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尤拉移開視線,情不自禁地爆了句粗口。 六個小時后,尤拉一身疲憊地走下車,前方尼可諾夫家族的莊園掩映在陰翳的天際線邊緣,樹枝橫生枝節(jié)將宏偉的石質(zhì)建筑突兀地切割開來,風很快卷走車內(nèi)最后一絲暖氣,尤拉看著陰森暗淡的黃昏,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車道上還停著另一輛車,車旁站著一位令人有些意外的人——阿列克謝,暮色寒冷并未讓他有一絲動容,他神情淡然地看過來。 “尤拉?!卑⒘锌酥x不知道等了多久,久到他的發(fā)絲上已經(jīng)凝出一層薄薄的水汽。 不過尤拉覺得自己的精力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他去探究這些細枝末節(jié),如果是平時,他的好奇心會促使他做點什么,哪怕是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可是經(jīng)歷了令人精神緊張的半天后,他只有一個愿望——盡快沖進浴室,沖去滿身的疲倦和血腥氣。 但尤拉知道對方特意在這里等他,這意味著他的愿望要泡湯了,他的口氣不自覺夾雜進了一絲煩躁:“嘿!阿列克謝,真是令人不快的偶遇?!庇壤芸煲庾R到自己的失控,他可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像個粗魯?shù)幕斓埃谑撬徍土苏Z氣,“我是說,如果你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們或許可以約個合適的時間?明天···或者······” “馬爾金家的法案通過了?!卑⒘锌酥x打斷了尤拉,他半倚靠在車門,面無表情地說道。 尤拉不得不停下腳步,他的表情閃過一絲僵硬,但飛速恢復正常,他有些不以為意地說:“也不算···太過出人意料,是值得慶祝的好事呢,也許應該當面恭喜安德廖沙,不過他此時可能高興不起來吧······” 尤拉越說越小聲,他似乎感到寒冷似的環(huán)住胳膊,暮色沉降,將他的面容籠罩,只依稀看得見他嘴角泛出諷刺的笑意。 “別開玩笑了!尤拉?!卑⒘锌酥x皺了皺眉,“你也知道···你受傷了?” 直到尤拉走進了,阿列克謝才發(fā)現(xiàn)對方的袖口衣襟前侵染的血跡,甚至是他的下巴上,都有幾滴紅得發(fā)黑的血漬,在尤拉蒼白的皮膚上融入一抹妖冶的艷色。 “不是我的血。”尤拉撇撇嘴,他低低地回答,“總之,說起來有點復雜,很快,很快你就會知道了?!庇壤呀?jīng)筋疲力盡了,連話也不想再多說,但他知道阿列克謝必定有其他的事情,他不會無緣無故地不請自來。 所以他耐住性子,雙手抱胸立在陰冷的風中。 也許是越發(fā)黯淡的天色,烏鴉嘎嘎的叫聲驚起寂寥的密林,黃昏的沉靜被打破,阿列克謝終于緩緩開口:“阿納斯塔西婭離開了。” 尤拉半點也不意外,但他還是好奇地追問:“去哪里?” “奧地利?!卑⒘锌酥x輕聲說。 尤拉若有所思:“也不算遠,是個氣候宜人的好地方。” “尤拉!”阿列克謝似是忍無可忍,他挺拔的身體緊繃起來,他英俊的面龐混入了一種難言的掙扎,那讓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尤拉抬眼看向自小以來的玩伴,迷茫從這張略顯女氣的臉蛋上一閃而過,但也許只有一秒,尤拉垂下眼眸,他聽見風吹過的聲音,吹過樹葉,吹開霧氣,吹進他們之間。 “你后悔了嗎?”尤拉漫不經(jīng)心地說。 后悔什么,他們彼此心知肚明,不需要明說。 暮氣加重黑暗,沉重的感覺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這一刻沒人能感到輕松。 尤拉這次等了很久,久到他以為對方會一直沉默下去時,他聽見了阿列克謝的聲音。 他說:“我不能后悔。” 尤拉很難形容阿列克謝的語氣,那太復雜了,深究起來會讓人感到疲倦不已的復雜,于是他點點頭,重新邁開腳步。 “那就好,那就好?!庇壤膊恢涝趯φl說,他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試圖抵御越發(fā)冷冽的風,直到與阿列克謝擦肩而過時,他低聲說道:“誰也不要后悔,因為這是正確的?!?/br> 他身后,是怔愣無言的阿列克謝。 寒風嗚咽,吞噬了最后的殘陽。 弗洛夏一腳踩空,隨后到來的失重讓她害怕地縮起身子。 “撲通——” 她落入了冰冷的水中,沖擊力將她帶入水底,水壓從四面八方襲來,器官快要擠扁,她不能動彈。 她扭曲著身體掙扎,可水還是突破阻隔兇猛地從鼻子,嘴巴灌進來,她被動承受著氣管傳來火燒般的疼。 好痛苦······肺部因為缺氧而劇烈抽搐,呼吸暫停,她仿佛正在接受一場沒有盡頭的酷刑,她覺得血rou一點點腐蝕潰爛,她是如此煎熬,可這時她已經(jīng)無法哭出來。 “放棄吧。” 弗洛夏聽到熟悉的聲音,同一時刻,她感受到身旁又出現(xiàn)了那條線,觸手可及的“線”,只要她觸碰到這條線,她就能從這無休止的折磨中解脫。 「弗洛夏——」 漆黑無光的水底,她再次聽到了那聲呼喚,仿佛一束溫暖的光傳入層層水波,射入弗洛夏的心里。 弗洛夏記不清她為什么會在這里,她連自己的名字都覺得陌生,可她就是知道,她必須去見他,她不能讓他一直等她。 吐出大量白色氣泡,她拼命晃動手臂,隱形的鎖鏈纏住她的四肢,想要將她永遠地埋葬水底,她劇烈掙扎,攪動著靜謐和死寂。終于她覺得有什么崩斷了,她輕松地伸直了胳膊,仰著頭,朝著上方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