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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節(jié)

    “宋徽月,你別走!”

    “你走了,我怎么辦……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你睜開眼好不好,哪怕討厭我,恨我也好,我好悔……”

    重生這一世,就算是路今慈被人打的半死不活她都沒有憐惜,徽月看著雨中撕心裂肺的少年,突然覺得這人好可憐啊,大錯釀成,再后悔要是能改變什么,她在第一次見面就應該把路今慈掐死。

    魔王的愛太沉疼,她承受不起。

    雖然只是在幻境中。

    徽月就站在他面前,他卻還是跪在雨懺悔,那些懺悔的陳詞濫調(diào)徽月聽厭了,好無聊,心劫什么時候結(jié)束!再和這個神經(jīng)病待在一起她都快瘋了。

    再懺悔都無法改變,當年對他柔柔笑著的少女沉入無妄海底,往后路今慈空空蕩蕩的千年只能守著她的尸骨,孤寂一生。

    徽月趁此機會去了一趟人間。在她祭陣以后,長衡仙山重修于好,爹爹一夜白頭,她看了很是心疼,她在山門供奉的廟里看見了自己的排位,爹爹天天來,一如路今慈天天懺悔。

    邪魔再也不敢找長衡仙山的麻煩,仙山甚至成了庇護所,他們的魔王發(fā)瘋搶完無妄海后就蹤跡難覓,宋徽月的名字成了整個修真界的禁忌。

    人間興起一個出門把臉涂黑的習俗,因為魔王喜歡黑夜提燈抓人,據(jù)說將臉涂黑就不會被抓到。

    徽月想,她向來是怕黑的,估計都不會出門。

    走到一方客棧,她在此又聽說了一個傳聞,聽說魔王摯愛名字中有個“月”字,人間再無人敢用月字為他們的兒女命名。

    徽月止住腳步,難怪路今慈會守了無妄海幾千年。

    天道嘆息:“他一直都有癔癥,因為自他年少獲得魔印的那一刻起,癔癥就已經(jīng)存在,你沒有發(fā)現(xiàn),是他努力在克制,違背自己本能。”

    徽月道:“你想說什么?我雖然很希望他能像現(xiàn)在這樣后悔,但是我也明白我剛剛所見是假的,你放我走吧,因為我重生了,這不是一場夢。

    你給我看的這些才是夢。”

    天道哈哈大笑:“你不想聽,我偏說,癔癥的存在是抹殺影響修魔者修魔的一切因素,只要他在意你,你在他眼中就會扭曲,他很有可能就會犯下大錯。所以他一直在違背自己愛你的本能,讓你討厭他,自覺離開。

    是,你確實是重生了,但眼前的這一切也是真的,是你前世死后真實發(fā)生的?!?/br>
    徽月難掩震驚。

    天道繼續(xù):“在他吃下碎心草你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時候,兩世的因果就已經(jīng)閉合了。

    你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不是巧合,你重生也亦不是。

    小女娃,你真覺得我會這么好心冒著天譴的風險大發(fā)慈悲讓你重生?

    還是說——你的重生是有人為你求的?!?/br>
    第29章 囍

    未來的烏山, 牌匾黯然失色,積了灰,不再有往日高高在上, 只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鑄劍的祭塔還在,從未停止修鑄。

    塔中誅魔劍成了所有人的希望。

    這一天, 劍成,金光蓋過了早謝的銀杏葉。

    不速之客聞聲出現(xiàn)在烏山, 眾弟子齊齊列, 劍鋒如雪,法器五光十色, 顯然是訓練有素, 每個位置都踩得精準。為首的卞映瑤拉開逐日弓,箭尖對準路今慈,冷笑:“稀客, 終于覺得搶來的對不起良心,來還無妄海了?”

    旁邊的弟子拉了拉她衣袖搖搖頭,卞映瑤咬牙。殺陣面前, 路今慈漫不經(jīng)心, 一團黑霧席卷而來就打亂了陣法,烏山絕陣就這么破了。

    千年后的路今慈所向披靡, 快要飛升,癔癥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

    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聽說你們的劍鑄成了?!?/br>
    第二句話:“給我用用?!?/br>
    無數(shù)修士用血rou澆筑而成的誅魔劍能破開這世上所有的陣法,他輕飄飄兩句話直接將眾人尊嚴丟地上踩了個稀巴爛, 卞映瑤氣得面如菜色。

