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筷子, 李青芝頗為扭捏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聞言, 范凌也停下了筷子，神色愕然中又帶著些好笑。

    “你想養(yǎng)雞？”

    范凌自小在上京長大 , 見過無數(shù)貴家小娘子養(yǎng)愛寵，但基本都是些貓兒狗兒，或者還有鸚鵡鳥雀什么的，甚至還有些喜歡養(yǎng)蛇鼠的。

    但蛇鼠都遠(yuǎn)遠(yuǎn)沒有這個小丫鬟要養(yǎng)雞當(dāng)寵物讓范凌來的驚訝。

    那是一道菜??！

    被東家這般神色看著, 李青芝也知道對方肯定心里在偷偷笑她，但李青芝真的很想要。

    “可是它們真的很可愛……”

    生怕東家不同意，李青芝忍不住夸了一句，一雙荔枝眼一瞬不瞬地瞅著, 滿是希冀。

    范凌哪里能受的住這般, 當(dāng)即就垂下了眸, 假裝考慮著給自己舀了一碗雞湯。

    “想養(yǎng)便養(yǎng)吧, 明日我同你去林阿婆家……”

    得了準(zhǔn)信, 李青芝再不扭捏了，恨不得歡呼一場。

    見人這么高興, 范凌也跟著笑x了起來，身上的疲憊也隱隱消退了許多。

    這夜, 就在李青芝洗漱完畢要回去睡覺時，驚蟄敲開了她的房門，給了她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

    李青芝面露不解，正要問問這是何物時，驚蟄便露出一口白牙笑著解釋道：“郎君說先前是他忘性大，這段時間來不曾給葉小娘子發(fā)過月錢，如今一道補(bǔ)上，吶……”

    說著，又將荷包往前遞了遞，李青芝愣了一瞬，搖頭道：“大人無須如此，我本占盡了便宜，又怎好伸手要月錢？”

    當(dāng)了東家將近三個月的丫鬟，吃著一月五十兩請來的廚娘所作的飯食，全身上下沒有什么不是東家給置辦的，幾乎什么都不缺。

    然對比她每日干的活計，只不過晨起給東家束發(fā)，偶爾閑時給自己找些事做，甚至自己的存在還給驚蟄添了些擔(dān)子……

    李青芝是不太好意思再索要月錢的

    體察到李青芝的羞愧難當(dāng)，驚蟄貼心地安慰道：“葉小娘子快別那么想，郎君是讓你當(dāng)丫鬟，又不是家奴，發(fā)月錢是必然的，你就放心拿著，郎君說，有了月錢，想吃些什么，用些什么，都可以去街上買來，不必讓郎君猜來猜去，你說是不是？”

    驚蟄是一等一的忠仆，既是郎君交代的事，驚蟄必定卯足了勁去完成，若是連月錢都送不出去，那真是惹笑話了。

    聽了驚蟄這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話，李青芝的心立即偏了過去，覺得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還想說些什么，驚蟄卻是不等了，將荷包往她懷里一丟，人打著哈欠回去睡覺了。

    李青芝只好滿面猶豫地拿著沉甸甸的荷包回去了。

    趴在床上，李青芝任由一頭青絲散落，翹著小腿擺弄著荷包，想看看東家給她發(fā)了多少月錢。

    就如眼睛看到的鼓鼓囊囊，里面十分有分量，李青芝一股腦將它們倒了出來，金銀二色的光刺到了她的眼。

    不說那一堆個頭不小的銀錠，更惹人注目的是銀錠下那一片片閃著碎光的金葉子。

    李青芝出身富貴，這些東西在她眼中自然都是往常最尋常的，但此時此刻發(fā)放給自己這個小丫鬟，倒是說不出的怪異。

    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在王府時也喜歡用銀錢打賞自己的兩個丫鬟，換到家境優(yōu)渥的東家身上，好似也說得通。

