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都沒變聲呢,裝什么小大人。”王麗秀揉了揉程壯的刺毛短發(fā):“行了,趕緊洗洗腳回你屋睡覺,明天就穿這身兒去見大老板?!?/br> 程壯洗漱完回屋前,看到王麗秀正用熱水壺底熨襯衫,那臉上的笑意足夠讓他做了一晚上美夢。 睡到朦朧時程壯聽到隔壁屋傳來王麗秀和程老二吵架聲音。 想到馬上就會結束這種日子,他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早上程壯是被一聲哭嚎驚醒的,他從床上滾下地,拖鞋都沒穿好就往王麗秀屋里跑。 “媽!” “天殺的,這個天殺的?!蓖觖愋阕诳簧峡薜弥迸拇笸?。 “出啥事兒了,媽?!背虊选?/br> “你爸把家里的二百塊錢偷走了。”王麗秀。 她早上醒來看到身邊空著就下意識去翻暖氣片后面,果然藏在那里的錢沒了。 程壯深吸一口氣:“又不是第一次了?!?/br> “他還把衣服拿走了?!蓖觖愋?。 “………”程壯。 視線在屋里轉了一圈,他沒有看到昨晚自己試過的衣服。 “兒子衣服也偷去賣,我都跟他說了今天城里的大老板會來選人,這挨千刀的怎么這么缺德啊?!?/br> 握緊拳頭,程壯氣得胸口劇烈起伏。但看到他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還是扯出一個笑安慰道:“沒事兒,媽。大老板又不是看衣服選人。等以后到了省會你掙錢了給我買更好看的衣服?!?/br> 連逗帶安慰程壯又哄了一會兒,王麗秀才勉強打起精神。 吃完早飯,她往自己頭上纏了一塊汗巾:“今天我得跟你劉嬸子去鎮(zhèn)上工廠洗土豆?!?/br> 家里錢都被那混蛋玩意兒偷得差不多了,雖然去省會讀書不要學費,但既然自己也決定要跟著兒子一起去,窮家富路出門身上怎么也得揣點。 “媽,我真要穿這個啊?!背虊殉读顺都t色老頭衫。 “穿,紅色多喜慶。趕緊點,把那條紅短褲衩也換上?!蓖觖愋阒钢簧?。 母子二人一同出門,在岔口處分開時,王麗秀摸了摸程壯腦袋:“這幾天就別下地里了。那點活等媽回來一個人就能干完。你該玩就玩該作就作,等到了省會想玩都沒時間。” 程壯嘴上應了一聲,可看著王麗秀遠去的背影還是扭頭往玉米地里走。 之前發(fā)酵的牛糞還得翻一翻呢。 雖然沒能穿上新衣服,可程壯一想到王麗秀肯跟自己一起去省會就開心得想蹦高。 哼著歌掀開地上的塑料布,怕濺到衣服上他伸長著胳膊小心翼翼用鏟子翻動發(fā)酵的牛糞,將干結成塊的敲碎又在上面灑了點水。 八月的日頭升高,天越來越悶熱。 額頭直冒汗的程壯停下動作,視線落到遠處的樹蔭下。 那里此時正站著一個人,烈陽穿過樹葉,斑駁的樹影打在他臉上。忽明忽暗看不清長相,只能看出對方穿著白襯衣黑褲子,差不多的打扮可比昨天的自己顯得挺拔多了。 看了好一會兒他才收回視線,將翻好的牛糞重新鋪整齊,程壯嘀咕著:“不知道臨走前能不能把這茬玉米收了。” “大壯哥?!?/br> 身后再次傳來晦氣的聲音,程壯舉著鏟子回頭:“我說了,你再叫大壯哥我就揍…” 聲音在看到寧矜恩的瞬間戛然而止。 站在自己身后的清瘦男孩兒上身穿著一件白色襯衫,衣服對他來說似乎長了,帶著荷葉邊的袖子挽了一道。 黑色休閑褲同樣有些肥大,褲腳挽起,褲腰也用了一根皮繩扎緊。 見程壯一瞬不瞬盯著自己,寧矜恩彎起嘴角:“程二叔聽說今天有大老板來選人,見我沒新衣服特意送來一套,好看嗎?” 程壯在認出這套衣服時腦子就懵了。 自從程老二和寧寡婦之間的勾當被王麗秀撞破,他就沒再給這個爹好臉色。 但再怎么生氣也是自己的親爹,小時候背過自己、扛過自己。 程壯想著反正他們兩口子過不下去,還不如把王麗秀帶走,這樣就不用再看她白天裝作堅強晚上偷摸以淚洗面,也可以放他爹去找什么‘真愛與自由’。 可當看到這套衣服穿在寧矜恩身上時,他才清楚地意識到,程老二不光是跟他媽過不下去,連他這個兒子都不在乎了。 用王麗秀的話說,程老二的心已經被寧寡婦給吃了,魂也被勾走了。 程壯甚至不知道程老二是一時起意將衣服偷給寧矜恩,還是被寧寡婦吹了耳邊風后特意回家偷走的。 “……衣服大了點沒來得及改,不過樣式倒挺好看。