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冉聽得鼻尖發(fā)酸，她看著王敏媛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問：“媛姐，你為什么跟我說這些？”

    “你是不是以為，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能看在楚原那時候過得這么苦的份上，跟他和好？”王敏媛看著明冉，見明冉不說話，她輕輕搖了下頭，“不是的，我是想拜托你，不要再出現(xiàn)在楚原面前了?！?/br>
    明冉瞳孔驟然縮緊，她看著王敏媛，幾乎是脫口而出：“為什么？”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蓖趺翩螺p聲說著，“當年，你爸爸來我們家找過我們，當然他主要是來見楚原的?！?/br>
    明冉一愣：“我爸去過你們家？”

    王敏媛點頭：“第一次上門時，你爸爸只是作為同學(xué)的家長來拜訪，說是楚原曾經(jīng)幫過他女兒，聽說他家里困難，所以想來看看，聊表心意。那時候他的司機和秘書拎了好多我們家從來都沒吃過用過的東西來家里，還給了我爸十萬作為答謝紅包?！?/br>
    王敏媛想到當時的場景，那種震撼的情緒還是能回想起來。

    “我們家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只覺得無措。我爸拿著錢就像是拿著燙手山芋，我知道他不敢拿但是又想拿，畢竟是十萬，可以解決多少問題。然后楚原就回來了，知道以后第一次那么強硬地將錢和東西都從家里拿走，追到了巷子口將錢還給了你父親?！?/br>
    “我和小靜幫他一起拿著東西送過去的，你父親對他說你很喜歡他，希望他能好好考慮和你的事情，他作為父親，只希望女兒開心，別的不重要。還說……小孩子這個階段沒什么定性，你也許只是一時興起，現(xiàn)在喜歡，可能過段時間就不喜歡了。他不希望他的女兒因為某個階段喜歡的東西傷心難過。”

    明冉聽得呼吸一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王敏媛。

    她眼睛像是不受控制似地猛烈地眨了好幾下，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我……我都不知道……”明冉說出這句話時，嘴唇都有些顫抖，她從來不知道父親居然去找過楚原，還做過說過這樣的話。

    難怪……難怪那段時間楚原突然疏離她了。

    大概是話已經(jīng)說出口，王敏媛的述說變得更加平靜起來。

    她看著明冉的眼神已經(jīng)從溫柔變得有些漠然，道：“大概是從小就經(jīng)受了街坊鄰居的調(diào)侃嘲笑，楚原自尊心一直都很強。他努力學(xué)習(xí)，讓自己變得更加優(yōu)秀，就是希望能有尊嚴地活著。當時楚原就明確表示，他現(xiàn)階段不考慮任何學(xué)習(xí)以外的事情，也拒絕了你父親的‘好意’。你父親讓他不用著急，可以好好考慮。”

    “我們以為事情就這么結(jié)束了，但沒想到，不久后你父親又來了。”王敏媛看著明冉眼里突然又露出些許羨慕，“他為了女兒開心，這次來帶來的‘誠意’更大，不僅花錢買了隔壁小區(qū)的電梯房無償贈送給我們，還說如果我們愿意，可以提供更好的店鋪，不需要我們負擔(dān)一毛錢。不光這樣，他了解到我們家有欠債，也表示可以替我們一次償還。他對爸媽說你跟楚原很要好，將來愿意送你們一起出國深造。從某種角度來說，你父親很愛你?！?/br>
    明冉聽得眼眶發(fā)紅，心情復(fù)雜。

    她覺得自己身體里像是有兩隊人馬拿著武器在對峙，一隊說你們家太過分了，一隊說這都是為了你好。

    王敏媛回想著當時的場景，感慨道：“這次是真的將我們?nèi)叶颊鹱×?。這樣的條件，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對家里都是一件好事。你父親說你們家最不缺的就是錢，所以希望我們家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dān)。這樣的條件，就連楚原的mama也都心動了，畢竟誰也不想一直過苦日子。而且當時爸媽都覺得如果楚原真的能和你在一起，將來再結(jié)婚，也是一段再好不過的姻緣了。所以……等楚原知道的時候，爸媽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br>
    “不知道爸媽跟楚原說了什么，楚原一開始還死活不肯同意，最后卻退步，只要求父母將給的錢還回去，房子也只能算借住，不許過戶。后來，你們就在一起了?！?/br>
    明冉又往后退了幾步，背靠在了墻上。

    “原來是這樣……”她呢喃著，“他后來突然同意了，竟是因為這樣……”

    她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笑自己一無所知，還是該哭喜歡的人或許從頭到尾都只是因為她家里的“威逼利誘”才答應(yīng)在一起。

    明冉突然就明白過來，楚原為什么會說出那種話，或許是心中的情緒積累太久，一點一點的疊加，最后爆發(fā)了。

    在王敏媛不知道的時候，還不知道發(fā)生過什么，明冉甚至不敢去想。

    王敏媛見明冉神色不對，立即補充道：“但我看得出，小原是喜歡你的。正因為是喜歡，所以才會更在意，更覺得受傷。后來你不告而別，他就像變了一個人。整個人死氣沉沉，更加沉默寡言，跟不要命一樣地學(xué)習(xí)，那幾年把我們?nèi)叶紘樀脡騿堋Ｐ§o有次沒忍住跟我吐槽都怪你，被他聽見了，他第一次在家里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后來，我們就沒人敢提你的名字了?！?/br>
    明冉聽得神色有些恍惚，她不知道后面居然還有這樣的事。

