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上了。方才還擠滿人的的屋子頓時安靜下來。

    常慧坐在餐椅上，對著纏了繃帶的右手發(fā)呆。

    陸秋名還趴在她的腿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時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眱扇顺聊S久，最后還是?；壑鲃娱_口，“我先回房間了?！?/br>
    她站起來，準備往房間的方向走。

    “等一下?！标懬锩酒鹕恚俺Ｐ〗?，你就沒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啊，不說差點忘了?！?/br>
    她從口袋里拿出他的護照遞過來。有些舊了的小冊子外皮被刀從上往下劃破，還沾了些血跡，怕是需要去補辦了。

    “不好意思，擅自借用了。”她露出一個抱歉的笑，“臟成這樣，應該用不了了吧？”

    “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還在問護照能不能用?！彼舆^來，將它攥在手中，“你很想我走嗎？”

    她沒說話。

    他抓住她的手腕，十分痛心地看著她的傷口：“疼不疼？”

    那人的刀砍下來的時候，她下意識伸手去擋。手里拿的小冊子多少起了些抵擋作用，最后她只是手背被劃了一刀。

    盡管如此，她也一定很疼。

    “沒事，勞你費心。”她抽回手，往后退了退，“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去睡了……”

    “你又想躲回房間，把門一關，再也不出來了嗎？”陸秋名不給她逃避的機會，“你昨天還答應了說有事會告訴我，今天又想反悔？”

    “有什么事？為了二十萬出賣你的事嗎？”她側過了頭，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這事你都知道了，我不用再重復了吧？”

    “……我想知道理由?！标懬锩钗豢跉猓ψ屪约旱恼Z氣平靜下來，“你缺錢可以告訴我，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說？”

    剛才出手太狠，他的手破了皮，臉上也蹭到了不知道誰的血。頭暈的感覺還沒完全過去，他臉色發(fā)白，有點站不住腳。

    “你有什么錢？兩萬四千英鎊嗎？”她抿了抿唇，“我數(shù)學不好，這個和二十萬人民幣誰大誰?。俊?/br>
    “最近匯率跌了，確實沒有二十萬多。但如果按照上半年的匯率，兩萬四千英鎊是20.88萬人民幣。”陸秋名糾正道，“并且你的數(shù)據(jù)過時了，現(xiàn)在我的積蓄是四萬英鎊，遠大于二十萬人民幣?！?/br>
    “那又怎么樣？”她違心地反問，“知道你有錢了，但那跟我有什么關系？”

    “為什么跟你沒關系？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他十分不解，“你缺錢找我要就好了，為什么要答應王叔做這種事？”

    “陸秋名，你是不是有毛病?！背；坌Τ隽寺?，“上個床的關系，不至于要上交金庫吧？那是夫妻才會做的事情?！?/br>
    “你愿意的話，我沒意見?！彼檬职醋×怂募纾抗庹媲?，“倒不如說，我一直想和你——”

    “你想也別想?！背；鄞驍嗨脑?，“我說過了，我絕對不會結婚生孩子。就算哪天開竅了，對象也不是你?！?/br>
    “……好，我不想。但是我的錢依然可以給你。”陸秋名毫不猶豫，“你要的話，我現(xiàn)在就轉給你。”

    “可是我怎么覺得海城的房子更劃算？”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像你叁叔說的那樣送我一套房，好像也不錯。”

    “你要嗎？我們可以自己買。”陸秋名說，“你給我點時間，最多兩年，我賺的錢就夠付首付?！?/br>
    “你……”

    “如果你著急的話，我名下有一套老破小，可以過戶給你?！彼麤]理會她的愣神，繼續(xù)說道，“你抽個時間跟我回國，我們去辦過戶手續(xù)？”

    他的語氣十分認真，他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夠了?！背；廴虩o可忍，“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你找別人玩吧，我沒時間?！?/br>
    她轉身就要走。

    “如果你現(xiàn)在走了，我只能得出一種結論?！标懬锩谒砗笳f道，“那就是你根本不缺錢，你只是想抓住機會，從我身上撈一筆。常小姐，你知道這樣想的后果是什么嗎？”

    “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后果？她本就如此。

    她是騙子，騙子不就應該騙別人錢？

    “這個結論的含義是，你根本不喜歡我。不僅如此，你還不把我當人看，踐踏我對你的感情。我不希望是這樣?！彼穆曇粲行┑土?，就像是在懇求，“jiejie，你不是這么想的，你有理由的，對不對？”

    “你在想什么？我是個騙子，騙錢就是我的天性。”常慧無情地踩碎了他的幻想，“蠢到相信一個騙子，你才是這個世界最大的笑話。”

