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了張霧斂三兩句之后, 酹月就讓她回去休息了。

    “斂斂你也受了傷, 趕快回屋休息吧?！鄙倥嗣哪? “別多想, 好好睡一覺，師姐一直陪著你呢?！?/br>
    雖說回到了屋里，張霧斂卻還是有點兒坐立不安。

    這怎么放得下心睡覺啦！

    對著桌子坐了大半天。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又傳來了些許動靜。

    季青林陰郁地抹了把臉, 肩上披著一襲的燈光，明顯是剛從屋外趕回來的，身上還泛著點兒武泗城的牡丹花香, 少年目光一掃，冷聲問：“張霧斂呢?！?/br>
    木……木！

    張霧斂猶豫了兩下, 立刻推開了門，正好就和門外的少年目光撞了個正著。

    在外奔波了幾乎一天一夜, 季青林的臉色格外蒼白。

    張霧斂忍不住一個哆嗦, 老實說，有點兒害怕。

    剛剛太愧疚了, 反倒把木木忘記了。

    但季青林只是看了她一眼, 預(yù)料中的嘲諷并沒兜頭襲來，少年移開了視線，拋下了一句話, 什么也沒多說。

    “回來了？”

    “好好休息?！?/br>
    倒不是季青林這個時候不氣的，坦白說，他這個時候鼻子都快氣歪了, 咬死張霧斂的心都有了，但一看到張霧斂這一身血污，季青林卻突然冷靜了下來。

    算了，畢竟他和張霧斂的年齡差距擺在這兒，她又是個傻的，他能指望她有什么出息，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和她置氣。

    木木沒和她計較，張霧斂松了口氣，卻沒忘記之前那個魔修，著急道：“木木！那個魔修?！?/br>
    “我知道?！奔厩嗔置嫔幊恋卮驍嗔怂?。

    楚玉榮對他一直有些執(zhí)念，季青林不懷疑楚玉榮對他的忠心。但他，確實是個自以為是，感動了自己的玩意兒。

    少年慢慢地想，確實是他太放縱楚玉榮了。

    但他現(xiàn)在……想到自己目前這幅身體狀況，季青林臉色有點兒難堪，這身體不比從前，稍微動兩下就得喘，故而他重生之后，只能另辟蹊徑用毒，但用毒如何比得上之前往來于千軍萬馬之中而面色不改的天晏魔君。

    越想越臉色越沉，季青林冷冷地帶上了門，轉(zhuǎn)身就走。

    張霧斂追了出去，愣愣地問：“你……你去哪兒？”

    “不關(guān)你事。”季青林沉著臉，“張霧斂，你管好你自己?！?/br>
    張霧斂更急了：“木木，你……你別和他正面起沖突啊?！?/br>
    那魔修根本不聽季青林的話，她擔(dān)心季青林出事。

    季青林有點兒不耐煩了，“張霧斂你是不是傻？”

    他這個活了幾百歲的老妖精需要她這個小年輕來教育？

    結(jié)果一抬眼，清楚地看見了張霧斂眼圈頓時紅了：“我……我只是擔(dān)心你。”

    她再也不自大了。張霧斂痛苦地想，她再也……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個朋友了。

    見多了張霧斂興高采烈的模樣，如今見到她這幅樣子，季青林一愣，臉色稍微緩和了兩分：“知道了。”

    “行了，你好好休息?！?/br>
    “那……那我回去了?！睆堨F斂依依不舍道：“木木，你小心一點兒?！?/br>
    “我知道?！?/br>
    “那……晚安？”

    季青林忍了又忍，耐著性子回復(fù)了句：“晚安。”

    接下來這兩天，季青林不知道忙了什么去了，一直見不到人影。

    或許是去處理那個魔修了吧。

    而張霧斂天天都往鄭弈然的住處跑，忙前忙后地照顧，只是云祭火在埋葬了自己這些師弟師妹之后，還是不愿意和她說話，但張霧斂她看到，少年經(jīng)常一個人沉默地坐在屋里，看著桌上那把重劍，眼里倒映出冷冽的光，眼神冷淡又好似懊惱和痛恨。

    他沒能保護自己的同門師妹。

    少年終于被現(xiàn)實壓彎了脊梁。

    張霧斂有些擔(dān)心，卻不敢去打攪。

    還是讓云祭火自己安靜地多待一會兒吧。

    本來以為事情到這兒就告一段落了，只是她做夢也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切卻還是按照原著劇情的軌跡呼嘯而去。