    路今慈又面無表情說了第三句話:“不還?!?/br>
    不顧長輩的阻攔, 卞映瑤松弦,箭連著弓應聲斷, 破裂的碎木將她手扎出了血,路今慈毫不留情嘲諷:“廢物?!?/br>
    他屠了烏山滿山,殘陽染血,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徽月記得,百煞封魔榜開了好多年,他這樣亂殺無辜只為了鞏固一個榜首之位,真的好殘忍。

    那把耗盡了修真界畢生心血的劍最終落入魔頭手中,人間也開始不滿。邪魔橫行的時代,凡人尋求修真門派的庇護是要交稅的,錢交了,最后事情辦成這樣那還了得!一時就算邪魔不來人間也陷入了混亂,燒殺搶掠,妻離子散,徽月聽見剛出生就沒有父母的嬰兒在哭,很是心疼。

    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回到了無妄海,就算是踏平烏山也將誅魔劍搶來了,誅魔劍也天生就排斥邪魔,拿在手中的每一秒都像火燒、針刺、碎骨,這般的折磨下路今慈都沒有松手,他怔怔走到了無妄海前,天上下起了蒙蒙的雨,魔王又被雨淋濕了一次,聲音沙啞地說道:“月月,你最怕冷了,我陪著你?!?/br>
    他破開了陣法,將宋徽月尸骨從寒冷的無妄海底帶出來,已經(jīng)嘗試了幾千年,這些日子沒日沒夜的懺悔她聽不見,路今慈留在人間飽受碎心草和癔癥的雙重折磨,壓在身上的苦痛在見到宋徽月的剎那煙消云散,不再是幻境,而是真實的、完整的她,可任憑他再后悔徽月也只是一具空殼。

    他將心口的魔珠挖出來,抬起她的下頜,撬開雙唇,魔珠放了進去。

    幽幽的紅光甚至可以保證尸身萬年不腐。

    無妄海底嚴寒,與世隔絕的陣法作用下徽月本就尸身保存得很完好,甚至當時祭陣留下的傷疤都很鮮活。

    路今慈緊抱著徽月,瘋狂地吻著她肩膀處的傷疤,眼中布滿的紅血絲像是七天七夜沒有合上過眼的惡鬼才有的,倘若是她突然在他眼前消失又不知有多瘋狂。

    徽月看著路今慈血淋淋的、痩得骨感的手,心里是一陣惡寒。

    這還不是最沒下限的。

    徽月想要阻止路今慈抱走她尸骨,可手一碰上路今慈就穿著他的身體而過,眼睜睜看著她從無妄海被帶到了魔宮。

    魔宮陰森森,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找不到路,徽月只觀望了一會都覺得很壓抑,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路今慈又要發(fā)什么癲。

    不到佳節(jié),魔宮卻張燈結(jié)彩,紅燈籠高高掛滿街頭,彩帶飄揚,香粉吸引彩蝶。進出的邪魔神色詭異,卻不斷有金銀珠寶,首飾珠釵往魔宮里運?;赵轮翱绰方翊葹樗资犷^、念詩詞就覺得惡心,寧愿在大街上看尋常百姓也不愿意在魔宮多呆一秒 。

    這一天,她聽見了外頭的熙攘,走過去,看見所有人對馬路中間的接親隊笑臉相迎,仔細看,雖說是在笑吧,那笑卻比哭還難看,帶了點仇恨和詛咒的意味,好像是有什么人拿了把大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著他們笑一樣。

    徽月不禁好奇,都這么亂的世道了,居然還有人成親。

    況且這里離魔宮很近,也不怕引來邪魔喜事變白事。

    她不禁為轎子里的人感到惋惜,抬眸卻見抬轎的都是邪魔,原來事邪魔族啊。一切都說得通了。

    可怪又怪在邪魔向來無情無欲,怎會像凡人一樣成親。

    徽月正疑惑,聽見旁邊的人小聲議論,雖說得是方言,但她也依稀能分辨出討論的內(nèi)容。

    “哪家的小姐這么倒霉,要嫁給魔王?!?/br>
    “不會是卞大小姐吧,我聽說魔王上次踏平烏山就是為了搶卞大小姐?!?/br>
    “蠢貨,哪聽來的謠言,你難道不知道魔王的白月光回來了嗎?”

    這幾人皆是一驚,徽月腦中想法一閃而逝,很快又否決了,路今慈應該還沒瘋到這個程度,可能只是他們聽錯了。

    送親隊陣仗可真是大啊,邪魔開道,鸞鳥高歌,花轎流蘇閃了眾人眼,未被推開的雕窗上刻著“龍鳳呈祥”,金線紅底,轎中新娘的身份越發(fā)撲朔迷離起來。

    這個方向的確是去往魔宮……

    徽月跟著,看清送親隊為首之人的臉時瞳孔一縮,滿頭白發(fā)的爹爹騎在汗血寶馬上,臉色難看,傀儡符貼在他背上,四肢僵硬,他雙目猩紅,恨不得現(xiàn)在就掐死路今慈。

    不是,神經(jīng)病吧他!