    “這些年，楚原事業(yè)越做越好，生活也步入了正軌，好不容易才恢復(fù)正常?！蓖趺翩戮o盯著明冉，“我們本來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可直到這次他又遇見了你……今天又因為你喝酒喝到胃出血進醫(yī)院搶救。明小姐，這些年我們早就拿楚原當一家人了，他就是我的親弟弟。作為家人，我們是真的不希望他再像當年那樣了。遇見你他就像失去了理智，變得不像‘楚原’了?！?/br>
    王敏媛說著上前一步，握住明冉的手：“明小姐，他是個犟的，所以我只能來拜托你，離他遠一點，好嗎？”

    第54章 想通

    明冉覺得夜晚的醫(yī)院變得更冷了。

    她看著王敏媛， 在她希冀的目光中，緩緩開口：“媛姐，我很理解你的心情， 但是我覺得這樣的話， 不應(yīng)該你來跟我說?！?/br>
    王敏媛：“你……”

    她剛開口，明冉繼續(xù)說道：“我是要留在海城的， 至少目前是這樣。海城這么小， 讓我永遠不要出現(xiàn)在楚原面前， 恐怕很難做到，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在什么地方就偶遇了， 更何況我們還有共同認識的人?！?/br>
    “明小姐，你就不能多體諒一下我們作為家人的心嗎？”王敏媛看著明冉，眼里似乎還閃著淚光。

    明冉輕輕嘆了口氣：“當初的事， 我有錯，我爸爸也不應(yīng)該為了我去和你們做這樣的交易， 可楚原也有錯。選擇最終都是自己做的，他可以堅持到底， 也可以告訴我真相，我不是會死纏爛打的人， 如果我知道的話， 我會讓我爸不要插手。既然他選擇了妥協(xié)，就不應(yīng)該為了出心頭那口憋悶， 來傷害我對他的真心?！?/br>
    “當初的事，我與他只能算得上半斤八兩， 都錯了?！泵魅秸f到這里， 臉上的表情卻變得堅定了許多，“而且， 我爸爸雖然利誘你們，卻并沒有傷害你們，不是嗎？”

    王敏媛神色卻突然變得激動起來：“什么叫做只是利誘我們？！”

    明冉一怔，見她這樣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

    “我本來見你一個女孩子，畢竟也是楚原喜歡的人，有些話我不想跟你掰扯得那么清楚。”王敏媛臉上溫柔的神色掃去大半，“但現(xiàn)在你既然這么說，我就不得不說出全部了。你以為，以你父親當時的有錢有勢，真的只靠利誘就能讓我們?nèi)叶纪讌f(xié)嗎？！”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明冉心頭一緊。

    王敏媛看著她，一字一句清晰說著：“你的父親為了你，不光能利誘，還能威逼。他話里話外告訴我們，如果楚原讓他的寶貝女兒傷心，他不介意讓我們?nèi)叶荚诤３巧畈幌氯?。到時候不光我們賴以生存的早餐鋪開不下去，就連楚原也不能再繼續(xù)在箴明讀書，轉(zhuǎn)去外地的學(xué)校，能不能去好學(xué)校不說，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有箴明的條件，更不一定會有獎學(xué)金?！?/br>
    畢竟高中有這么豐厚獎學(xué)金的學(xué)校確實不多。

    王敏媛情緒越發(fā)激動：“楚原是我們家最聰明最可能有出息的孩子，我們不可能拿他的前程來賭一個資本家的良心！爸媽覺得，與其得罪你父親，倒不如讓楚原同意，而且萬一你們能成，的確也是一樁好姻緣。以你爸爸對你的疼愛程度，楚原要真做了他女婿，一定也能過好日子。”

    明冉只覺得渾身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住了。

    她想要大喊“不可能”，想要反駁王敏媛，告訴她父親不是這樣的人?？墒撬睦锩靼祝搅诉@種時候王敏媛沒有必要騙自己。

    如果自己不肯信，只要去與楚原對峙，王敏媛一旦撒謊就能被戳破。

    明冉覺得手腳冰涼，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起來，頭也有些發(fā)暈。

    今晚王敏媛帶來的信息是一波接一波地沖擊著她，一次又一次將她的理智沖散。這會兒她的確也說不出那句“父親并沒有傷害你們”。雖然沒有付諸任何實際的行動，可言語上的威脅也是威脅。

