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都怪他們倆跑得太快了?！苯友李欁笥叶运?。

    呵，我看他又是沒想起來自己失去了法術(shù)，下意識地就派他倆回去了，也就那倆人呆頭呆腦，不懂得變通——好在楊戩在離開之前，把我的行囊留了下來。在拿回了我的弓箭、匕首之后，我安心了許多。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日里，朝歌沒有一天是太平的。

    先是四大伯侯被安上了謀反的罪名，除了西伯侯姬昌被暫時羈押，其他三大伯侯都已身死——正如同我所想一般，殷壽召集他們來朝歌的舉動本就令人深思，也就只有天真如姬發(fā)才會相信殷壽沒有私心。

    隨后是姜王后的暴斃，這件事讓殷郊非常憤怒，不知道他怎么就與殷壽起了沖突，總之我們在比干這里見到了匆匆逃來的他，是姬發(fā)讓他過來的。

    “父親只是被那狐妖給蠱惑了！”殷郊堅定地說道。

    我說，嗯嗯有道理，那為什么狐妖不來蠱惑你呢？再比如說，假如我也是狐妖，你看姬發(fā)也沒被我蠱惑呀？所以啊，其實就是你父親的問題。

    殷郊：……

    “姬發(fā)，也差不多是這樣了?！彼j喪地說道，“你們瞞了我許多事。”

    我：？

    20.

    因為不想被追查殷郊的崇應(yīng)彪等人懷疑，姬發(fā)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來比干這里。他們對殷壽仍舊抱有些許期望，商議著要在祭祖的時候，讓殷壽親眼看到狐妖的原型。

    我雖然不知道他們打算怎么讓狐妖顯形，卻本能地因此感到不安。

    臨走時，姬發(fā)與我說了會話。我問他西伯侯怎么樣了，他說父親還是不肯認錯，又說當(dāng)日在酒宴上，大王讓他父親當(dāng)場進行卜算，結(jié)果算出大王會死在血親之手——我看了一眼殷郊，又看了一眼比干，更加心神不定。

    這可不都是殷壽僅存的血親？我若是殷壽，在聽了西伯侯從未失算的預(yù)言后，肯定會想辦法把他們一起殺了……只怕宗廟之行會非常不順。但如果不讓他們看清殷壽的真面目，他們也絕不可能起兵。

    算了，只能盡量做好別的應(yīng)對方法，比如若是殷壽打算處死殷郊，我要看看能不能帶著西岐的人劫法場。

    “我哥哥也來朝歌了?！奔Оl(fā)語氣輕快地說道，“對了，他還帶來了雪龍駒——不用你去西岐見它們了?？上悻F(xiàn)在不能離開……”

    “等到大王除掉狐妖之后，你就可以和它們說話啦。”

    他兄長？伯邑考？

    等一下，我記得西伯侯說他不讓伯邑考來這里……

    西伯侯犯的是死罪，即使姬發(fā)急中生智保下了西伯侯的性命，但從殷壽驟然對四大伯侯發(fā)難的態(tài)度來看，他并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墒?，西伯侯現(xiàn)在還活著，這是為什么？

    我頓時變了臉色。

    “阿姝，你怎么了？”姬發(fā)詫異道。

    “……姬發(fā)?！蔽椅兆×怂氖?。

    少年因為我這個動作驚訝了一瞬，但不等他將手抽走，我已經(jīng)嚴肅地問道：“你有幾日沒見過你哥哥了？”

    姬發(fā)怔住了，片刻之后，我感受到自己握住的手在顫抖。

    我不是神仙，我無法留住少年無憂無慮的過去。我只得看他在某一刻死去，又在某一刻被迫痛苦地活過來。

    但他今后要走的路，我會陪著他。

    21.

    姬發(fā)還記得，在他年幼的時候，他曾和哥哥一起參加過一位長輩的婚儀。那時他什么也不懂，只顧著看熱鬧，因此在母親開玩笑一般詢問他說，姬發(fā)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時，他眨著眼睛回答她：“姬發(fā)喜歡——像小雪那樣的女孩子?！?/br>
    “雪龍駒是馬?！备绺缧υ捤?，“哪有女孩子像它的?！?/br>
    姬發(fā)苦惱了片刻，突然恍然道：“那就是喜歡小雪的女孩子！能夠知道它們在想什么的、能和它們說話的、喜歡這些動物的女孩子——”

    母親和哥哥都笑他，說如果人能和動物說話，聽起來簡直像是住在月亮上的神仙。

    姬發(fā)沒想過和神仙在一起，一時有些羞窘，倒是父親摸摸他的頭，說我兒心性單純，定會遇到這樣的赤忱之人。

    隨著年紀的增長，姬發(fā)逐漸忘記了兒時的許多事。他偷偷在比賽中做了手腳，贏過了哥哥，前往朝歌做質(zhì)子。一歲又一歲，他在遠離家鄉(xiāng)的地方度過了八年，整日能見到的除了質(zhì)子旅的其他同僚，就只有分不清的宮人，他早已不記得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殷郊和姜王后都待他很好，姬發(fā)想家的次數(shù)并沒有很多，他已經(jīng)長大了，他不應(yīng)該想家。就算他會想，也不會像蘇全孝那樣偷偷流眼淚——

    父親還記得他長什么樣嗎？母親身體還好嗎？他是不是比哥哥還高了呢？雪龍駒能跑很遠很遠了嗎？姬發(fā)看著遙遠的月亮，感覺它既美麗又寂寥。

    冀州一戰(zhàn)后，姬發(fā)對生死又有了不同的感受。他并不懼怕在戰(zhàn)爭中犧牲，因為他想要成為像大王那樣英勇的人，他想要成為讓父兄驕傲的人，但像蘇全孝這樣死去……他還記得在冰天雪地里，少年最后的聲音。

    雖然父是父，子是子，他也不會像崇應(yīng)彪那樣說令人討厭的話，但是……姬發(fā)說不出來他的感受，他只是本能地感覺到或許有哪里不妥。

    又或許，這只是他因為難過而產(chǎn)生的錯覺——是的，這是錯覺，在殷壽原諒了他對太子啟做出的舉動后，姬發(fā)這樣的想法更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