    某天，她剛從鄭弈然屋里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廊下對峙著的季青林和云祭火。

    季青林被雙目通紅的云祭火一把摁到在墻上，劍鋒正對脖頸。

    “人呢。”云祭火披散著長發(fā)，面無表情地逼問，“季青林，人呢？”

    季青林的臉色也很冷，由于身體病弱，少年咳嗽了兩聲，這才冷冷道：“怎么？廢物不甘心了？”

    張霧斂大腦“轟”地一聲炸了。

    “你們……你們等一等！”

    “這不關(guān)木木的事??！”

    她一開口，兩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臉上。

    這還是這幾天來，云祭火第一次正眼看她。

    張霧斂愣愣地看著云祭火。

    廊前的桃花火紅又招搖。

    少年那漂亮的烏發(fā)根本沒有束起，就這么披散在頰側(cè)，白玉新雪似的臉映著火紅的桃花，驚心動魄的艷，少年眼里迸射出令人觸目驚心的冷光和傲慢。

    “張霧斂，”云祭火垂下眼，握劍的手緊了緊，“滾。”

    她……她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一個朋友了。

    就算被罵“滾”，她也要解釋清楚！

    “云祭火！”張霧斂氣得面色通紅，“你能不能冷靜一下！”

    “我說了，這事和木木無關(guān)，這都是那混賬自作主張！”

    但云祭火根本不聽她解釋，不過或許是因為被人打斷了的緣故，云祭火也沒再繼續(xù)，只是看了一眼季青林，直起身，收起了劍。

    劍意一振，廊下的桃花撲簌簌地落滿了衣擺，黃的，紅的，艷麗如火。

    “別讓我看見你?！痹萍阑鹉抗饫涞桦x，終于顯露出幾分大衍皇朝皇子的高高在上與生殺予奪的傲慢。

    “否則我會殺了你?！?/br>
    季青林也直起身，臉色雖然蒼白，卻壓根沒被云祭火給威脅到，目光宛如在看一具冰冷的尸體。

    他活了幾百年，被那些正道長老不知道威脅了多少次，面前這少年的威脅，在季青林眼中，著實有點兒可笑和不夠看。

    “前提是你殺得了我，云道友。”

    這一句無疑于直接戳中了云祭火的隱痛。

    少年攥緊了手，額角青筋暴起，忍耐了半天，這才抬眼：“我會?！?/br>
    云祭火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像是在說一件和他毫不相干的事，不躲也不避地直視著季青林：“哪怕我死，也會拉著你一塊兒下地獄?！?/br>
    云祭火拔起重劍，轉(zhuǎn)身就走，張霧斂立刻拔步追了上去。

    “云祭火！你等等我！”

    雖然養(yǎng)了兩天傷，但她還不能做大幅度的運動，這一跑，牽動傷口，張霧斂疼得喘了口粗氣，冷汗涔涔。

    云祭火腳步微微一頓，面皮不自覺地狠狠抽動了一下。

    理智告訴他，或許他并不應(yīng)該遷怒張霧斂，這其實與張霧斂沒多少干系，但他現(xiàn)在確實不想看到她，不論如何，哪怕她到死，他也不會喜歡上她。

    云祭火這一停頓，張霧斂終于追了上去，趕緊一把攥緊了少年的手腕。

    云祭火的手冰得張霧斂心頭忍不住一跳。

    “云祭火，這都是那混賬自作主張，這和木木無關(guān)?！?/br>
    “我知道你恨。”說著說著，張霧斂眼眶不自覺又紅了。

    好……好丟臉，她本來不想哭的。

    “你……你冷靜一下好不好，別遷怒木木?！睆堨F斂努力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真的不想失去你們?！?/br>
    云祭火看了她一眼。

    張霧斂緊張到心都快要跳出喉嚨口了。

    好像察覺到了她的緊張，系統(tǒng)提示音接二連三地響起。

    叮咚——

    【云祭火好感度 100，當(dāng)前好感度80】

    張霧斂懵了半秒。

    怎么……怎么加好感度了？

    突然錯愕的發(fā)現(xiàn)，云祭火的好感度，在發(fā)生了那件事之后，和之前一樣，并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