咦,大壯哥,你咋穿這身兒,你的衣服都掉色了,老師說過‘人靠衣裝’……”寧矜恩還在輕聲細語念叨著,語氣里帶著讓程壯惡心的得意勁兒。 身后的牛糞已經發(fā)酵了一個月,差幾天就能用了,程壯不舍得浪費。 他低下頭視線落在土道邊,那里正有一攤新鮮的,上面還圍轉著幾只綠豆蒼蠅。 作者有話說: 謝謝收藏投喂海星評論的小可愛們,大樹視角的回憶還有一小點就回主線。 (oo) 第36章 注* 大樹和青燕視角下的回憶略微有所不同,不是bug(問就是濾鏡。)本章有主線。 ] ] 耳邊說話的人比這些嗡嗡叫的蒼蠅還要煩人。 “孫凡昨晚找我一起學習,他還問我想不想去省會念書。大壯哥,程二叔讓我放心去省會,他會照顧我媽??赡阋且沧吡耍銒屨l來照……” 寧矜恩的話還沒說完,程壯挑起一鏟子牛糞迎面朝他身上潑去。 “你跟你媽一樣臭不要臉。” “啊…” “你在干什么?” 三道聲音同時響起,飛出去的牛糞落得到處都是。 寧矜恩呆站在原地任由濕漉漉黏糊糊的牛糞順著他的衣服往下淌。 程壯沖過去還想對著他的臉補一拳,可手剛舉起來就被突然出現的人握住。 視線定格在自己被緊緊抓住的手腕上,本就有些黑的皮膚被白凈修長的手指一襯像是剛從煤堆里爬出來的一樣。 “你都多大了,怎么還能用泥巴扔人呢?” 聽到詢問,程壯下意識看過去:“我11歲了…” 和來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周圍景色飛速旋轉。 程大樹恍然想到了午休時和其他小伙伴一起躲在cao場角落翻看的那些起了毛邊的玄幻修真小說。 片衣不沾塵、仙人踏雪來。 烈陽頂在頭頂,自己和寧矜恩都曬出一頭汗。 但這人長衣長褲,身上卻清清涼涼,干爽的頭發(fā)比墨水還要黑。 聲音溫潤如水又像鼓,震著人心顫悠悠的。金屬細框眼鏡下的眼睛看起來也像是帶著一絲笑意。 不只是手,來人的臉也很白。 和寧矜恩的粉白不同,他的白像五九天暖陽下的積雪一樣晃眼。 雖然站在一起卻仿佛和自己和寧矜恩是兩個世界的人,就連濺在身上的牛糞都像是染在宣紙上的山水畫。同樣穿著白色衣服黑色褲子,寧矜恩被襯托得就像是掉進糞坑里的丑小鴨。 隨著手腕被松開,肌膚接觸帶來的那一抹涼意也離去。 初冬散去、酷暑重置,莫名的燥熱沿著胳膊涌上程壯的臉龐。 “你是誰啊?” “你來這里是干什么的?”程壯很想知道這個讓人晃眼的人是誰,怎么會出現在他們村。 可太過緊張,話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出的歧義。 “我叫……” 然而對方還沒來得及說出名字,就被寧矜恩打斷。 見他哭哭啼啼又在裝模作樣,程壯煩躁得好不容易忍住才沒往他嘴里塞牛糞。 “這不是泥巴,是牛糞?!?/br> 似乎大城市里的人不認識牛糞,來人知道身上沾著什么后突然彎腰干嘔起來。 程壯上前一步想要關心,人卻被寧矜恩連推帶拖拽走。 本想跟在快步離開的倆人身后,但低頭看了看王麗秀說的“瞧著喜慶討喜”而讓自己穿上的一套紅,程壯平生第一次對外在容貌感覺到了羞窘。 撿起對方掉在地上那沾了牛糞的手帕,他一路跑回家將其洗干凈曬在繩子上。程壯脫掉一套紅,站在院子里沖了個涼水澡緊接著又跑進屋里翻箱倒柜找衣服。 可家里除了洗得變形的老頭衫和大背心是白色的,連件像樣的短袖都沒有。 他唉聲嘆氣好一陣兒,最后換上了小學的夏季校服。 站在鏡子前,程壯腦海里又浮現出那個長得好看的人。 別說楓橋村,就連鎮(zhèn)上、縣里都沒這么好看的人,他應該是跟大老板一起從省會來的吧。 想到寧矜恩為了巴結對方竟然連“你頭發(fā)上有牛糞”這種謊話也說得出,程壯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又有些后悔。 怎么沒早一步開口邀請他來家里洗一洗呢,明明是自己潑的牛糞! 一路小跑到集合的地方,程壯跟其他孩童站在一起。 視線落在不遠處村支書那一群人中,找來找去也沒發(fā)現自己想找的人。 “你想去省會嗎?”身邊的孫凡拍了拍程壯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