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藍色的眸子映著女孩的剪影,不用細致的觀察力都可以輕易看出她的僵硬,茶色系的起居服光滑的緞面沒有一絲褶皺,被鋼琴線狠狠勒住脊背和肋骨,連軟墊都遙不可及。一個普通的受了驚的淑女,盡力維持著得體的體態(tài)和嚴格的禮儀。 如果能忽視那一小塊被被攥緊在手中的裙邊,還有被魔法石化了一樣無法轉移的眼神,以及在蒼白皮膚下清晰可見的繃起的肌腱,那么她就真的得償所愿了——一只偽裝成刺猬張開尖刺嚇退敵人,心滿意足地抱著松子,得意忘形的甩著毛茸茸的大尾巴爬回洞里,膽小又狡黠的小松鼠。 我以為我已經(jīng)開始習慣她的沉默,并且適應良好。如果這是代價,我不以為意,我很習慣缺憾就如我永恒的苛求完美,這并不矛盾。 在我第三次忍不住偶爾偷看她時,我感到挫敗。 我知道她飄忽的眼神也時不時偷偷瞟我,就像我總能利用她移開目光的時間差捕捉她的每個行動,呼吸,幼弱的脖頸和不安的睫毛。 相比于她,我光明正大得多也卑劣得多。我知道她有些畏懼我的眼睛,于是順理成章地占盡了這個便宜。我享受著她的無措,又渴望更多,抓不住什么,只能冷眼站在岸邊,看寂靜的水面被漣漪侵擾,顫動。那些細小的泡沫,從漆黑冰冷的深處冒著隨時破滅風險,一路上浮,泛出水面,迎接陽光和空氣,又毫不在意的,只是享受嬉鬧的快樂,“?!钡囊宦?,消失在水面。它們就是這樣隨意自我,不在乎被攪亂的水面,和在岸邊看著這一切發(fā)生無能為力的我。 我想,我的挫敗是在承認無能為力的那個瞬間,卻感受不到熟悉地興奮和憤怒。 我習慣把事情搞得一清二楚,任何灰塵和污垢,惡俗的諂媚和真實的罪惡都無所遁形,而現(xiàn)在,我卻愛上了模糊。 就是她的眼眸里一片淺灰,霧蒙蒙的,像清晨的盧布廖夫,看不透深度,也許是一片淺溪,蜿蜒流向森林深處,尋不到源頭,只剩時有時無的回聲。 我突然無法尋根問底,我任由她克制地在我心里劃拉出一個大洞。我的過去無法填補,我無法掌握主動權,那里充滿了情緒化的氣體和不安的因子,比潘多拉的魔盒還令我向往和畏懼。 我第一次失去了我的好奇求知之心,任由它生長,直至吞噬我,我也無法了解它消滅它,最后徹底沉淪。 我一直在岸邊站著,直到被淹沒,成為它的殉葬品。 弗洛夏,她就是罪魁禍首,她造成了這一切,世界上還能有誰像她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做到還對此一無所知,我只能任由憤怒的火焰把我燃燒,因為她一無所知,她無辜至極,我就可悲至極。也許在她心中我就是個魔鬼,可那又怎樣,總比是個連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憐蟲要好。 從盧布廖夫的雪地上看見她的那一刻起,我就好像預見了自己的結局。這些天,她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實際上連阿芙羅拉都小心應對的沉郁、時不時暴露的自毀情緒,對盧布廖夫無力的思念和巴甫契特給她的不安,都是她消極的抵抗。她從不拒絕也并不熱切,她渾身的細胞都在拒絕這個地方成為她的家,告訴自己她不屬于這兒。 可她不知道,她說了不算。 對她,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主動權,控制權必須牢牢地握在我手中,但是就連這點權利,也在我還沒有發(fā)覺的時候,拱手相讓。 “我不喜歡金布羅女士的新娘課程,你能幫幫我嗎?” ——從這一刻開始,我已經(jīng)準備好獻上我的王冠。 她真摯地看著我,在她朦朧又神秘的思緒世界里大冒險后回來,她不自覺的笑出來,我很驚訝我一直都在關注著這些,她第一次無關禮貌的微笑,讓快我溺死的我大口喘息,氣流沖進我的喉嚨,劫后余生的疼痛和清醒,一次就上了癮。 她為什么開心,不難猜測,無非就是老生常談的盧布廖夫和愈發(fā)礙眼的馬爾金家族。他們總是在關鍵時刻成為弗洛夏的依靠,他們溫暖,舒適,天生帶著琥珀色的親近感。弗洛夏逃不開這溫柔陷阱也不想逃開,她的很大一部分只為他們開放。 更讓我難以忍受的是該死的安德廖沙·馬爾金,我敢保證,他只是弗洛夏毫無任何血緣關系的繼承對手,只不過可憐的早夭meimei的的移情作用,這話騙騙弗洛夏就好,她有時天真得可愛,這種話正對她的胃口。 在她發(fā)現(xiàn)不了的地方,我一步步退后,踩著垂落的邊緣,她還一無所知。我心底漫上的浪要幾乎將我淹沒,弗洛夏還是一潭死水。我不能逼她,我能感覺到,死神牽著她的另一只手與她同行,我力求果斷而不莽撞,我不能把事情搞得更糟。 在她住下的這段時間,我刻意避開她。我的無措比現(xiàn)狀更令我焦慮,我無法承擔任何壞結果的風險,但究竟有什么壞結果,我又一次強迫自己停止思考。 我不想知道答案或者說我就是因為知道那究竟有多糟才不愿去想,我陷入了反思的死循環(huán),即便如此失敗,我還是不愿意去假設,做最壞的假設。 我的反復無常讓馬利奇科開始困惑,但他的忠誠和專業(yè)讓他無法開口質疑,還有多事的卡亞斯貝,已經(jīng)不止一次委婉表達過他的擔憂和顧慮。 金布羅女士是我的試探,可命令剛下達我就開始猶豫,這已經(jīng)變得不像我了,我必須停止這混亂的一切,停止這一切因她而起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