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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 第11節(jié)

    擁有很多的情人,眾多的獨占性的性資源,同樣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僅此而已。

    秦驥對這里沒什么歸屬感,因此對于這里住著的人,也沒什么歸屬感——至少他之前是這么認為。

    可是那個沒什么存在感的人現(xiàn)在正站在他的一旁,抬頭打量二沙島秦公館那門楣上精工雕刻的萬“蝙”送喜。

    這輩子的秦禹蒼便產(chǎn)生了一種千帆過盡的感慨。

    秦驥不是這樣有著敏感情緒的人,實際上他幾乎不為任何事所動搖。因此他此時拿不準,這些內心的情感,是否受到了秦禹蒼原身的性格影響。

    秦飛鵬父子把夏澤生趕出二沙島別墅得有半個月了,前院里沒人修繕,停車場石縫里的草瘋長,樹葉落了一地。

    一下子,別墅就顯得蕭瑟了起來。

    夏澤笙走到門廊下,試了試指紋鎖,還有備用的密碼鎖,全部無效。

    果然他一走,秦飛鵬父子就擦除了門鎖上他的信息。

    “試一試費馬素數(shù)?!鼻赜砩n說,“秦驥既然會把保險柜設為這個密碼,家門口的密碼也許也是這個?!?/br>
    夏澤笙回憶了一下。

    4是最后一個費馬素數(shù),套用費馬公式,計算出來的結果是65537。

    他點亮密碼盤,輸入465537。

    沒有反應。

    這時,秦禹蒼越過他,伸手過去,按了一下#號。

    門“咔嗒”就開了。

    “類似于輸入完代碼,你得按下回車。”秦禹蒼解釋。

    過了風雨亭,里面是一個空曠的大堂,左手邊過去的會客廳,已經(jīng)亮了燈,秦驥的律師何甄聽見動靜從里面出來,一看是夏澤笙,便道:“夏先生,好久不見?!?/br>
    夏澤笙點點頭:“何律師好,其余人都來了嗎?”

    “他們比你早一點,就等你了?!?/br>
    說話間何甄引著夏澤笙二人進了會客廳,里面的沙發(fā)上蒙著的防塵布被掀了起來,秦飛鵬坐在右手單人座椅上,左邊長沙發(fā)上則是秦勇,以及秦驥的三妹秦如南。

    秦驥母親去世的很早,秦飛鵬在他母親去世后不到一年便娶了之前在外包養(yǎng)的二夫人,秦勇秦如南兄妹是秦飛鵬的二夫人所生,與他并不親近。

    因此兩個人坐在這里,沒有任何對即將到來的事情的悲傷,反而很興奮。

    在書桌附近,除了何甄的助理,還有一位是來自國外的私人調查搜救公司的負責人馬爾薩斯.坎貝爾。

    此時他見夏澤笙進來,上前握手,說了一句:“很抱歉,辜負了您的期待,夏先生?!?/br>
    夏澤笙臉色沒什么變化,回復道:“相信你們已經(jīng)做出了最專業(yè)的判斷?!?/br>
    坎貝爾點了點頭:“我已形成了一份詳細的事故報告?!?/br>
    就在此時,何甄站到書桌前,翻開了桌上的資料。

    “既然最后一位利害關系人到場,那么我們這次告知會就正式開始?!焙握绲溃跋日埧藏悹栂壬敿氈v述一下調查報告情況。”

    馬爾薩斯.坎貝爾調出了報告,并投屏出來,所有人可以看到。

    “2021年初秦驥先生乘坐之游艇進入公海十二小時后,從雷達中消失不見,后續(xù)搜救以雷達最后定位地點進行了打撈、搜索等動作,但是未有發(fā)現(xiàn)任何蹤跡。搜救無果的情況下,夏澤笙先生懷疑游艇信號被人為屏蔽,并駛出了很遠。因此,他找到了我們。”坎貝爾調出地圖說。

    在坎貝爾的敘述中,秦禹蒼回到了那一天。

    他有一段時間熱愛海釣。

    從澳門離港后,一個人乘坐游艇在大海上漂泊的寂靜,給予他一種別人無法想象的清凈。坐在游艇船尾,把魚鉤扔出去后的那種安靜,只有海浪聲伴隨,時間似乎凝固了。

    不,甚至在倒流。

    他像是沖破了現(xiàn)在這具軀殼,回到了大學的時代,那個心中沒有爾虞我詐、權欲之念的時候。

    那時候的年輕人一無所有,可是那時候的年輕人擁有世界。

    然后他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鉆星號正在進入一場風暴,大海變得面目猙獰,海浪卷上了數(shù)十米的高度,導航已經(jīng)完全失靈,時間不再顯示,無法與外界聯(lián)系。比這情況更糟糕的是,鉆星號船底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鉆穿,海水瘋狂倒灌。

