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老子倒杯茶?！?/br>
    杜召不動聲色看著他，隨后提起茶壺，添上茶。

    杜震山拿起杯子飲盡，笑了一聲：“你小子，雖招人煩，但老子不得不服你?！?/br>
    杜召睨他一眼。

    杜震山放下杯子，嘆口氣，拍著大腿道：“得虧當(dāng)初聽了你的屁話，主動倒戈了革命軍，跟著他們北伐，否則，怕是不知道早死哪去了?！?/br>
    “那您怎么不聽聽我的屁話？去抗日?！?/br>
    “臭小子，跟你說過多少次，上頭不允。軍令如山，我能有什么辦法！”

    “辦法多的是，真要決心抗日，違抗軍令又怎樣，我們本就雜軍入編。上萬鐵血男兒眼睜睜看著國破，卻只能憋屈在軍營里，只要你一聲令下，我不信將士們不去。”

    “你就是年輕氣盛，打打打，就知道打，東北抗聯(lián)軍的下場你沒看到？”

    “那是最無畏的戰(zhàn)士，真正的中國人，我倒覺得中.共的——”

    “住口。”杜震山將桌上的杯子掃落在地上，“少給老子放這種屁話，你不要命，這一大家子要，數(shù)萬士兵要?！?/br>
    杜召沉默了。

    “行了，滾吧，你的軍裝備好了，去試試，還合不合身?！?/br>
    杜召也不想同他說太多，起身，走出去兩步，又回頭：“一起把小鬼子趕出去，明天見，爸?！?/br>
    杜震山愣坐著，看他的背影遠去。

    忽然笑了一聲。

    這混小子。

    剛才叫我什么？

    ……

    杜召往后院去，池邊傳來叫聲：“五哥?！?/br>
    他聞聲看去，是老八杜安。

    “五哥，過來坐?！?/br>
    杜召坐到他旁邊，握了把魚食，喂池中魚：“怎么了？”

    “我也想上戰(zhàn)場，可是爸不讓?！?/br>
    杜召沒吱聲，認真喂魚。

    “哥，我想去?！?/br>
    “小安啊，大哥早年死在戰(zhàn)場，十五弟早夭，現(xiàn)在杜家只剩五個男丁，老九做飛行員，早晚也是要上戰(zhàn)場的，軍人以死報國，乃本分，如若無一人生還，你就是杜家最后的種。”

    “我們還有兩個侄兒！”

    “所以你更要留下，保護好小輩，姨娘，還有嫂嫂和meimei們?！倍耪倥呐乃谋?，“敵我實力懸殊，此戰(zhàn)兇險萬分，但只有徹底將他們趕出去，立我國威，才讓吾輩后代，再不受此屈辱。

    只要有中國人在，中國，便不會亡，

    這一大家子，交給你了?！?/br>
    ……

    早上八點，召會開始。

    臺上高掛“還我河山”橫幅，杜震山立于眾將領(lǐng)中間，高聲喊道：“弟兄們，小日本占領(lǐng)東三省多年，現(xiàn)在又把魔爪伸向華北，大家恨不恨？”

    臺下是鏗鏘有力的回應(yīng)：“恨——”

    “恨！”杜震山朝天發(fā)一槍，“現(xiàn)二十九軍孤守北平，中.央派我們北上攔截日軍，弟兄們愿不愿意去？”

    將士們齊聲呼喊：“愿意！”

    “好！大家都是跟我征戰(zhàn)多年的兄弟，曾經(jīng)為了榮華富貴而戰(zhàn)、為了領(lǐng)土而戰(zhàn)、為了統(tǒng)一而戰(zhàn)，現(xiàn)在，小鬼子囂張到眼跟前了！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身為軍人，自當(dāng)挺身而出，報效國家，叫小鬼子滾出中國！”

    下面呼聲連連：“小鬼子滾出中國！”

    “接下來，我要介紹一位你們的老朋友、老將領(lǐng)，我的三子杜召?！?/br>
    將士們激動地吶喊起來：“少帥——”

    杜召立于臺側(cè)，他沒想到杜震山會把自己叫上去，可看士氣高漲，也不得不上了。

    他走上臺，立于杜和身畔，一身筆挺的黃綠色軍裝，腰配手.槍，負手立于眾軍之上，身型頎長，比少年更增幾分威嚴(yán)：“諸位，別來無恙?！?/br>
    聽到他的聲音，無數(shù)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的士兵熱血沸騰，再次狂呼起來：“少帥！少帥——”

    杜召抬手，示意將士們安靜。

    頓時鴉雀無聲。

    “如今杜家軍受編于政府，‘少帥’之稱，望兄弟們切莫再提。”他已經(jīng)多年未領(lǐng)兵，可當(dāng)立于此位，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杜召離軍八年，如今，為抗擊日寇重歸軍隊，曾經(jīng)我們南征北伐，為的是國家統(tǒng)一，百姓安居樂業(yè)，可如今日寇屢屢進犯，侵占我疆土，殘害我同胞，現(xiàn)又將鐵蹄踏入華北，意圖吞我河山，滅我種族。我泱泱大國，五千年歷史，豈堪亡于區(qū)區(qū)倭奴之手。

