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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蓮珠 第28節(jié)

    “所以韓溱溱恨極了,先把蕓涼叫過去喂避子湯!”陸長留嘆道,“這位二小姐尖酸刻薄,想不到大小姐也不遑多讓,不是一家人,她不進(jìn)一家門吶!”

    “韓老爺卻是個好人,”含山不同意,“紫仲俊入贅韓家,他的兒子應(yīng)當(dāng)姓韓,璋園的婆子卻說,韓老爺許他的長子姓紫呢!”

    贅婿向來沒有地位,兒女也都要隨妻姓,韓知賢竟能允許紫耀庭姓紫,這的確叫人意外。

    “只許長子姓紫,還是只許紫耀庭姓紫?”白璧成追問。

    “婆子說是長子,還說日后再添了孩子,不論男孩女孩都姓韓?!?/br>
    這話說罷,三人已走到大街上,陸長留便問白璧成是否回驛館,白璧成略略思忖,道:“我要去一趟玉晴樓?!?/br>
    “玉晴樓?”陸長留望望天色,“侯爺,這天還沒黑呢!”

    “天沒黑去正好,到了晚上,又是這個客人,又是那個客人,人多口雜?!卑阻党傻?,“一會兒到了玉晴樓,只管亮身份甩銀子,排場蓋不過紫仲俊,只怕見不到這位花魁?!?/br>
    “是……,不是啊侯爺,您真要亮名號進(jìn)青樓嗎?白日狎妓,傳出去有傷您的清譽啊?!标戦L留慌忙提醒。

    “性命尚且不保,還要清譽作甚?”

    白璧成低低說了一句,甩袖子便向前去,陸長留沒聽清,卻問含山:“侯爺剛剛說什么?”

    “你沒聽清的,我當(dāng)然也聽不清,”含山道,“不過陸大人,您要想破案子立功業(yè),就要學(xué)學(xué)侯爺能豁出去,守著清譽做事,那可是束手束腳。”

    她說罷了,也大搖大擺往前走,剩著陸長留摸了摸腦袋,半晌才道:“我是替侯爺cao心,我自己當(dāng)然不怕!”

    ******

    玉晴樓在南譙是第一大妓館,迎街的彩樓就有三層高,白天晚上的張燈結(jié)彩,酉時未到便已門庭若市,各式車馬小轎川流不息,生意之火爆,連帶著周遭的茶館酒肆都賺得盆滿缽滿。

    老鴇花姑被稱為有福之人,因而胖得圓墩墩的,她正在屋里檢視晚上的席面菜譜,卻有人來報,說門口來了輛四駕金轅車。

    “四駕金轅?那可是王侯之列才能乘的車,在南譙一年也瞧不上一回!”花姑激動起來,“聽說這幾日有個什么侯爺在南譙,難道是真的?”

    “是真的!來的是清平侯白侯爺!陪著一起來的是黔州府的上官!mama別坐在這里了,快出去瞧瞧罷!”

    花姑忙不迭起身,顛著胖身子跑到前廳,白璧成已經(jīng)坐在廳里了。花姑向來以貌取人,只重衣冠不重內(nèi)涵,她一眼便瞧出白璧成的貴氣,嘴巴立時咧到嘴角,張著兩只手跑過來,遠(yuǎn)遠(yuǎn)笑道:“天菩薩哎!瞧瞧咱這不起眼的小生意,是在哪里修到了福緣結(jié)出了善果,叫咱能親眼瞧見王侯之尊!”

    她這一路跑著一路笑著,讓人看著擔(dān)心,生怕她絆個跟頭??苫ü冒侔耸锏纳碜屿`活非常,顛啊顛的到了白璧成跟前,撲通一下先跪了,卻又仰著臉笑道:“民女花姑子,見過侯爺,給侯爺叩頭,愿侯爺時時順心處處如意!”