    迎接他的結果,可想而知。

    這……絕對是一場人為的仇殺。

    “我公司于2022年年初接受了夏澤笙先生雇傭,在澳門相關機構結束了對秦驥先生乘坐之鉆星游艇失蹤一事進行進步調查。自2022年年初到2024年1月這段時間,我們圍繞廣東大灣區(qū)、澳門香港珠海等地做了搜查,并逐步擴大范圍,沿著南海冬季洋流方向,進入越南搜索,在中南半島的海灘上找到了一些疑似殘骸,包括印有中文及日期的礦泉水瓶、游艇上使用過的同品牌的沖浪帆板碎片等等。”坎貝爾還在繼續(xù)講述著這起事故。

    “但是決定性的證據(jù),是在不久前,于菲律賓馬拉望島沿海發(fā)現(xiàn)的。這是調查搜救小組在馬拉望島現(xiàn)場拍攝的照片?!?/br>
    坎貝爾調出了一張照片,是一塊兒殘骸,已經(jīng)不成樣子了,上面印上的標志也殘缺不全,但還是能夠依稀辨認出“鉆星號”三個字。

    在坎貝爾的對調查結果平穩(wěn)敘述的時候,秦禹蒼回頭去看了看夏澤笙。

    “后續(xù),在馬拉望島的那個海灘上,我們還陸續(xù)發(fā)現(xiàn)了一些獨存在于鉆星號上的一些設備,比如說印有l(wèi)ogo的對講機、碎掉的玻璃杯等等。可以說,這些證據(jù),已經(jīng)足夠證明鉆星號遭遇了巨大的事故,船體粉碎,被洋流推向了各個不同的地方……”

    終于,坎貝爾在半個小時后,結束了調查報告的敘述,然后說:“我公司根據(jù)物證判定,秦驥先生應已死亡……相關物證已經(jīng)提交給中國公安機關的鑒定機構,鑒定結果已經(jīng)證實了此事實。夏先生,請節(jié)哀?!?/br>
    在聆聽的幾個人,便都有了不同的小動作。

    對于秦驥的二弟三妹來說,欣喜多于悲痛。

    可是……

    夏澤笙看著坎貝爾,安靜聆聽著,神情依舊平靜。

    ……這種平靜,本身就不太正常。

    秦禹蒼暗暗皺眉。

    何甄點點頭,拿出了一份死亡證明:“我拿到了秦驥先生的死亡證明。夏先生,目前的情況是,我需要您協(xié)助我完成向戶口登記機關申報死亡登記,注銷戶口。因為這涉及后續(xù)的遺產(chǎn)繼承問題,我們務必要盡快……夏先生?”

    夏澤笙問他:“我能、能看看你手里的死亡證明嗎?”

    何甄沉默了片刻,走到夏澤笙面前,把秦驥的死亡證明遞給了他。

    薄薄的一張紙,寫清楚了什么人于什么地點如何死亡,并加蓋了有關機關的公章。夏澤笙垂首,用指尖反復撫摸那張紙上的名字。

    秦驥。

    他的表情平靜如初。

    可似乎一種巨大的悲傷已經(jīng)擠滿了整個房間,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屋子里安靜了下來。

    直到何甄忍不住打破了這份安靜:“夏先生,秦驥先生也是我多年的好友,他的死亡我同樣悲痛。但是我需要您振作起來面對后續(xù)一系列事宜。死亡登記、注銷戶口、登報廣而告之,葬禮舉行、最重要的是,秦驥沒有立下過任何遺囑,后續(xù)遺產(chǎn)如何分配也需要盡快落實?!?/br>
    “說到遺產(chǎn)分配?!鼻厝缒虾鋈婚_口,“你怎么知道我大哥沒有留下過遺囑?!?/br>
    何甄愣了一下:“我是他的律師,他所有的事情都會跟我溝通,包括遺囑。我催促過他很多次,他也都說過不著急?!?/br>
    “何律師多少有點自信了吧?!鼻厝缒闲χf,“你也清楚,你只是他的律師而已。我大哥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和一個律師說吧?”