    送親隊一到魔宮,天色瞬變,烏云壓鏡,眨眼功夫就下起了雷霆暴雨,水壩潰堤,洪水淹沒了魔宮,天公不作美,路今慈臉色在閃電中如同厲鬼一般可怕。

    他一身喜慶的新郎服,臉上陰晴不定 。屋外的雨傾盆落下,門拉開,花轎停,白霧繚繞與雨線融合在了一起。

    新娘挑開簾,朝他走過來,她手有著死人般的蒼白,走路一步一響,動作僵硬,左搖右晃,明顯是貼了傀儡符,白霧越來越濃,在場的人屏住呼吸不敢多說一句話,甚至樂師也被嚇到了。

    路今慈聲音陰冷:“怎么?要我教你們奏樂?”

    若不是親耳聽見,喜樂原來還能吹得這么難聽。

    徽月看著都快要氣炸了。

    冥婚,他真的敢!他神經(jīng)病吧?違背人倫的畜牲,路今慈為什么沒有遭天譴。

    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對天道咬牙:“你不是說我的重生是有人求來的,給我看這個干什么?還嫌我不夠惡心?要么就別看了,你直接告訴我怎么回事就行了?!?/br>
    有夠倒霉的。

    天道笑瞇瞇的聲音傳來:“你現(xiàn)在相信了?別急,好戲還在后頭?!?/br>
    路今慈握住新娘的手,將牽巾的一端遞過去,紅繡球吊在牽巾的正中央,在他人眼中是那么嘲諷。旁邊的邪魔看不下去了,小聲勸說:“主上……陰陽有別,您還是冷靜……”

    話還沒說完他腦袋就跟西瓜一樣地炸開,腦漿流滿一地。在場的無論是人還是邪魔臉色都越發(fā)難看,孽緣啊。

    紅燭落淚,只有路今慈專注地看著一旁的少女,眼神熾熱。無人會真心祝愿這對新人去。

    司儀瞇瞇笑著,聲音如泥石流一樣難聽:“主上,吉時到了?!?/br>
    路今慈話語中都染上瘋狂,笑得很妖:“月月,我們很快就是夫妻了?!?/br>
    暴雨幾乎掩蓋了所有聲音,這一聲不知講給誰聽。

    聽在一個失去女兒的父親耳中比凌遲還狠,他看著自己的女兒與仇人成親,幾乎是將整個修真界的臉面按在地下踐踏,月月要是知道會痛苦的吧,他呼吸越來越沉重。

    “一拜天地?!?/br>
    新娘如同皮影戲上的偶人般鞠躬,露出一節(jié)慘白的手臂,還好有蓋頭,看不見她的臉,掌門的心在滴血。

    “二拜高堂?!?/br>
    新娘僵硬地回過頭來,耷拉著腦袋看起來莫名悲傷。路今慈也轉(zhuǎn)過身,明白如玉的臉在雷電中顯得異常俊美,唇紅齒白,任誰都想不到魔王竟生了這么一副好皮囊。

    他笑道:“岳父?!?/br>
    聲音依舊冰冷,聽不出多余的表情。

    在掌門眼中卻成了炫耀,瞧您女兒還不是成為我新婦。

    掌門突然掙脫傀儡符的束縛,提劍刺進路今慈心口泄憤,掌間帶血。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誰也料想不到。

    “主上!”

    “大膽?!?/br>
    掌門冷笑:“岳父?路今慈怎么有臉說出口的?我女兒來到這個世界上上是被人疼被人愛的,不是被你折磨的,冷眼的,嘲諷的,若是真心待她好,就算是嫁給凡人又如何。路今慈,你覺得你配?裝什么裝?我捧在掌心里的月月憑什么你一來就被你折磨成這樣,你還有理是不是?要我祝福你?做夢!我早就說過,就算整個長衡仙山都欠你,我女兒從沒欠過你,你這個畜牲!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早就該去死!”

    在路今慈目呲欲裂的目光中將她口里的魔珠拍得粉碎,他撤下蓋頭翹開徽月的雙唇,怔然笑道:“月月,你現(xiàn)在自由了。”

    “爹爹很快就下來陪你?!?/br>
    尸體化蝶,隨風飄散。

    宋徽月在暴風雨中哭得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