    這熱情勁兒白璧成鮮少經(jīng)歷,不免好笑道:“花mama不必客氣,你起來罷?!?/br>
    花姑子答應(yīng)一聲,提了裙子爬起來,一眼瞅見白璧成手邊的茶水,卻又放下臉喝道:“是誰給侯爺沏的下等茶湯?拉出去抽三五個耳刮子!能見著侯爺是你們祖墳冒了青煙!還不快換最好的茶來!”

    “花mama不必cao勞,”白璧成笑道,“我到南譙幾天,常聽人提起玉晴樓的碧柳,說是好比月上的嫦娥下了凡間,這倒叫我好奇,想見見碧柳姑娘?!?/br>
    他開門見山要見碧柳,花姑不由愣了愣,一時才堆笑道:“侯爺好眼光,碧柳是咱們這兒的頭牌花魁,也是九天玉女下凡塵,但是碧柳她,她尋常不見客?!?/br>
    “不見客?”陸長留接上話頭,“玉晴樓打開門做生意的,如何說不見客?既是如此,我瞧著你們不如關(guān)門好了!”

    “不,不,不,”花姑連連搖手,卻不忘打聽,“這位小公子是……”

    “他是兵部尚書陸大人的公子,”白璧成微笑道,“如今在黔州府歷練,你稱呼他陸大人?!?/br>
    兵部尚書這四個字砸到花姑子面前,已經(jīng)夠她合不攏嘴了,哪里還能說出話來。白璧成卻又問道:“碧柳不見客總要有個緣故吧?”

    “這,這……,是因為她,她只伺候紫老板,”花姑結(jié)巴著說,“這已經(jīng)好幾年了,外頭都知道的,碧柳如今是彩云綢莊的二夫人,只是大夫人沒點頭,她進(jìn)不了門,且寄在咱們玉晴樓呢。”

    “沒進(jìn)門說什么二夫人?”扮了男裝的含山嗤之以鼻,“哪有放在青樓里的夫人?”

    沒等花姑答上這話,陸長留又道:“紫老板是什么人?彩云綢莊又是什么所在?哪一項能在侯爺面前提起?老鴇子你可要識相!侯爺進(jìn)了玉晴樓是屈尊,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自古民不與官斗,紫仲俊再有錢,那也不過是商人,提溜了全副家財,也沒辦法與白璧成相比的。花姑焉能不知,她囁嚅半晌才道:“那,那我去問問碧柳?”

    “喲!我們侯爺見人,還等著問一問???”含山陰陽怪氣,“當(dāng)朝一品要見我們侯爺,那才是要等著問問呢!”

    花姑一驚,陸長留接著便說:“侯爺,咱們走罷,您在此地坐了坐,衣裳都沾了灰!今日之事也不必與妓人計較,只要叫紫仲俊好看就是!”

    他話音剛落,卻聽著樓上有一道清越聲音道:“尊駕莫走,mama遇事糊涂,卻與紫老板無關(guān)?!?/br>
    說話之間,便見一個華服麗人從樓上翩然而下,到了白璧成跟前便拜,行了大禮道:“小女子碧柳,見過侯爺?!?/br>
    她就是碧柳。

    白璧成凝目打量,見她除了五官精巧,還有股子蒼白秀弱的病美人模樣,一張小臉雪白,打了胭脂又透出霞色來,看上去我見猶憐。

    “姑娘免禮,”白璧成開門見山,“咱們找個地方說說話罷?!?/br>
    他如此直接,且一字不提紫仲俊,讓碧柳連拒絕的余地也沒有。她略略猶豫,眼見白璧成清俊優(yōu)雅,跟著的陸長留滿臉正氣,并不是叫人討厭的粗俗浮浪之人,或許私底下見一見,也沒什么關(guān)系。

    她主意打定,便遞給花姑一個眼色,溫聲道:“mama,給貴客備著的雅室可收拾好了?放一間出來,給侯爺坐一坐?!?/br>
    花姑見碧柳愿意接,連忙說準(zhǔn)備妥當(dāng),請白璧成移步雅室。

    眾人前頭行走,她拉著碧柳跟在后面,卻悄聲問:“你私自接客,給紫老板知道如何是好?侯爺過兩日便走了,咱們在南譙長久指望的,那還是紫老板?。 ?/br>
    “你也知道指望紫老板?。俊北塘恋?,“這些人位高權(quán)重,要毀紫老板的生意易如反掌,得罪了他們,咱娘倆靠誰去?”