    何甄皺眉:“所以,你想告訴我,他在別處留有遺囑?”

    “這件事,等葬禮結束后,你就會知道了。但是我建議你作為律師,說話嚴謹一些,別偏向某些裝可憐的外人?!鼻赜虏逶?。

    何甄看看他們兩兄妹,壓下火氣,笑了:“二位說的沒錯。我今天也是告知在場各位,如果秦驥先生身前留下過任何財產(chǎn)繼承相關的資料、證據(jù)。也請盡快提供給我,方便進行確認?!?/br>
    這場聚會便在不愉快的氛圍中結束了。

    一直沒開口的秦飛鵬,拄著拐杖緩緩離場,經(jīng)過夏澤笙時,忽然開口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如果你積極主動點,也許尚且會考慮將秦驥的部分產(chǎn)業(yè)劃給你。”

    夏澤笙還在撫摸那兩個字,沒有理他。

    秦飛鵬譏諷地笑了一聲,轉身要走。

    “你太自大了?!鼻赜砩n開口說。

    秦飛鵬腳步一頓,回頭瞇眼看他:“你說什么?”

    “我說你太自大,以至于只懂得以己度人。只是我以為你開始只想盡快按照繼承法盡快分得一杯羹,沒想到你的胃口這么大,是想要全吞?”

    “我兒子的產(chǎn)業(yè)只能給我,難道還能給外人?”

    秦禹蒼淡淡道:“這家公司不是秦驥一個人的,里面投資公司、信托機構、各種投資人混雜,還有股東,合伙人,創(chuàng)始團隊……勢力范圍錯綜復雜,就算你吞得下,你消化得了嗎?號稱千億的商業(yè)帝國,也不過建立在市值之上,如若股價狂跌,自然大幅縮水。到時候別說是千億,百億都不一定保得住?!?/br>
    “秦瑞是怎么管教你的,怎么一點家教都沒有。對長輩這么說話?”

    “我看你說話也沒什么家教?!鼻赜砩n瞥了一眼夏澤笙,“對于一位剛剛受到了喪夫之痛的人,說出那樣的言辭?!?/br>
    秦飛鵬氣得臉色發(fā)白還要再說什么。

    這時候夏澤笙已經(jīng)站了起來,把死亡證明遞還給何甄,然后對秦飛鵬道:“爸,秦驥的身后事,何律師會妥善處理。其他的事……抱歉,我現(xiàn)在狀態(tài)不好,以后再說吧?!?/br>
    說完這話,他不再停留,已經(jīng)向何甄及坎貝爾告辭,離開了別墅。

    他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眼神有些失焦。

    但是很快的,秦禹蒼跟了出來,他便又恢復了正常。

    兩個人沒有說話,安靜地上了車,秦禹蒼發(fā)動車子開了出去,一路都很安靜,直到即將抵達夏晗所在的小區(qū)。

    夏澤笙忽然開口:“就在這里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走回去?!?/br>
    秦禹蒼問他:“你確定嗎?”

    “夏晗不喜歡看到秦家人。你不要出現(xiàn),會被遷怒?!毕臐审险f,“你不要去了?!?/br>
    秦禹蒼在路邊停下了車,夏澤笙下去,關門的時候還叮囑他:“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我在江邊坐一會兒就回家?,F(xiàn)在心里有些亂?!?/br>
    秦禹蒼感覺有些怪:“你沒事吧?”

    “我……沒問題?!?/br>
    幾次勸阻都被拒絕,秦禹蒼想了想,便發(fā)動車子開了出去,從后視鏡看到夏澤笙在靠江邊的公園椅上坐了下來,黃昏之后,路燈亮起一點,照在他的臉上。

    這個場景,印在了秦禹蒼的腦海。

    他把車開出去了五六公里快要上高架的時候,看到了手剎旁邊夏澤笙遺忘的那副手套。那張被他忘記在夏晗家茶幾上的銀行卡就放在手套旁邊。他忽然想起了后車廂里的那塊兒原石。

    還有夏澤笙出發(fā)前的話。

    ——因為我要離開,想麻煩你,再幫我保管一段時間翡翠原石。

    猛地一腳剎車,輪胎發(fā)出了尖銳的響聲。后面的車嚇壞了,差點追尾,司機打開車窗罵著“撲街”。

    他顧不得這么多,在收費口猛打方向盤,一個大掉頭,加速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