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暄妍/裊裊春腰 第51節(jié)
她錯愕地看他。 寧煙嶼的深眸中蘊藏笑意:“般般,我幼時先天體弱,是娘胎里帶了不足之癥,但也正因如此,自幼我便勤加鍛身,拜師學武,這些年看得到功效顯著,不然我讓你捏一捏?” 捏,自然是不必捏了。 單看那起伏有致的線條就知道,這是一具強悍、堅硬,完美無瑕的男體。 師暄妍兀自心懷忐忑,想要再問,既是如此,當初為何又說要去養(yǎng)病。 饒是身在洛陽,師暄妍也聽說過,這位太子殿下,從小就是個紙糊的,風一吹就倒,雨一淋就病,是個抱著藥罐子生活的病秧子。 那時,她不知為何,總會留意長安那位殿下的風評。 也許小小的心里總是在想,這個殿下是個尊貴之人,如若他果真能平安健康地長大,將來成為一代明君,她的犧牲或多或少,也就有了一點微不足道的意義,她的一生,也就不會是全然無用可笑的。 只是那時候,長安傳來的消息,不過是這位殿下又生病了如何如何的傳聞。 師暄妍聽了既惱怒,又不甘。 原來她從來沒有與他八字相克,是他本來就病弱,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在洛陽的苦刑,全是他帶來的。 他才是她最大的災星。 現(xiàn)在,這個災星就在欺負她。 師暄妍有些著惱,他渾然無覺,唇齒囁在她的耳垂上,輾轉廝磨。 師暄妍受不住,身子微微顫抖,忽聽他在耳邊道:“太子妃,旁人都信孤病弱無用,只有你,你不能相信。” 她是他心儀之人,是他靈魂的眷屬。 寧煙嶼一次次苦思冥索,該如何得到這個小娘子的心,如何,讓她眼底只能看得到他,倘若她能如自己喜愛她一般,也喜愛自己,那便是寧煙嶼莫大之幸。 “你這樣說,我更怕了……”師暄妍嗚嗚著,這一次,有了想打退堂鼓的意思。 然而已經煮熟的鴨子,到了手,寧煙嶼豈能讓她飛走。 只是畢竟留有一段糟糕的回憶,寧煙嶼不想把那夢魘重溫一遍,難免帶了幾分小心,又聽見她說“害怕”,他便做了一些工作,試圖令她放松,溫聲道:“般般,我藥已經擦上了,聽華叔景說,這藥會緩解一些疼,只是若一會兒你還是疼,便狠狠地打我,我自是知道收斂。這是治病解毒,不是旁的,一切以你的感受為要,相信我,可好?” 不怕郎君冷面無心,就怕郎君溫柔款款,師暄妍漸漸地有幾分招架不住,也就只好隨他去了。 這條路,又遠又長,似無論如何也探不到頭,汗水氤氳著,眼淚也簌簌地掉著。 哭得厲害時分,他過來,輕輕啄去她臉頰上的淚珠,柔聲地恭維:“好娘子,你真好,你已經讓我刮目相看了,可否試著再勇敢一些,無妨的,真的無妨……” 師暄妍其實將信將疑,總覺得自己其實沒那么好,可他每動一下便在她耳邊不吝贊美地夸著她,漸漸地讓人有點兒心花怒放,那點兒不安和躊躇,也就慢慢消散了。 其實,某些時候。 他也很好。 太子殿下,并非是一個無用的郎君。 銅壺之中的滴漏逐漸地空了,不知到了是什么時辰,窗外的宮燈依舊搖曳,煥發(fā)著乳黃的光暈,值夜的侍女往屋子里送了五六回水,也來回折騰得精疲力盡,終于是得以被放過,一個個蔫頭耷腦地抱作一團,嘆息著太子殿下的磨人。 黎明來得不急不緩,當它噴薄著,吐出一口萬丈的霞光之際,整個長安城,都在它輝煌絢麗的眼神中蘇醒。 