    花姑一聽碧柳還想著自己,高興得渾身發(fā)顫:“是,我女兒說得對,我女兒想得最周到,先敷衍他們要緊!”

    雅室設(shè)在二樓,進(jìn)門便能嗅著一股甜香,陳設(shè)也十分華麗。白璧成撿著圓桌坐下,揮了揮手道:“你們都下去罷?!?/br>
    花姑正要殷勤上前,被這句話拍得蔫了精神,陸長留老實不客氣,沖她做個手勢道:“侯爺吩咐了,花mama外面等著吧!”

    花姑不放心,卻也沒辦法,一步三回頭地蹭出去,這邊含山理所應(yīng)當(dāng)坐在一側(cè),卻被陸長留扯一把:“還坐著干嘛?”

    “我也要出去?”含山詫異。

    “侯爺有話對碧柳說,你當(dāng)然不能聽?!标戦L留催促,“快些出來!”

    含山不服,然而看向白璧成,白璧成卻垂目不語,當(dāng)沒聽見。

    “見別人都能帶著我,唯獨見碧柳不行!”含山暗想,“可見男人都一樣,無非是見到花魁顯露本性了!”

    她昂著頭站起身,跟著陸長留出去了。屋門掩上,屋里安靜下來,碧柳沖白璧成笑了笑:“侯爺喜歡聽曲還是聽琴?”

    “我想問你幾件事,請碧柳姑娘實言相告。”白璧成道,“第一件,你有沒有吃過邱意濃的瑩霞散?”

    白璧成開口便是此事,倒叫碧柳怔了怔,她下意識道:“吃過?!?/br>
    第30章 利來錢莊

    白璧成開口就問瑩霞散,是想要碧柳的真實反應(yīng),而她毫不猶豫地承認(rèn)吃過,說明她心里沒鬼,也不曾利用瑩霞散搞鬼。

    “你知道瑩霞散里有砒霜嗎?”白璧成又問。

    “妾身知道啊,邱神醫(yī)給我講過,要變白就得靠砒霜,問我敢不敢冒險。那是妾身自己愿意冒的險,與他沒有關(guān)系?!?/br>
    “那么你服用的瑩霞散是幾服?”

    “一期八服,妾身吃了五期呢?!北塘斐鲆粋€巴掌,“每服之間隔五天,吃下去也沒什么不舒服,就是苦些?!?/br>
    她吃了五期?若是這樣,韓溱溱只吃了一期,的確不該出事。

    “你同別人提過瑩霞散嗎?”

    “嗯……,”碧柳猶豫了一下,“妾身能不回答嗎?”

    “不能,”白璧成肯定地說,“姑娘一定聽說了,紫仲俊的夫人今日過世了,死因就是服食了瑩霞散?!?/br>
    “是有所耳聞,”碧柳眼波微轉(zhuǎn),“可這與妾身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邱意濃只給你開過瑩霞散,此事并未宣揚,紫夫人卻知道了,還去找邱意濃討藥,結(jié)果她死于砒霜中毒。在世人眼里,她死了,你就能嫁進(jìn)綢莊,做真正的二夫人,你說說,這事同你有沒有關(guān)系?”

    這一問,問得碧柳變了臉色。

    “這與妾身何干?不能因為一劑瑩霞散就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不是罪名,是嫌疑,”白璧成糾正,“我同紫老板有些交情,來找你是想探問實情,如若不是你做的,我自有辦法保住你,否則等縣衙沖進(jìn)來拿人,韓老爺再運作起來,那可就麻煩了!”

