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此時此刻，她心中情緒復(fù)雜。

    然扶風(fēng)縣這所小院是她目前唯一的庇護(hù)所了，她別無選擇，只能繼續(xù)若無其事。

    但愿一切只是她的錯覺吧，李青芝心想。

    驚蟄殷切地給端上了一碗熱熱的姜湯，那味道十分霸道，隔了十幾步遠(yuǎn)李青芝便只聞得到它了。

    對著驚蟄道了一聲謝，李青芝端著姜湯坐在了廣玉蘭樹下的石桌旁。

    盛夏日頭毒，就算是樹蔭下的石凳也被曬得熱乎乎的，絲毫沒有李青芝擔(dān)心的涼氣，一屁股坐上去，甚至全身都暖洋洋的。

    她忍著姜湯霸道的氣味小口喝著，懶洋洋地半趴在石桌上，有種歲月靜好的散漫。

    正當(dāng)李青芝艱難的咽下最后一口姜湯時，院門被敲響了。

    李青芝以為是東家買紅糖回來了，仍舊有些蒼白的小臉揚(yáng)起甜潤的笑，踏著小碎步去開門了。

    “大人你終于回……”

    上揚(yáng)的語調(diào)剛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原因是李青芝看到的不是去給她買紅糖的東家，而是一個面容有幾分風(fēng)流秀氣的陌生青年……

    他執(zhí)著一柄玉骨扇，扇面不時打開，李青芝看見了上面繪著的山川水墨，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倒有幾分附庸風(fēng)雅。

    “你是誰？”

    強(qiáng)壓著那一瞬間想將門關(guān)上的沖動，李青芝斂住滿臉笑意問他。

    然等了好半晌，那人都沒有應(yīng)答，李青芝忍不住蹙眉，迎上去瞧了一眼。

    人好像呆了？

    這是李青芝在來人面上看出來的東西。

    此人也不回話，只雙目怔怔地看著自己，就像只被人打了的呆頭鵝。

    見狀，李青芝也不想慣著，只覺得古怪的人還是不要讓他進(jìn)來了，就要將門關(guān)上。

    “噯等等……”

    劉章像是大夢初醒一般，渾身一個激靈，胳膊一伸抵在了門邊，阻止了美嬌娥的動作。

    他今日如獲至寶。

    劉章想過范凌這丫鬟是個標(biāo)致的，但沒想到這么標(biāo)致，可以說是他此生從未見過的絕色上品。

    跟眼前的小娘子一比，他以前在顏月軒好過的花娘簡直直接被比到了泥里！

    黛眉彎似上弦月，微微蹙著時如籠了柔紗輕霧般的愁緒。

    一雙妙目圓潤秀氣，水靈剔透的如世間為純粹的琉璃玉石，看著你時那微微的疑惑則帶了幾分不解世事的懵懂可愛。

    目光再移至少女巴掌大的瓷白小臉上，那水盈盈軟嫩如豆腐的肌膚，劉章此刻終于明白何為詩書上說的膚如凝脂了。

    然最勾魂奪魄的，是少女那一雙飽滿鮮妍的菱唇，與周x圍雪玉一般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比春日里最鮮艷奪目的花瓣都要嬌艷，甚至隱隱散發(fā)著芬芳。

    劉章此刻氣血翻涌，只覺得老天待他不薄，讓他在有生之年遇見這樣一個仙姿玉貌的小娘子。

    他情不自禁地看呆了，甚至連人家小娘子的問話都忘了回。

    眼見人惱了要將他關(guān)在外頭，劉章下意識撐住了門。

    一向能說會道的嘴也仿佛失靈了，只噯了一聲。

    “我家大人是扶風(fēng)縣縣尉，你敢強(qiáng)闖人家宅??？”