街衢復蘇,走街串巷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行轅所在的忠敬坊僻靜而安謐,徜徉在一片祥和寧靜之中,沒有任何人驚擾。 昨日太子留了口信,今日將休沐,將不于東宮或是率府上值,十率府各個心領神會,這些當初跟著太子殿下在羽林衛(wèi)摸爬滾打的老兵,如今也一個個地因為太子殿下而開始思春起來,夢想著也有月容花貌的少女能與自己兩情相悅結為連理。 師暄妍是在寧煙嶼懷中蘇醒的。 當她迷迷茫茫地睜開一線眼簾時,入目所見的,便是歇在身旁男人的臉,端方清俊,華茂春松。 不愧太子殿下,縱使經歷了一夜的孟浪,依舊顏色皎然如玉。 師暄妍還沒能習慣這樣的日子,帶著一點煙火氣的安靜,在世上之人看來,其實很難得。 有那么一瞬間,她幾乎忘了自己是誰。 晨光有些曬眼,師暄妍想起身去沐浴更衣。 只是她睡在里間,行動上有些不方便,剛一動彈,還沒等翻山越嶺,立刻便被人捉了回去,他抱著她一下滾過去,兩人便雙雙抵在內側的墻上。 “寧恪?!?/br> 她輕咬銀牙,自他懷中支起眼瞼,惱火地喚他。 寧煙嶼莞爾:“一點都不累么?” 師暄妍臉頰漲紅,就如同九月枝頭的柿子,熟透了,將爛了,鮮紅欲滴。 她一只手擒拿過來,要掐他的胳膊,寧煙嶼也不躲,任由小娘子出氣。 昨夜里,她發(fā)了狠時,把他身上掐得到處都是淤青,他也一點都不覺得疼。 但師暄妍很快也發(fā)現(xiàn)了那些“罪證”,看到他胸前后背上全是她掐出來的指印,便也有些心虛了,剛掐上的一塊臂肌,也慢慢松了一點,她輕聲道:“上點藥吧?!?/br> 她正好想去更衣,干脆一并替他去找藥了,可是還沒被他放過,寧煙嶼靠過來,低聲道:“甘之若飴,何須上藥?!?/br> “……” 怎么辦,她好想罵他下流無恥。 “小娘子,治病解毒貴在持之以恒,我們以后日日如此,及早給你治好,可好?” 師暄妍氣得臉頰差點兒歪了,哆嗦著呵斥道:“你想得美!” 她身上快要散架了,今日,只怕下地走路都成難事,什么采陽補陰,采了誰了?補了誰了? 寧煙嶼呢,偏按住她手腳,不許她動,還要循循善誘:“師般般,諱疾忌醫(yī),絕不是聰明人該干的事,你我要勤加研習醫(yī)書寶典,否則你癸水將至,會疼得厲害?!?/br> 驪山腳下那一回,她應當是不知,當他懷中抱著那時恨得咬牙切齒的小娘子時,心里充盈著的,是無盡擔憂與后怕。 后來想與她兩清,但寧煙嶼終究是沒能騙過自己。 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被這個小騙子牽動著,如何能放下,又如何能兩清。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如若再來一回驪山腳下的事,她的病痛在他面前重演,而他又無能為力時,他所恨的,只是不能代她受那種折磨。 這種旁觀心愛之人受難的切膚之痛,實在是鉆心難熬。 師暄妍感到自己再次被太子兩句話又掐得死死的,確實,比起每月來癸水時的那種恨不得以頭搶地而死的苦楚,與他日日行房,好像也沒那么難以忍受。 少女支起紅彤彤的軟眸,曼聲道:“但是,你不可欺負我?!?/br> 寧煙嶼心說怎會,她不知道,他憐惜心疼著她,已經很是留手了。 