    聽他說與紫仲俊有交情,碧柳已是信了一半,再提到韓知賢,碧柳便慌張起來。這些年紫仲俊不肯給她名分,講起理由來都是韓知賢,在紫仲俊嘴里,他這個岳丈只手遮天,沒有做不到的事。

    “冤枉??!妾身絕沒有向紫夫人提起瑩霞散,妾身都沒見過紫夫人!”碧柳急得要哭,“侯爺,您可要救救妾身!”

    “那你實話實說,你向何人提過瑩霞散?”

    碧柳噎了一下,為難著道:“是韓,韓家二小姐?!?/br>
    “韓沅沅?”白璧成真實的意外,“你為何要告訴她?”

    “也是無心之舉,”碧柳懊惱道,“妾身與紫老板來往多年,在南譙被傳得沸沸揚揚,還稱二夫人來取笑妾身!韓家姐妹自然也聽說了,一次我去禮佛,正遇見了韓家二小姐,她一口一個叫我jiejie,還請我去喝茶吃糕點?!?/br>
    韓沅沅叫青樓花魁做jiejie?還請她去吃糕點?

    想到韓沅沅的跋扈尖酸,白璧成簡直不能相信,不由問道:“你就跟她去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二小姐那樣熱情,妾身為何要拒絕?等到了茶樓,二小姐便說,她好奇來替jiejie看看,卻覺得妾身好脾氣好相貌,娶回綢莊去也是好的?!?/br>
    “……,二小姐這樣說的?”

    “是啊!她那樣夸贊,妾身自然與她無話不談,自那之后,我們時常約著在酒樓茶肆見面,談講些穿戴打扮,她家里是開綢緞店的,總同我講什么料子時新漂亮,我也告訴她一些美貌的秘訣?!?/br>
    “所以說到了瑩霞散?”

    碧柳微微頷首:“她說皮膚黑黃穿不得粉紅緞子,我便告訴她,吃了邱意濃的瑩霞散可讓膚色變白。侯爺,我是無心提及,沒想過要讓她jiejie被砒霜害死??!”

    “你可記得,是何時向二小姐提起瑩霞散的?”

    “去年年底的事了,”碧柳回憶道,“妾身記得那天下了大雪,與二小姐約在梅園賞雪吃酒,她說家里到了一批粉波緞,適合做件賞雪的斗篷,卻是皮膚黑黃穿不得,因此我隨口提到瑩霞散?!?/br>
    去年年底韓沅沅就知道瑩霞散,直等到今年入了暑,韓溱溱才去找邱意濃求藥。

    白璧成沉吟一時,又問:“你同紫老板提過這個藥嗎?”

    “為何同他講這些?難道要告訴他,妾身的好膚色是靠藥物得來嗎?”

    碧柳說得不錯,她能將這事告訴視同姐妹的韓沅沅,但卻不能告訴紫仲俊。

    白璧成得到答案,隨即起身告辭。

    出了雅室下樓來,他見陸長留坐在圓桌旁,身邊環(huán)繞著四五個花枝招展的姑娘,有的勸他吃茶,有的勸他吃果子,把陸長留弄得無處招架,含山卻托了腮坐在一旁,無聊地看著陸長留狼狽不堪。

    白璧成微咳一聲,道:“長留,咱們走罷?!?/br>
    陸長留巴不得這救命的一聲,連忙甩開紅紅綠綠的姑娘們,兩步趕上白璧成道:“侯爺,可問出什么了?”

    白璧成點了點頭:“出去再說?!?/br>
    他只怕花姑又要趕出來送行,腳不沾地往外飛走,直到走出玉晴樓方才松了口氣。陸長留和含山攆了上來,含山便喘道:“侯爺走得飛快,差些叫我斷了氣?!?/br>
    “如何走幾步便喘?且不如我這個病弱之人。”白璧成道,“適才見你坐著看熱鬧,怎么那些姑娘不來糾纏于你?”

    “我雖穿了男裝,但一看就是女子,她們?yōu)楹蝸砑m纏我?”含山奇道,“侯爺自己聰明,是以看別人都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