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林跌坐在椅子里，像被打得失了魂。他仰著頭，怔怔地看著從來都沒有這么生氣過的蘇冉。

    過了許久，那對陰翳纖長的睫毛眨了一下，晶藍色的眸子里慢慢晃動起破碎的水光。

    “蘇，我或許很快就要死了。”他輕輕地說。

    明亮的日光落在他背后，那張在陰影中也可以同日月爭輝的臉上，緩緩地扯出一個冰冷自嘲的微笑。

    “我是魔鬼……我要下地獄了。”

    蘇冉無力地垂下手。

    在那一刻，她突然聯(lián)想起他不久前曾問過她，在他食物中毒未歸的那個晚上，是不是有誰進過他的房間。

    因為他丟了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她想，她終于知道了道林如此失常的原因。

    聽到蘇冉近乎指責(zé)的語氣，道林再一次道了歉。

    “我真的沒有再吸那個了?！彼吐暯忉屩?，手掌扶在她的肩膀之上，將莫里亞蒂忽略得徹底?！爸皇强床灰娔愕臅r候，我一分一秒都沒有辦法冷靜下來?！?/br>
    蘇冉用眼角仔細觀察了一下莫里亞蒂的神情。

    可后者只是眼神發(fā)冷淡淡含笑看著眼前的一切，神色中并沒有太多異樣。

    自從猜到了畫像的消失，在必要的排除之后，她就把懷疑對象放到了莫里亞蒂和埃里克身上，他們是最有動機的兩個人。

    作為道林不擇手段也要保住的秘密，直到今日他也沒有和她透露過畫像的存在。他們又是怎么知道畫像的存在的？拿到后又想要做些什么？

    在反復(fù)思考這件事的時候，亨利勛爵死去的臉龐偶爾會跳出來，讓她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

    她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只覺得最近發(fā)生的事情都以某種看不見地方式纏繞在一起，而她捧著這亂成一團毛線，怎么努力也找不到解開一切的線頭。

    要判斷出到底是誰拿走了畫像，還是要把所有人聚在一起才有可能觀察出破綻。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短暫的接觸和緩沖之后，她覺得他們應(yīng)該不會再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大打出手。

    “既然一個人呆著會胡思亂想，就不要總是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房間里?！彼o靜思索著，伸手拍了拍道林的手臂，露出一絲淺笑?！艾F(xiàn)在連詹姆斯都開始擔(dān)心，今日非要上來看看你不可?！?/br>
    蘇冉表情自然地說著連她自己也不相信的場面話，帶著警告意味看了莫里亞蒂一眼。

    這一次莫里亞蒂倒是出乎意料地非常配合。

    “是的，我親愛的朋友，亨利勛爵的事件后我們都非常擔(dān)心你?！彼砬轭H為真摯地點了點頭，如同一位真正的朋友那樣擔(dān)心地開口?！澳悻F(xiàn)在這樣每日待在房間里，絕不利于心情的恢復(fù)?！?/br>
    說到這里莫里亞蒂微笑著頓了頓，他透過鏡片意味深長地看著蘇冉，像是完完全全看透了她想要做些什么，并且十分樂見其成地說出了讓道林絕對無法拒絕的邀請：

    “道林，至少今天考慮下來同我們一起吃飯。因為你的狀態(tài)，她已經(jīng)連續(xù)好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過飯了?！?/br>
    作者有話說：

    1鴉片燃燒時會有劇烈的氨水味。

    蘇冉：這一次還有邁克羅夫特，應(yīng)該不會再打了……吧？

    邁克羅夫特：你說的這兩件事并沒有必然的邏輯關(guān)系。

    埃里克：……

    道林：……

    莫里亞蒂（笑）：我不會打架的。（只會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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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22

    蘇冉回到餐廳的時候, 邁克羅夫特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空蕩蕩的房間里只剩下埃里克一人。

    他一只手支在下頜，微微失焦的目光落在面前虛無的空氣里, 宛如一尊沉思的石像。清瘦高大的身影雖然只占據(jù)了一把餐椅, 可是那股籠罩在他周身化不開的陰郁卻無聲地溢滿了整個房間。

    時間在這片沉郁的靜默中放慢了腳步，就連從窗口吹進的微風(fēng)在觸到他周身縈繞著的氣場之后, 似乎也停止了流動。

    經(jīng)過這幾天的相處，蘇冉愈發(fā)強烈地感覺到, 將埃里克同周圍世界隔開的，并不僅僅是那一張與眾不同的面具。

    即使站在陽光之下，回到了人群之中, 他依舊將自己封閉在那片只存在漫漫長夜的黑色世界里。他對這個塵世的冷漠，如同一層真空，隔絕排斥著一切。

    他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中走出來的, 格格不入的存在。

    每當(dāng)意識到這一點時，蘇冉總是會忍不住質(zhì)疑起自己當(dāng)初的決定。

    想要幫助他的自己, 或許太過天真和自不量力了。

    站在一旁努力縮小自己存在感的珍妮在看到蘇冉回來時，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這位先生所有的柔軟都是屬于蘇小姐的, 對于其他人來說，這頂著凜冽危險低氣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低聲轉(zhuǎn)達了邁克羅夫特的口信之后，珍妮便在蘇冉感謝的眼神中迅速地退了出去。

    而注意到蘇冉身影的埃里克已經(jīng)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 快步走到了她的身邊。

    “今日還是去書房嗎？”

    他低聲開口, 陶瓷一樣的悅耳嗓音如同一根羽毛輕輕掃過耳廓。那雙眼底黑暗的冰雪消融，綻露出點點期許的雀躍和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