> 銘久抬腿便要離開,卻被蘇萼叫住。 “我這里倒是有一單業(yè)務,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什么業(yè)務?” “嗯……一兩句話說不明白,我們去那邊坐下說吧。那家粥鋪看起來不錯。” 兩個小時后,城南某職工住宅小區(qū),8號樓,601室。 近兩年因兒子被害而受到社會廣泛關注的南萍一把將手機扣在桌上,隨即用兩手死死按住,仿佛只要松一點點力氣,那些惡毒的話語便會像蛇一樣,一條接一條地從手機屏幕和桌面的夾縫中鉆出來,再度朝她吐出黑色的信子。 衛(wèi)生間傳來一聲歡快的提示音,床單洗好了。她望著陽臺窗口柔和的陽光,心里的憤恨和厭惡感稍稍減輕。她決定先把床單晾上,借此平復一下心情,等忙完之后,再給手機里的那些話截個屏。 她走進衛(wèi)生間,先關閉了洗衣機的電源,然后拉開滾筒蓋,將床單一點點拽出,放在一個干凈的大號洗衣盆里,隨后端著洗衣盆進了陽臺。 升降晾衣架高懸在頭頂,她嘆了口氣,嘲笑自己總是忘記晾衣架已經壞掉、無法順利升降的事實。 一個家,總該有一個男人的,可以不必是成年的男人,但必須是成熟的男人,如果實在沒有,家里的女人便要分飾兩角,頂上這個空缺。自從丈夫去世后,二十多年來,南萍一直都是既當媽又當爸,無論細活重活都一肩承擔。正是由于她的努力和堅韌,這個家才未因丈夫的過早離去而減少安全和溫暖。 不過,再堅強再勤快的女人,再怎么把自己當男人使的女人,也難免有短板。 南萍的短板就是修理。簡單一點兒、淺顯一點兒的,比如換螺絲、緊螺母、更換水管閥門之類的,她都沒問題;稍微復雜一點兒,明面兒上看不出門道兒的,比如晾衣架無法升降這種,她就沒轍了。對她而言,把一個滿罐的煤氣罐從一樓折騰上來,都比修晾衣架容易。 “這種事兒本來就應該男人做。” 從前兒子一良在家時,總會這樣說。 她知道兒子心疼她,有時候卻故意逗兒子: “為什么呢?” “因為男人在這方面的天賦相對更多一些?!?/br> “這樣啊,那要不你來試試?” 每當這時,一良白凈的臉龐便會立刻羞紅,并為自己開脫: “兒子隨媽,我也不擅長修理……” “有道理。不過,那些擅長修理的男人,他們又是隨誰呢?” “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所有男人都擅長修理?!?/br> 就算一良擅長,南萍也不舍得讓他修理。這些事都是小事,學習才是大事,像一良這樣家境一般、父輩又沒有門路的孩子,努力學習才是唯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