    這個認知，讓張霧斂心臟一陣狂跳，緊跟著又一陣驟縮，眼前一片眩暈。

    他……他不討厭她嗎？沒恨她嗎？

    然而，就在下一秒，系統(tǒng)提示音又跟著響起。

    叮咚——

    【云祭火好感度 100，當(dāng)前好感度180】

    叮咚——

    【云祭火好感度-300，當(dāng)前好感度-120】

    叮咚——

    【云祭火好感度-300，當(dāng)前好感度-420】

    【云祭火好感度 100，當(dāng)前好感度-320】

    ……

    在這好似沒有盡頭的加加減減之下，最終。

    系統(tǒng)提示音最后響了一聲。

    【云祭火好感度-10，當(dāng)前好感度0】

    數(shù)值穩(wěn)定在了“0”這個數(shù)字上。

    這是個十分微妙的數(shù)字，沒有愛，也沒有恨。

    柳軟桃花淺，柳樹新發(fā)柳黃，身姿宛若面前纖瘦而又挺拔的少年。

    少年新雪般的臉上疏離冷淡，看著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著個陌生人。

    他垂下烏黑的眼睫，那黑色的指套觸碰上她的肌膚，張霧斂一個激靈。

    云祭火平靜又強硬地一根一根地掰開了她的手。

    “張霧斂，走吧?！?/br>
    剎那間，張霧斂呼吸都跟著急促了幾分，臉色瞬間蒼白了下來。

    只能眼睜睜少年袍角在半空中揚起了一條漂亮的弧度，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霧斂木木地看著云祭火遠去的背影，眼眶又酸又澀，心里慢慢地想。

    她真糟糕，太糟糕了，總是把事情搞得一團亂。

    明明之前她還在這條走廊上踩著云祭火的影子，喊他祭火哥哥呢，怎么，怎么會這樣呢。

    可就算這樣，她也不想放棄，她絕對不能讓云祭火和木木走上原著注定的道路了。

    于是，張霧斂擦擦眼淚，折返了回去，去找季青林。

    自從張霧斂去追云祭火之后，少年一直守在原地就沒離開過。

    一見到張霧斂，季青林氣結(jié)，氣得蒼白的面色在一瞬間都躥紅了：“你行啊，張霧斂，你還知道回來？”

    “我……我想和云祭火解釋的?！睆堨F斂張張嘴，失落地垂下了頭。

    季青林氣急敗壞，忍無可忍地像是想要噴她，張嘴的一剎那又沒能發(fā)作成功。

    他心里也沒好氣，季青林木然地想，怎么碰上張霧斂他這魔君的威嚴(yán)就一秒破功了。

    但目光觸及到張霧斂微紅的眼眶，下一秒，季青林稍微緩和的臉色驟然又冷了下來。

    想都不用想，這就是那黃袍小子干的。

    季青林的反應(yīng)似乎比云祭火還冷淡：“在你眼里，云祭火就這么重要？”

    張霧斂抬起眼，一字一頓，誠懇地說：“你們都是我的朋友?！?/br>
    朋友。

    這兩個字幾乎刺痛了季青林。

    說好的朋友，如今偏偏又多出個云祭火。

    在她眼里，云祭火更重要，所以她會下意識地，第一個去追云祭火。

    這種隱隱之中被比較，被拋下的感覺讓季青林一陣難堪。

    想著想著，季青林又笑了，眼含嘲弄：“張霧斂你到底有幾個朋友？”

    “是不是誰都能當(dāng)你朋友?！?/br>
    季青林他也惱了。

    這幾百年來只有別人供著他的份，從來就沒有被人如此接二連三地冒犯過，尤其是云祭火。

    季青林的想法也很簡單，憑什么他要忍讓他，冒犯他的人，殺了就好了，魔君的威嚴(yán)，容不得其他人挑釁。

    他會親自去殺了楚玉榮，如果那黃衣的小子膽敢再冒犯他，他也會毫不留情地殺了他。

    他根本不需要朋友這玩意兒。

    經(jīng)歷過生死一線之后，張霧斂清楚地意識到剛剛季青林微沉的眼里是淡淡的戾氣和殺意。

    “木木……”

    張霧斂往前多邁了一步，想解釋什么，話到嘴邊又成了零星的，干巴巴的兩句話：“木木求求你，你別生氣?！?/br>
    或許是因為活了幾百年，活得太無聊了，他才會給張霧斂放肆的機會。

    而現(xiàn)在，魔君的那點兒淺薄的感情終于收回了。

    “你朋友這么多，也不差我一個。”季青林平靜地收回視線：“張霧斂，從此之后，我們橋歸橋，路過路，你的事我不插手，我的事你也別插手?！?/br>
    “如果你執(zhí)意要插手我的事?！奔厩嗔值溃骸拔乙矔⒘四恪！?/br>
    是。