    “我是笑話？”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所以你騙我？”

    “對?！?/br>
    “所以你……玩弄我的感情？把我當傻子一樣看待？”

    “……對。”

    “所以你給我下叁次藥，完全不顧我的感受，一心只想把我賣掉！”陸秋名絕望地叫喊出聲，“我對你這么好，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哪里對不起你？”

    “……”

    ?；蹮o可辯駁，只能沉默。

    “你是不是當我白癡？放一次安眠藥還不夠，你放叁次。生怕我跑掉，你完不成‘交易’，拿不到想要的錢？”

    “你怎么會這么狠？你就沒有想過我吃那么多藥會不舒服？”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么？一個蠢貨？冤大頭？我跟你相處了這么久，我是怎么對你的，你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他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但隨著一個又一個疑問的拋出，他的眼眶也越來越紅了。

    他離崩潰只有一步之遙。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么還要問？”她滿不在乎地勾了勾唇，“說出來那么多，就為了自取其辱？”

    “你放心，既然你那么討厭我，我問完最后一個問題就走?！彼怪^，好像終于想明白了什么，“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常小姐，這也正好如你所愿?！?/br>
    “……你問吧。問完我要睡覺了?！?/br>
    “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他看著她，滿眼都是心痛，“你對其他人都禮敬有加，甚至會幫王叔說好話。路上看到不認識的人受欺負你都會上去幫忙，但我跟你朝夕相處，你甚至不管我的死活?！?/br>
    “你做飯那么好吃，為什么要在里面加東西？”一滴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為什么要這么對我？為什么？”

    “你對我真的一點好感都沒有？”

    “……我沒加東西?！卑肷危K于得到了她的回答，“信不信由你?！?/br>
    “你又騙我。”陸秋名按住她的肩，他的眼神憤恨，視線幾乎要將她貫穿，“你從來不喝熱水，一晚上給我端了兩次熱水，還都是冒著氣的。如果我沒猜錯，那碗面里也有藥，對不對？”

    她說面只有一碗。他擔心她肚子餓，讓她先吃兩口，但她怎么都不肯動筷子。

    他在噩夢中聽到些許翻找東西的聲音，他還以為是錯覺。仔細想想，那就是她弄出的動靜。

    “我燒那壺開水，確實是有想過那么做。但是，我沒有放進去?！背；蹚目诖锾统鲆粋€小紙袋，“這是王叔給我的。我想來想去，還是沒有拆封?！?/br>
    “那我為什么會頭暈，會全身沒力氣？”

    “我不知道?？赡苁悄愀忻傲税伞！彼酀匦π?，“察覺到對你的感覺之后，我就再也不能利用你騙錢了。不過你不信也沒關系……畢竟，這次是我出賣了你。”

    “什么意思？”他按住她肩膀的力氣松了些，“你剛才說……什么感覺？”

    “我喜歡上你了?！?/br>
    他好像還是沒聽清：“……什么？”

    “陸秋名，我喜歡上你了?！彼辉偬颖芤暰€，而是對視了回去，“王叔說你叛逆期，希望能把你帶回去‘好好聊聊’。我以為這樣是為你好，可惜我搞砸了?！?/br>
    “你……”

    “答應王叔跟他‘交易’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闭f出真心話，她似乎輕松很多，“我話都說完了，你走吧。不然的話，我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對你了……”

    “什么時候？”他問道。

    “隨時都可以。”她答，“房子一時不好找，你先住著也行。我不催你?！?/br>
    “我不是問這個。”這一瞬間，他的語氣軟了下來，“我是說……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喜歡我的?！?/br>
    他微微上前，將她抱在懷里。

    “有區(qū)別嗎？反正我們也不會在一起?！备糁珙^，她的聲音悶悶的，“問這么詳細做什么，沒意義?！?/br>
    “為什么？既然你喜歡我，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

    “我說了，我不會結婚，也不會生孩子?！彼F追不舍，她實在無奈，“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不會幸福，我不想耽誤別人?！?/br>
    “那如果我說，我就想讓你耽誤我呢？”他輕撫著她的頭，低聲說道，“結不結婚，要不要孩子，那些事都不重要?！?/br>
    青年再一次向她提議。他的聲線溫柔，莫名有種無法拒絕的吸引力。

    “jiejie，能不能給我一個被你耽誤的機會？”

    “……這樣啊。”

    在他看不見的背后，她流著淚擠出了一個笑。

    “那要不要再做一次？”

    那就耽誤你一下。

    在你走之前，做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