這一戰(zhàn),才是真正酣暢淋漓,令人大呼痛快。 相信從今以后,她再也不敢說什么“一眨眼”之類的話來氣他,太子妃該有一點對她夫君的了解了。 太子親了親自己太子妃的臉頰,把昨夜里那些夸贊她的話拿出來說一說,可惜場合不對了,少女聽得耳垂滴血,特別想揍他。 恰逢此時,行轅的彭女官來送信,說是開國侯府遞上來的,師暄妍一聽,忙推開他,爬到床榻外側,支起兩片簾,將一顆腦袋露在外邊:“送進來?!?/br> 彭女官進來時,太子殿下雖在簾中不露一點春色,卻仍及時地扯上了被衾,嚴嚴實實地把自己蓋好。 彭女官將信拿給太子妃,不敢往簾子內瞧,肅聲回稟道:“信是開國侯派人送來的,現(xiàn)下人已經走了?!?/br> 其實江夫人沒有來,侯府只是派了人來送信,師暄妍就知道答案了。 這個答案對她來說是早有預料的事,因此便也心無寸漪,很平靜地接受了。 等彭女官走后,師暄妍便想把這封信燒了,她還沒下榻,寧煙嶼將她拽了回去。 少女重新被困在了身下,嚶嚀兩聲,掌心底下夾帶的信件便被他奪走。 “是什么信,給孤好好看看。” 師暄妍不想讓寧煙嶼知道他們一家子發(fā)生的事,想奪回來,可她搶不過寧煙嶼。 信封被拆開,寧煙嶼取出里面的信紙,長而濃的眉宇微往上揚,念道: “般般開出的條件,為父應允,可將江家一行人自驅出侯府,無奈家中婦孺皆心存不舍,不肯應許,芙兒跪地祈憐,為父動心不忍。是故……” 老丈人是武將出身,文采不通,這封信寫得僅能評價為:詞能達意。 但這信上的內容,讓寧煙嶼明白了。 “你同他們說,要把你表妹一家趕回洛陽,否則,你就不回師家?” “還我!”師暄妍惱羞成怒,依舊不依不饒地搶著他手里的信。 寧煙嶼不肯還,非但不肯還,在師暄妍急了要跳起來之際,他還先發(fā)制人,把自己的太子妃摁回了床榻之間,俯下身,猶如拷問一般盯住身下的少女,嗓音發(fā)啞:“要是他們同意,你真的要回師家?” 師暄妍白他一眼:“怎么可能。” 她就是日日在這里和他相看堵心,也不會回師家的。 得了太子妃的保證,男人的臉色和緩少許,唇角扯出一抹弧度:“師般般,你對那家人還是過于仁慈了,需要孤派幾個人把那姓江的一家給你抓起來套進麻袋里打一頓么?我給你遞大棒?;蛘撸蹅冊诙菍ひ粋€雅間,痛痛快快地看他們挨打?!?/br> 師暄妍一直沒想到,居然可以直接用拳頭來出氣。 她往昔勢單力薄,也尋不到打手,可是現(xiàn)在打手的頭兒就在眼前。 “你不許插手?!?/br> 師暄妍摁住他的胸口,不許他再欺身而近,又來親自己。 “但是,你可以借我?guī)讉€人嗎?用完便還,絕不走露風聲?!?/br> 第44章 夜深人定, 江晚芙將素手揣入鵝黃色攢枝紋鑲邊衣袖間,邁步越過清寂的空無一人的庭院, 行動的弱風,撥動了廊蕪底下困著虎皮鸚鵡的金絲籠。 她獨自來到西廂房中。 房中母親韓氏不在,只有江拯踱來踱去,江晚芙一見江拯,便即刻道:“阿耶傳我何事?” 又左右張望:“阿娘呢?” 江拯一把扯過女兒的袖,將她拉到近前:“你先別管你阿娘了,我特意支開那些人,就是要與你說?!?/br> “阿耶想與我說什么?” 江晚芙困惑地落座八仙桌旁, 姿態(tài)松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