    這樣想著，李青芝沒了太多負(fù)擔(dān)，將她人生第一份月錢塞在了枕下，安然睡了過去。

    明日還要到林家阿婆那里要雞崽呢！

    ……

    第二日，東家確實信守承諾，晌午下職回來，同她敲開了林家阿婆的門。

    林家阿婆大約是在做午飯，開門的時候身上帶著煙火氣，像是煎魚的味道。

    “阿婆?！?/br>
    李青芝跟在東家后面滿面甜笑喊人，一張小臉盈如滿月，極是惹人喜歡。

    “原是小娘子和范郎君來了，快進(jìn)來！”

    大概是沒想到兩人一道過來的，林家阿婆先是愣了一下，忙招呼道。

    一邊請人進(jìn)來，一邊就要去去屋里取凳子。

    范凌制止了她，攔道：“阿婆還是先管管你的魚吧，再糊了就不好了，我們便稍等片刻也不妨事?！?/br>
    范凌笑得隨和，又加上李青芝在旁邊催促著，林家阿婆便又奔回了廚房，三兩下將魚煎了撒好調(diào)料，鍋蓋一蓋，柴火架好，人忙不迭回來了。

    “葉小娘子是來找阿婆要雞崽子的吧？”

    李青芝自打一進(jìn)來，一雙眼睛就在院子里悄悄打轉(zhuǎn)著，想看看那些雞崽子。

    然可惜的是她竟一只沒有瞧見，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林家阿婆笑呵呵的聲音。

    李青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靦腆地點了點頭。

    “是的，阿婆，可是怎么沒看到它們？”

    空閑下來的林家阿婆去屋子里頭搬出了兩條小凳，將凳子放在院子里的樹蔭下，招呼兩人過來歇著。

    與她們院子里的廣玉蘭不同，林家阿婆家里是一棵繁盛茂密的桂樹，瞧著便有幾十個年頭了，枝葉籠罩了一片天地，光是看著便十分涼爽。

    “呵呵，那群雞崽子跟著母雞出去覓食了，不過不用擔(dān)心，我即刻就將它們叫回來?！?/br>
    話說完，林家阿婆就拿著個木盆和棍子站到了門口。

    李青芝不解，剛想問問東家知不知道怎么將那些雞崽子叫回來，就看見林家阿婆賣力敲起了手中的木盆，嘴里還發(fā)出一種類似于“咯咯”的聲音。

    想來這是一個百試百靈的法子，只見林家阿婆敲了一會便熟稔地將另一扇院門也打開了。

    不多時，一直觀望情況的李青芝果然看見昨日那只母雞打頭回來了，身后跟著一串小黃球。

    毛茸茸，還不時發(fā)出嘰嘰的聲音，有的甚至還會因為為了跟上母親而翻了跟頭，兩腳朝天的滑稽模樣。

    李青芝被逗笑了，一雙眼眸彎了好半晌。

    范凌也暗自瞧了好半晌。

    “家中喂雞喂慣了，只要一聽這聲響便會跑回來，省得去尋了?！?/br>
    林家阿婆放下木盆，將雞都趕進(jìn)了籬笆圈成的小圈中，等到母雞安定下來，一把將母雞拎起，甚至貼心地用衣裙捂住了雞腦袋，招手讓李青芝過來。

    李青芝早已躍躍欲試了，都不等范凌，一溜煙躥過去了。

    “葉小娘子想要哪只，盡管去捉，小雞崽不怕人?！?/br>
    正如林家阿婆所說，當(dāng)李青芝進(jìn)了那個籬笆圍成的小圈子，一群小黃球反而圍了上來，嘰嘰叫著往她身上靠，許是將自己當(dāng)成母親了。

    一下子被這么些可愛的小東西包圍，李青芝都不知如何是好了，頗有種孫猴子進(jìn)了蟠桃園的即視感。

    范凌也湊了過來，看著蹲在籬笆里滿面興奮的少女，忍不住調(diào)侃道：“快別瞅了，再耽擱母雞要飛過去啄你了！”