    自己的力氣哪里能扭過一個青年男子，李青芝見關(guān)不上門，干脆裝出趾高氣揚(yáng)的姿態(tài)叱道。

    若是升斗小民，自是會懼于大人的威勢吧？

    哪怕只是一個九品小官，在普通黎民眼中高高在上的存在。

    劉章拼命平緩著心中的顫栗與心動，努力措辭解釋道：“我知道我知道，小娘子別怕，我與你們家大人認(rèn)識，算是朋友了，今日是來尋他喝酒的，你看。”

    “再不信你問問驚蟄那個隨侍……”

    怕李青芝不信，他將手中事先準(zhǔn)備好的幾小壇子酒在人面前晃晃，又提起了驚蟄來。

    李青芝心中信了五分，面色也和緩了許多。

    “大人的朋友，我家大人外出還沒回來，那、那你先進(jìn)來歇歇腳吧?！?/br>
    廚房里還有驚蟄在，李青芝不怕這人使什么壞主意，便往一側(cè)讓了讓，劉章面色大喜，忙不迭進(jìn)來了。

    李青芝想著一會東家大概也快回來了，便沒有給院門插上門閂，留了半扇門敞開著，屆時東家可以直接進(jìn)來。

    “公子坐這，大人就快回來了?！?/br>
    李青芝將喝完姜湯的空碗收走，對著劉章溫言道。

    既是東家的朋友，她不能失禮了才是。

    第24章 一條心

    劉章噯了一聲便坐了下來，看著小娘子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頭忍不住有些來氣，覺得范凌這人忒不懂憐香惜玉。

    這般如花美眷，范凌竟讓人做一個干活使力的小丫鬟，當(dāng)真是個暴殄天物的！

    劉章心里氣不過，面上笑意也淡了些許。

    驚蟄聽到院中的動靜，也拍打著衣裳出來了，見是縣令家的公子，雖同自家郎君一樣不太待見這位主，但面子上也得過得去，客客氣氣地問候了一聲，得知是來找郎君飲酒的，驚蟄面上不說什么，但心里知道劉公子是待不久的。

    郎君跟他交情可不深，更遑論還敢往這里來，這是郎君最不待見的一類人。

    但作為仆從，驚蟄不能說什么不客氣的話，只趁著李青芝將姜湯空碗送進(jìn)來，告誡了幾聲不要太搭理縣令公子才作罷。

    劉七郎是個風(fēng)流紈绔，最是貪戀美色，葉小娘子的姿容擺在這，驚蟄別提多替他們郎君擔(dān)心了。

    李青芝雖一知半解，但她相信驚蟄，點(diǎn)頭應(yīng)了。

    再從廚房出去，李青芝看那個所謂的東家的朋友就沒那么上心了，轉(zhuǎn)頭打算去給院子里外的花花樹樹澆澆水。

    那廂，劉章將帶來的幾壇子酒放在石桌上，轉(zhuǎn)眼便瞧見身形纖弱的小娘子拎起了水桶，似乎還要去干些活計。

    劉章可謂是心疼壞了，當(dāng)即就起身走了過去，作勢要幫李青芝拎水桶。

    “小娘子快別拎了，這東西重，我來幫你！”

    劉章看了半天，發(fā)現(xiàn)了獻(xiàn)殷勤的機(jī)會，上前去就要幫忙，這給李青芝嚇得不輕。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李青芝的水桶只裝了一半的水，這樣便不會累著自己了。

    水不夠大不了多跑幾趟就是，反正她也閑的無趣。

    誰承想這人殷勤過了頭，非要來幫她拎，李青芝很是頭疼，言語拒絕道。

    眼看著青年手都搭在了木桶上，李青芝就要退開，避開這不知分寸的陌生公子。

    就在這時，兩人耳畔傳來一道極為刺耳的嘎吱聲，像是一扇門被猛地推開，帶著一股濃重的情緒。

    那聲音太有存在感，正在糾纏的兩人都循著聲音望過去。

    身著淡青袍衫的郎君玉面沉沉，本就瞧著單薄寡情的薄唇如今更顯冷峻可怖。

    李青芝一向是覺得東家的眼眸似含著春水，尤其看著她說話時，總是帶著潺潺笑意。

    然如今全都沒有了，只剩下滿眼寒霜，直直地落在兩人身上，具體來說應(yīng)該是那個急著獻(xiàn)殷勤的劉章身上……

    “你來這做什么？”

