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266節(jié)
清晨,一等陳修原去上班,她便自作主張給組織發(fā)了密電。 …… 陳修原下班后,去了趟杜召那兒。 晚上,杜召過來商量這件事,順便吃個飯。 田穗最近總?cè)虬啻笤鹤?,方便夜里和晨時練功,今日又沒回來。 家里只有他們?nèi)?,簡單煮了鍋面,湊合吃?/br> 話得飯后聊,免得吵架,氣得吃不下。 直到最后一個人落筷,杜召才嚴肅道:“免談?!?/br> 陳修原早就料到這個結(jié)果,沒吭聲。 “晚了?!?/br> 杜召和陳修原同時看向鄔長筠。 “我已經(jīng)上報,組織允許了,確認人員名單,視情況刺殺。” 兩個男人同時愣住了。 杜召一臉陰沉:“誰允許的?” “我自己的決定?!?/br> “越級上報?!倍耪倥淖蓝?,震得碗差點滾落,“你還把不把紀律放在眼里!” “告訴你只有一個結(jié)果?!编w長筠凜然地望著他,“有意義嗎?” 杜召拿她沒辦法,氣急了,拎起一旁陳修原的衣領(lǐng):“你怎么看著她的!” 陳修原不及他高,腳后跟離地,被勒得臉色脹紅。然事已至此,再多苛責(zé)都是無用的,他只能盡量減少摩擦,只論以后:“如果此次刺殺成功,將給無數(shù)軍民士氣?!?/br> “失敗了呢?” 陳修原扯開他的手,落地不穩(wěn),撞到旁邊的飯桌上:“沒有必須成功的任務(wù),任何人都可以犧牲。” “她不行?!倍耪贇饧t了眼,再次攥住他的衣領(lǐng),“她不行!” 見慣了一向隱忍的、沉穩(wěn)的他,這還是陳修原第一次見杜召如此將憤怒爆發(fā)出來。 “杜召。”鄔長筠起身,拉住他的袖子,“放開?!?/br> 杜召撒開手,不想兇她,按耐住不斷升騰的怒火,直接走了。 碗里剩余的一點面湯僅有的溫度也消散。 鄔長筠杵了會,看向陳修原:“沒事吧?” 他松了下領(lǐng)口:“沒事。”說罷,拿起碗筷,“我去洗,你跟過去看看?!?/br> 鄔長筠走出院門,望向兩邊空蕩蕩的黑巷,哪還有杜召的身影。 算了,讓他自己冷靜冷靜吧。 深夜。 陳修原與鄔長筠分頭而睡,皆難以入眠。 “我做錯了嗎?”她忽然問。 “你自己覺得呢?” “沒錯?!?/br> “你的初心是好的,只是不該越級,我知道你的顧慮,但至少該和我說一聲。”陳修原平躺著,見她不吭聲了,又道:“凡事問心無愧就好,已經(jīng)做了,不必論對錯。阿召也是關(guān)心則亂,才有些沖動了,在愛人面前,很難保持十分的理智?!?/br> “我懂,連累你了,也謝謝你剛才為我說話。” “我們是搭檔,不必說這種話?!标愋拊瓏@笑了聲,試圖緩解下氣氛,“阿召這孩子,沒大沒小,再怎么說也不能跟長輩動手?!?/br> “可能在他心里,長輩只是最淺的一層,比起血脈,你們更像摯友?!?/br> “是啊,摯友,戰(zhàn)友。” 話音剛落,院里傳來窸窣的動靜。 兩人剛往窗口看去,便見一個黑影翻了進來,像座高大的山似的壓過來,一把將床上的陳修原拉起來,拽到屋外。 “砰”一聲,門被關(guān)上。 陳修原赤腳站在地上,搖搖頭,到隔壁客房睡下。 杜召回首,見鄔長筠坐在床上看著自己。 她的聲音略顯疲憊:“別鬧了。” 他走到床邊摟住她:“我不同意?!?/br> “你阻止不了我?!?/br> 杜召松開她,捧起她的臉:“說好的,只唱戲,賺軍需?!?/br> “我就是個小人,說話不算數(shù)?!?/br> 杜召看她這一臉倔樣,無可奈何,頭抵住她的額頭:“你知道會承受什么嗎?” “知道?!?/br> “你會像現(xiàn)在的我一樣?!?/br> “嗯,漢jian,賣國賊,日本人的狗?!?/br> 杜召看她嘴角的笑意,輕嗔道:“還笑?!?/br> 鄔長筠抬手摟著他:“我不怕罵名,讓他們罵唄,我不在乎。” “我在乎?!倍耪倜碱^緊鎖,“不僅是罵名的問題,還會有很多不明真相的自己人來殺你?!?/br> “我那么厲害,誰殺得了我。” 杜召用力撞了她腦袋一下:“強嘴?!?/br> “疼——” “還知道疼?!彼中奶鄣匚橇宋撬蛔驳牟课?,“像從前那樣,自私點不好嗎?” “好?!编w長筠仰起下巴,臉埋進他溫暖的頸窩里,“可我恨他們,我恨死他們了,杜召,我?guī)煾杆篮蟊粧煸谂品簧蟽蓚€多月,田穗的奶奶為了保護我們,就死在我的面前,我老是夢到他們的哀嚎和求救聲。” 杜召將她更緊得摟入懷中。 “我可以逃掉,避免這一切,甚至可以跑得遠遠的,過自己的安生日子,什么都不管了??墒俏也蝗?,他們也會用其他演員,拍出所謂的宣傳中日友好的電影,去欺騙國內(nèi)外所有的人,讓他們國家的百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們制造出來的假象,掩蓋他們在我們的國土犯下的種種罪孽,美化戰(zhàn)爭,好叫他們繼續(xù)在外面保持著禮儀之邦的形象?!编w長筠攥緊他后背的衣服,“杜召,你能忍受那樣的事情嗎?” 杜召沒有回答。 “你心里明白,我是最適合的人選,至少我是可控的?!编w長筠推開他,抬手撫平他緊蹙的眉頭,“即便出了意外,我一條賤命,不足掛齒,就算死,我也得多拉幾個,讓全世界看到,中國人不會屈服?!?/br> “中國女孩和日本軍官的愛情?!彼y以置信地哂笑一聲,“士可殺,不可辱。滾他的中日友好,侵略就是侵略,虐殺就是虐殺,都是不爭的事實。 他們這層虛偽的臉,我就算死也要撕下來。” 杜召靜靜看著她,眉心逐漸舒展,眼里浮上一絲疼惜的笑意:“筠筠,你跟我剛認識時那個見錢眼開、六親不認的小姑娘簡直判若兩人?!?/br> “那,哪個好?” “都好?!倍耪傥兆∷氖滞?,拉下來,十指相扣,“我陪你?!?/br> “你死,我給你墊背?!?/br> …… 第164章 “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编w長筠將他額前耷拉下來的碎發(fā)理好,順勢覆上他的臉頰,“杜召,我曾經(jīng)討厭這里的所有,這個充滿壓榨、人吃人的社會,所以一直想去書里看到的世界看看,當(dāng)年回來給師父收尸,我是打算再回法國去的,直到后來遇到老陳,他跟我說‘因為過去所受的壓迫和遭遇的不公而讓你心生怨恨,可哪里又沒有剝削和壓迫呢?環(huán)境很難改變,當(dāng)每個人都只選擇逃避,這個社會只會更加腐爛,為什么不試著去建造一個美好的、平等的理想中的社會呢?’” 聽到這些熟悉的話,杜召眼前似乎已經(jīng)能浮現(xiàn)出陳修原那時的表情。 “我一度問自己,我這樣的人也配嗎?我就是個自私自利、愛財如命的小人,還是個給錢就殺人的女魔頭?!?/br> “怎么能是女魔頭?”杜召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子,“我看是個女俠客,你殺的都是些窮兇極惡的人?!?/br> “你知道?” “陳公館,四姐?!?/br> 轉(zhuǎn)念一想,也沒什么可驚訝的,他有權(quán)有勢,想查一個人太容易了,鄔長筠落下手,握住他的拇指:“什么時候知道的?” “很早之前,我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br> “你不怕?” “怕什么?你嗎?”杜召彎了下唇角,“喜歡還來不及?!?/br> “為了錢,我數(shù)不清殺了多少人了。”鄔長筠回憶起那些做賞金殺手的日子,“那時唯一的念想就是賺足夠錢,逃離這里,換個環(huán)境好好讀書,做個光鮮點的人,一根筋到底,不達目的不罷休,連我自己都不清楚,那么拚命,究竟是真心還是一直以來不斷暗示自己的執(zhí)念?!?/br> “現(xiàn)在清楚了?” “嗯,清楚了?!编w長筠微笑起來,“老陳對我來說,不僅是搭檔、朋友,更是一個引路人,他教會我很多東西,給我看了許多黨內(nèi)的書籍,帶我接觸共.-產(chǎn).主義,能遇見你們,是我的幸運?!彼哪抗庵饾u堅定起來,“所以,不要顧及其他,繼續(xù)并肩作戰(zhàn)下去,為了那個美好的未來。” “好,為了美好的未來?!?/br> 兩人對望著,此刻不僅有愛人間的情深似海,還有戰(zhàn)友間的惺惺相惜。 鄔長筠忽然蹙眉推他一下:“快去給小舅賠罪?!?/br> 冷不丁的一下,讓杜召啞然失笑,他點點頭,下了床:“好?!?/br> 杜召走出去,到隔壁客房敲敲門。 陳修原還沒睡著,說了句“進”。 一開門,見人站在小板凳上,正在修松了扣的窗簾。 杜召走到跟前幫忙提一把:“沒憋住火,對不起了?!?/br> 陳修原往下睨他一眼,只說:“好好提著?!?/br> 杜召朝他看過去,兩人彼此心諳,并不需要說這些,不約而同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