    眼花繚亂的李青芝頓時不敢耽誤了，畢竟她真的見過母雞護(hù)崽的可怕模樣，她可不能拖沓。

    當(dāng)即抓住了一只黃澄澄的小雞，那放在手里如軟云一般的觸感，李青芝歡喜極了。

    本想撈一只就走，畢竟起初她也沒想著養(yǎng)許多，她怕是應(yīng)付不過來。

    但耳邊灌入一大片嘰嘰聲時，她又改變了主意。

    一只的話多少有些孤獨，還是兩只好，兩只能作伴。

    這個想法劃過心田，李青芝再度將目光落在一只背上有三道黑紋的小胖雞身上，又撈起了一只。

    嗯，一個純黃色，一個帶著花紋的，這樣她分得清。

    攥著兩只小雞跨出了籬笆圈，李青芝兩頰暈著因為興奮帶起的紅，眉眼粲然道：“阿婆我好了！”

    “就要兩只雞崽？”

    大抵是想多給幾只，然見人就逮了兩只，林家阿婆忙確認(rèn)道。

    “兩只足矣，再多了我也照顧不來?！?/br>
    得到了雞崽的李青芝此刻心里正美，應(yīng)答時滿面都是淺笑。

    “不過……”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青芝看了看那個慣常用來喂食的木盆，話音一轉(zhuǎn)道：“阿婆家里還有沒有這種雞崽子吃的雞食，若是有的話我向阿婆買些，也省得我去街上跑一趟了。”

    好在李青芝腦袋靈光了一下，憶起回去要給雞崽喂飯的。

    聽這話，林家阿婆將母雞關(guān)在籬笆里，甩了甩手，神色含著幾分嗔怪道：“些許雞食罷了，不值錢的玩意，阿婆這里多的是，你拿去就是?！?/br>
    說著從廚房里扛出了一袋子看不出但一定是雞食的東西，大方道：“這是麥麩子，回去加些水拌一下，像這般程度就成，再給喂些水，雞崽就能養(yǎng)活了?！?/br>
    說著，林家阿婆還讓李青芝過來看了一眼她提前拌好的雞食，細(xì)心囑咐著。

    李青芝一邊認(rèn)真記下了那雞食的模樣，一邊周旋道：“不行，值多少給多少，本就白占了阿婆兩只雞崽了，不能雞食也占了，這樣，我和大人先回去，我馬上過來?！?/br>
    這樣交代著，李青芝就想將兩只雞崽遞給東家，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就想將那袋麥麩子拖回去。

    但遞過去的雞崽又被擋了回來，眼看著那袋麥麩子被提了起來。

    李青芝神色微怔，囁喏道：“大人……”

    提著那袋子麥麩，范凌眉眼發(fā)沉地盯著她，像是有些生氣了。

    “你當(dāng)我是死的嗎？”

    剩下的話范凌并沒有說完，但李青芝已然懂了。

    有他在，哪里需要她來動手。

    李青芝便看著人臂彎夾著那袋子不算干凈的麥麩大步流星走出了院門。

    李青芝對著林家阿婆交代了一聲等會過來，尷尬地笑了笑，忙追了上去。

    “大人等等我~”

    李青芝攥著兩只已經(jīng)在手心睡癱了x的雞崽子，邊喊邊追了過去。

    林家阿婆失笑看著走出她家院門的一對小年輕，回頭將母雞安撫好了。

    雞的心智不高，更不會數(shù)數(shù)，聽不到那被帶走的兩個雞崽子的聲音，自然不知道雞崽少了兩只，繼續(xù)帶著剩下的十幾只雞崽啄食去了。

    小院中，李青芝看著東家將麥麩放下，衣袖滿是臟污灰塵，下意識想上去給人擦擦，但顧及到什么又忍住了。

    范凌倒是不知道她那跌宕起伏的心里路程，自顧自在那打著衣裳。

    李青芝還記掛著要給林家阿婆些雞食錢，想著尋個地方將兩只雞崽放著，自己去屋里拿些銀錢過去。

    然瞅了一圈，李青芝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放地上又怕雞崽亂跑到犄角旮旯里，一時有些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