    張霧斂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特殊的存在。

    張霧斂她就像閑暇時候，養(yǎng)的一只狗。

    這狗親人，總是黏上來，哪怕被人冷著臉，她也會拼命地圍著人轉(zhuǎn)圈搖尾巴，努力蹦起來舔人一臉口水。

    他不介意保護她，也不介意逗逗她。

    他一時興起，或許不介意和她做什么朋友，但現(xiàn)在他沒興趣了。

    季青林是認真的。

    張霧斂懵了，好像被人敲了一悶棍，又麻又木，只是睜大了眼：“我們……我們不是朋友嗎？”

    季青林看著她的眼神像在看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少年忍無可忍地想罵幾句，最后又憋了回去，冷淡道：“只是你以為。”

    只是張霧斂以為，她在他眼里是特殊的。

    其實她在他眼里，分文不值。

    就算在這兒殺了她，不，就算殺了酹月，他眼睛也不會多眨一下。

    而張霧斂在他心中的地位，遠在酹月之下。

    置身在季青林的視線之下，張霧斂猶如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默默地抿緊了唇。

    之前，她以為她有好多朋友，好多好多朋友！

    云祭火是她喜歡的人。

    木木，月師姐，薄師兄，羲和，蘇師兄，都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還有帥老頭師父，還有愛護她的渡霄宗的師兄師姐。

    她最喜歡大家了！除了云祭火不喜歡她，她這個瑪麗蘇的生涯十分完美！每天都高高興興，興高采烈的，但在恭華宗弟子死之后，這一切和諧的假象好像被打破了，現(xiàn)實終于在她面前露出了猙獰的爪牙。

    這一切，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在一廂情愿而已。

    自己一廂情愿地貼上了季青林，自己一廂情愿的貼上了云祭火，不顧自己的行為會給別人帶來多大的困擾。

    所以說舔狗不得house嘛，倒貼上來的難怪別人不重視，現(xiàn)在別人煩了也很正常。

    走在回去的路上，張霧斂攥緊了衣擺，自我安慰道。

    這……這很正常。是她她也會煩啦。

    就像她之前想過的那些古早虐文一樣啦。她不離不棄地陪伴他們，默默奉獻，終于感化了季青林和云祭火，等到失去她，他們才覺得好像心里缺了一塊兒什么東西，空落落的，追悔莫及。

    對，就是這樣沒錯！

    木木和云祭火到頭來一定會后悔的！說不定那時候她就會凄美地一笑，說著沒關(guān)系我不怪你們。

    剛剛為了追云祭火和季青林，傷口又崩裂了。

    但她不能哭。

    她不哭。

    張霧斂顫著聲嗚咽了兩下，又眨眨眼，努力把眼淚憋了回去。

    她……她一定會救下木木和云祭火的，絕對不會讓他們走上原著那條路。

    現(xiàn)在他們兩個只是一時想不開，再過兩天，就一定會冷靜下來的。

    這么安慰著自己，張霧斂又走了半截，正好在半道上撞見了葉羲和。

    是羲和?。?/br>
    張霧斂眼睛頓時一亮，想也沒想，噔噔瞪地沖上前。

    卻在即將靠近的下一秒，又莫名地感覺到了一陣畏懼，偷偷縮回了腳步。

    結(jié)果慢了一步，少女已經(jīng)看到了她，也沖她走了過來。

    張霧斂咽了口唾沫，心跳如擂，惴惴不安地問道：“羲……羲和，我們是好朋友對吧。”

    “你在想什么??？”葉羲和皺著眉一臉嫌棄，“張霧斂你又傻了？”

    “我們是好朋友是不是?！睆堨F斂固執(zhí)地問。

    葉羲和不耐煩地漲紅了臉，嘖了一聲，“煩死了，誰和你是好朋友啊。”

    “誒你別哭啊，你怎么哭啦？”

    張霧斂一哭，葉羲和心里立刻就慌了，結(jié)結(jié)巴巴道：“怎么說呢……本大小姐沒什么朋友，你勉勉強強算一個。”

    “我們……”葉羲和紅著臉超大聲道：“我們當(dāng)然是朋友啦。”

    聽到葉羲和的話，張霧斂心頭驀地一暖，頓時又好像懷里擁著一顆小太陽一樣，又重新振作了起來！

    “是！我們是好朋友！”張霧斂驕傲挺胸，一把抱住了葉羲和，給了少女一個熊抱，像是比賽誰聲音更大一樣，也超大聲道：“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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