    知道這些以后，她也說不出那句“最終都是自己的選擇”。以楚原家當時的家庭情況，他們的確也沒有什么選擇權(quán)。

    她不能因為自己在那時一直都是擁有選擇權(quán)的人，就理所當然的認為別人也有。這些年她也已經(jīng)深刻地感受到，有許多的普通人，光是活著就很難了。

    眼淚在明冉的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倔強地不讓它落下來。

    王敏媛情緒宣泄過后，看著明冉又覺得有些于心不忍，覺得明冉看起來有些可憐。

    她開口道：“我跟你說這些，也不是現(xiàn)在想翻舊賬來怪你。我知道，你父親做的事你不知情，可是事情畢竟是因你而起，不管怎么說你也是其中的重要因素。我只是希望，你知道這些以后，能明白我們?nèi)业念檻]，我們是真的不想讓楚原再跟你，還有你們明家產(chǎn)生什么糾葛了?！?/br>
    明冉張了張嘴，卻什么話也說不出口。

    王敏媛深深看她一眼：“明小姐，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我說的話?！?/br>
    說完，王敏媛轉(zhuǎn)身往樓梯間外走去，走了幾步又停下，她沒有回頭，只開口說道：“盛婷你應(yīng)該也認識吧？這些年她與我們家一直都有往來，我父母對她也很喜歡。她對楚原一片癡心，我們都希望他們能夠在一起?！?/br>
    這些話說完，王敏媛大步離開，沒有再做任何停留。

    明冉靠著墻站著，腦子里一片糨糊。

    她忽然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從什么地方開始思考，想要捋一捋面臨的情況，可總是不知道該如何開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樓梯間門口傳來林捷的聲音：“明冉，你還好吧？”

    明冉聽到女人的聲音有些緊張地抬頭，見到是林捷這才放松下來。

    林捷走過來：“怎么臉色這么難看？楚原jiejie是不是對你說了什么？”

    “沒什么?！泵魅綇埧?，聲音卻顯得有些沙啞，“只是跟我說了一些以前的事?！?/br>
    明冉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沖林捷擠出一抹笑：“既然楚原沒事了，我也該回去了。林姐，我先走了?！?/br>
    明冉剛一動，林捷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林捷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她：“你沒事吧？看起來你狀態(tài)不太好?！?/br>
    “我沒事，別擔(dān)心?！泵魅骄S持著笑意，強撐著這一時半刻，“可能是畫展太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行，那你趕緊回去吧?！绷纸菀矝]有多勸，只是松了手放明冉離開。

    明冉走了兩步，回頭對林捷說道：“林捷，別跟他說我來過。”

    林捷一愣，點了點頭。

    等明冉一走，林捷重新與汪路匯合，她有些不贊同地瞥了汪路一眼，說道：“你說你既然通知了媛姐，就不應(yīng)該通知明冉。既然想叫明冉，就不應(yīng)該告訴媛姐。現(xiàn)在也不知道她倆說了什么，我看明冉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汪路有些尷尬地笑了下，“我這不是一開始也怕楚原出事嗎，他都吐血了，我也是嚇了一跳。后來人沒事，我就想著給他和明冉制造點機會，不然我看他那個樣子，何年何月才能把明冉重新追回來啊?！?/br>
    “就你咸吃蘿卜淡cao心?！绷纸莘藗€白眼，“感情這種事，外人插手是沒用的。”

    汪路聽了沒有反駁，只是看了林捷一眼，然后輕輕嘆了口氣。

    明冉跟霍庭寒打了聲招呼，在家昏睡了兩日。

    這兩天的時間她將腦袋全部放空，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考慮，連手機都沒有開機。

    這樣仿佛與世隔絕，才讓她的內(nèi)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臉上時，明冉掙扎著睜開了雙眼，這才發(fā)覺自己竟然這兩天都沒有拉上窗簾?？杉幢闶沁@樣，她也還能一直昏睡。

    明冉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

    等她從床上爬起來，只覺得手腳都發(fā)軟，后背居然還隱隱有些冒汗。她都來不及洗漱，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給自己灌下。

    等將牛奶一飲而盡，明冉才覺得自己舒服了一些。

    只是隨后胃里傳來的冰涼的感覺又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她隨意地揉了兩下，之后便拐進了洗漱間。

    等到洗漱完畢，她又給自己煮了一個雞蛋，就當早飯應(yīng)付了。

    又想起衣服還沒洗，于是又去了陽臺，將臟衣服都扔進了洗衣機里。等她倒完洗衣液后，她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瞥到了一旁的墻壁，卻突然發(fā)現(xiàn)墻壁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一道細細的裂縫。

    之前她從來沒發(fā)現(xiàn)過。明冉伸手摸了摸這條裂縫，心想不知道網(wǎng)上說的那種補縫劑有沒有用。

    做完這些，她才記起來自己手機還未開機，于是趕緊將手機打開，果然有數(shù)條未接來電。

    看到“楚原”的名字出現(xiàn)在最上面，后面跟著一個“5”時，她沉默了一下，默默地將頁面劃走。

    切換到微信時，未讀的消息里，楚原的名字不知道為什么也變得更加顯眼起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進去。

    【我拿到了新的關(guān)于明氏的一些資料，但我這兩天有點事，沒辦法親自給你。我叫人給你送去，你看什么時候方便？】

    【看到消息記得回我?！?/br>
    【你在哪？】

    【怎么電話關(guān)機了？】

    【明冉，你又去哪里了？】

    【回答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