    連最起碼的稱呼都不愿去喚了，范凌現(xiàn)在一腔火氣正不知往那傾倒，啪得一聲又將那半扇門合上了。

    東家看起來有些不高興。

    并不是李青芝多善于察言觀色，委實(shí)是東家的臉色太容易辨別了。

    “大人你終于回來了~”

    秉著做丫鬟的自覺，李青芝唇畔揚(yáng)起甜潤的笑，殷勤地迎過去。

    少女笑顏明，又是那般主動歡快地湊到跟前，范凌頓時去了一大半的郁氣，不過在瞧見那個不請自來的劉章時，范凌又黑了臉。

    “范兄回來了，今日無事，見你休沐，便帶了些好酒過來看你?！?/br>
    自知自己是不速之客，不怎么受待見，劉章面上也有些掛不住，笑意勉強(qiáng)地解釋道。

    聞言，范凌冷嗤了一聲，心中的不爽讓他沒了往日的懶散，毫不客氣嘲諷道：“我沒病沒災(zāi)的，何故勞煩劉七郎專門過來，平素可不是這般……”

    范凌話說得直白，劉章更是掛不住面子，若不是想多在這里瞧幾眼那美嬌娥，劉章怕是立馬甩袖而走。

    壓著心中的不快，劉章飛快瞄了幾眼小娘子水靈靈的面頰，像是服了什么安神散一般，繼續(xù)強(qiáng)撐著笑臉道：“范兄這話說得生分，往日我邀你的酒局，范兄總是推脫，這不我只能自己過來了?！?/br>
    “我只范兄最愛飲衙門街鄭家酒肆的酒，此番也帶了些，范兄何不賞個臉？”

    本是一舉兩得的事，既能依著父親的話，又能讓他在這多瞧人幾眼，劉章這回套近乎也算是心甘情愿。

    然范凌可懶得跟這個整日心里憋著壞主意的縣令公子浪費(fèi)口舌，漆黑的眼珠子一轉(zhuǎn)，余光落在了俏生生站在自己身邊的小娘子身上，先發(fā)制人道：“賞不賞臉的先不說，劉七郎為何欺負(fù)一進(jìn)門就欺負(fù)我家的小丫鬟？”

    范凌絲毫不掩飾對劉章的不快，一雙眼眸驟升凜凜毫光，讓劉章渾身像被刺扎了一般難受。

    劉章雙目瞪圓了，看了看一臉興師問罪的范凌，又看了一側(cè)站著同樣有些滿臉發(fā)懵的小娘子，劉章卯足了勁辯駁……

    “本公子哪有欺負(fù)她，反倒是你范兄，怎能讓嬌滴滴的小娘子干這些活計？”

    言語中盡是男子對女子毫不掩飾的憐惜，這讓本就心中不暢快的范凌臉色更沉了，就像是吃了蒼蠅一般。

    范凌本是個不屑與人解釋的性子，何況是這等子虛烏有的事，他剛想開口嗆人，話還沒從嗓子眼里沖出來，便被小娘子柔韌的聲音堵了回去……

    “大人并未讓我做這些，是我自己要做的，況且我本就是丫鬟，做這些有什么問題嗎？”

    李青芝只覺得這人說話很是滑稽。

    她如今本就是個丫鬟，就算是東家讓她做這些又有什么不對？

    東家心善，待她寬厚，李青芝本就覺得占盡了便宜，整日都在為自己找些事做，這人竟為她打抱不平，李青芝覺得有些夸張了。

    見這人還敢不分青紅皂白地質(zhì)問東家，李青芝當(dāng)即忍不住便跳了出來道。

    少女平日里看著玲瓏又纖細(xì)，但此刻卻是氣勢洶洶，像一只炸了毛的小雀，讓范凌看得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