    中華民族到了危亡之際，軍人自當(dāng)奮勇爭先、保家衛(wèi)國！幾十萬軍隊忍辱吞聲數(shù)年，終于有了揚眉吐氣、和小鬼子決一死戰(zhàn)的機會，是時候挺起中國人的脊梁，誓死捍衛(wèi)國家的尊嚴(yán)，與日寇血戰(zhàn)到底?！?/br>
    臺下將士咬牙切齒，慷慨激昂：

    “血戰(zhàn)到底！”

    杜和見士氣大漲，握拳喊道：“寧為戰(zhàn)死鬼，不做亡國奴，”

    齊聲響徹云霄：

    “寧為戰(zhàn)死鬼，不做亡國奴。”

    “寧為戰(zhàn)死鬼，不做亡國奴?！?/br>
    “……”

    ……

    北平。

    陳今今坐在副駕駛，手里抱著一沓畫報。路過學(xué)校門口，一個老師站在高處正在慷慨激昂地講話，鼓舞人心。

    一架日本飛機轟隆隆地從天空飛過。

    漫天飛紙落下。

    大家紛紛撿起來，看完，氣憤地指著飛機罵：“滾出中國?！?/br>
    “中國必勝——”

    陳今今忽然打開車門，一手抓著車，一手到地上撿紙。

    李香庭慢下來：“小心！回來?！?/br>
    陳今今拿起一張坐回來。

    “寫了什么？給我看看?！崩钕阃傉f完，她已將紙撕了稀碎。

    還罵了句臟話：“鬼子的勸降書?！?/br>
    李香庭看向后視鏡里的學(xué)生，難怪他們這么激動。

    陳今今使勁撣撣手，又用方巾擦了擦：“小鬼子的臟東西，惡心?！?/br>
    ……

    傍晚，他們到處張貼畫報，每條街兩到三張。

    剛貼好一張離開，一個穿和服的日本人從屋里出來，走到墻邊撒尿，看到墻上的畫報，氣急敗壞地提起褲子，撕下它，放腳底踩了又踩。

    陳今今要去阻止，李香庭見那日本人配了刀，拉住她：“算了，我們?nèi)e處貼。”

    她一肚子氣，正要作罷，又聽那日本人用日語罵了句：“z.那廢物。”

    沒等李香庭反應(yīng)過來，陳今今已經(jīng)跳下車。

    他趕緊停車，跟上去。

    陳今今與日本人吵起來，李香庭沒聽懂，就見日本人拔刀，朝她砍過去。

    陳今今躲開，被逼到墻角。

    日本人舉起手，剛要落刀，驟然瞪大雙眼倒了下去，血瞬間流了一灘。

    李香庭丟下手里的石頭，去探他的鼻息。

    沒氣了。

    陳今今震驚地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人：“死了？”

    “嗯。”

    陳今今拉起他就要跑。

    李香庭推開她的手，努力保持鎮(zhèn)定：“你先走，我來處理。”

    “別處理了，”陳今今環(huán)顧四周，“沒人看到，快走?！?/br>
    李香庭被她拽走，回頭又看了一眼，沒有落下什么東西，反握住她的手，快步跑上車，疾馳而去。

    陳今今開車，李香庭找塊布把手上的血擦干凈。

    兩人到旅店，李香庭脫下濺上血的衣服，他的身體沒有想像中瘦弱，穿著衣服看上去單薄，褪下這些虛掩的外殼，實則很有力量感，肌rou線條分明，又不過分碩大，緊緊實實，看上去很健康。

    然而陳今今此刻一點雜念都沒有，滿腦子都是那個日本人腦漿飛濺的場景，她將李香庭換下的衣服拿去衛(wèi)生間燒掉。

    李香庭仔細清洗幾遍手和手臂，換上干凈衣服，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看著她與火。

    陳今今燒完衣服，起身站到他面前，滿頭大汗，臉色卻蒼白。

    李香庭握住她的手。

    她問：“你害怕嗎？”

    “怕，我連蒼蠅都沒打過?！贝丝?，他的聲音才略微帶著顫，僵硬地對她笑了笑，“我殺人了?！?/br>
    “對不起，怪我太沖動，不該莽撞?！?/br>
    “我以前有個日本同學(xué)，教了我一些日語。剛才那個日本人罵的那句話我聽懂了。”眼里的彷徨逐漸化為堅定，“你沒有沖動，我也沒有錯，是他該死。

    所有侵略土地，侮辱和意圖毀滅民族、文化的敵人，都該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