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是男孩也沒關系,mama一樣愛你。mama會一直愛你?!?/br> 她曾輕撫孕肚,這樣說道。 然而,就仿佛為了驗證她的真心和決意一樣,林海汐一降生,命運便接連向她擺出難題。 與jiejie林海泓完全不同,襁褓中的林海汐異常難哄,動輒哭鬧,似乎沒有什么能讓她感到安全或滿足。對此毫無經驗的張潔輾轉了多家醫(yī)院的兒科和兒保科,求助過多位相熟或素未謀面的寶媽,非但沒讓林海汐的狀況明顯改善,自己反而因此生活失衡、生理失調,一只rutou還險些被貪嘴的林海汐咬掉。 但即便如此,即便大多數時間里受累吃痛的只有她自己,張潔依然包容著幼小的林海汐。 “你還聽不懂話呢……等你能聽懂了,mama要把你現在做的‘壞事’好好講給你聽……” 某天,林海汐終于睡下后,張潔一邊清理著rutou上被撕裂的駭人的傷口,一邊對著那張小小的臉蛋兒這樣低語。 林棟本該是張潔最忠實可靠的戰(zhàn)友。大女兒出生前后,他的表現趨近完美,那曾是張潔心目中最理想的丈夫形象,也是他自己最希望成為的模樣。然而這次,他的表現卻與之前判若兩人。因林家獨生子身份而在嬌寵中長大成人的他,在與小女兒日復一日且愈演愈烈的纏斗中,終于放棄了成為賢夫慈父的努力。還沒等張潔出月子,他就已經習慣性地避難就易、避重就輕,無論對小女兒還是妻子,都缺乏耐心和寬容。 “死崽子,掐死你得了……” 某天深夜,林棟加班回來,身心俱疲,卻因林海汐的哭鬧無法休息。他狠狠地丟下這句話,然后獨自去了次臥。從此,他再沒回主臥睡過。 林棟可以置身事外,張潔卻不能。再累再難,她也得咬牙堅持。產假結束后,她又陷入家庭和工作雙線作戰(zhàn)的艱難局面。她勉強維持著,升職加薪已成奢望,女兒一晚不鬧即是對她不辭辛勞的最大褒獎。 可是很快又有了新的難題,更大的難題。 林海汐五歲那年,被確診為多動癥。 嬰兒期種種熬人的表現,一下子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拿到醫(yī)生診斷的那一刻,張潔的心是崩潰的。 幸好有母親寬慰她、鼓勵她。母親沒什么文化,說不出哲理格言,卻讓她心安,更感到溫暖。 “又不是治不好,怕啥?治不好也不怕,有媽。”母親這樣告訴張潔。 張潔記得,從小到大,每次她遇到挫折和困難,母親都會說,“不怕,有媽”。不是因為母親足夠強大,只因為她是她的女兒,她是她的媽。 “汐汐是我的女兒,我是汐汐的媽?!?/br> 張潔用這句話提醒自己,重新振作起來。無論公婆如何冷眼相待,無論丈夫如何袖手旁觀,她都毫不在意。她比以前更加用心地呵護著林海汐,也因此披上了敏感而強硬的外衣。 某天,她發(fā)現大女兒林海泓毀掉了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合照,林海泓把有自己的那一部分剪下,用筆尖戳爛了照片上的meimei的臉。她不由分說,一個巴掌過去,林海泓的臉腫了半邊。 某天,她被老師叫到幼兒園。此前她也曾多次被叫到幼兒園,都是因為林海汐搗亂。這一次尤其嚴重,一個小男孩差點兒被林海汐戳瞎眼。她表示會盡全力賠償,卻不卑不亢,對方家長怎么貶損她都沒關系,但決不能冒犯她的女兒。為此,她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對方家長撕打起來,變成了她最不喜歡的潑婦模樣。 后來,她發(fā)現林海汐居然挨過老師的打,雖然可能只挨過一次,但無論老師如何解釋、如何道歉、如何哀求,她還是鬧到了幼兒園和教育局,直至那位老師被開除才罷休。 假如張潔一直保持這樣的姿態(tài),毫無疑問,她便是那個完完全全地愛著林海汐的人。 只可惜,她最終還是對林海汐產生了怨意。 某天,她帶著兩個女兒回娘家,一眼沒照看到,林海汐便打翻了熬制中的湯藥。張潔的母親及時護住林海汐,卻被沸滾的湯藥燙傷了腳。母親強忍疼痛,林海汐卻看著受傷的姥姥,一臉傻笑。 那一瞬間,張潔終于忍無可忍,狠狠地把林海汐推到一邊。 “我真不該把你生出來?!?/br> 如果把這個怨念換作“你怎么這么不懂事”,或是“你真是太氣人了”“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之類的,便不會成為實質性的“咒怨”,不過張潔不可能知道這一點。 她更不可能知道,盡管這個咒怨只是一閃而過,卻立刻被死神記錄在冊。無論她以后再怎么后悔、再怎么愛護林海汐,直至她們中的一方死去,這個咒怨都不會被更改,更不會被撤銷。 就這樣,因為一個小小的、轉瞬即逝的怨念,張潔非但沒有成為那個完完全全地愛著林海汐的人,反而繼公婆、丈夫、大女兒、差點兒被戳瞎眼的小男孩的家長、被開除的幼兒園老師之后,成了針對林海汐的第七位施怨者。 “像這種有毛病的小孩,大概也很難被人‘完完全全地愛著’吧?”銘久自言自語道。 “本來還有一個人的。” 一個穿著長風衣、面戴大口罩的禿頂男人來到咖啡座前。他又高又瘦,像一具骷髏。 “離我遠點兒!”霍來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別那么緊張??桃夂臀冶3志嚯x,會引起人類注意的?!倍d頂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