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家家戶戶皆有余糧，再加上各地官府庫存，短時間內(nèi)不會吃緊，不過臣也以為，應(yīng)該速戰(zhàn)速決。”蒙毅開口說道。

    很顯然在這一點上大家思維都是一致的。

    別說趙泗了，始皇帝也不能接受孔雀國的冒犯行為。

    哪怕這場戰(zhàn)爭是虧本的，也得干巨車王一下出口氣，老秦人從來都不能接受這種侮辱。

    “打起來容易，停下來難，打多久，打多大，得看泗兒如何想，你提前做好加征的準備……”始皇帝擺了擺手。

    雖然對趙泗這小子很信任，并且愿意支持趙泗，但是始皇帝仍下意識給趙泗留了后手。

    糧食是有限的，如果打的不能收場，有金銀也沒用，還是得加征。

    有些時候，只有進入戰(zhàn)爭狀態(tài)，大秦的資源才能夠百分之百的被調(diào)遣動用。

    “至于咸陽那邊……你派人傳三姓之老入湯泉?！?/br>
    蒙毅點了點頭。

    始皇帝這分明是嘴硬心軟，說著讓趙泗放手施為，但還是想暗戳戳給自家孫兒一點幫助。

    第一百九十九章 護犢子的始皇帝

    三姓者……

    孟西白也……

    孟西白是秦穆公成就霸業(yè)的三個名將：孟明視、西乞術(shù)、白乙丙。

    此三姓以及秦朝宗室的老公族是秦朝建國的底蘊所在，也是大秦的核心成員。

    在秦國初期，秦國以宗室為主，孟西白三氏就是骨干以及核心，依附于宗室之上。

    孟西白并非是因為孟明視、西乞術(shù)、白乙丙三將而榮耀，相反，三將之所以是三將是因為他們出身三姓大氏族。

    彼此之間是相互成就相輔相成……

    三姓出三將以后，三姓徹底取得了大秦的核心地位，三姓族人幾乎遍布關(guān)中，因為彼此之間多有沖突矛盾，因此爭斗成風(fēng)。

    戰(zhàn)場上是同僚，但是戰(zhàn)場之外又是死敵。

    搶水，爭斗……每年械斗死的人甚至比打仗都多。

    當然，從某種意義上來看，或許這正是秦國宗室的制衡之術(shù)。

    三姓人口太多了，因為三將的出現(xiàn)又擁有了關(guān)鍵的凝聚力，而宗室只有嬴氏一家。

    三姓倘若彼此之間姻親不斷，團結(jié)一致，那坐不住的就是秦國宗室了。

    彼此的爭斗和仇恨固然讓三姓的力量無法團結(jié)以保證了秦國宗室的地位，但是也因此導(dǎo)致大秦的國力在三姓私仇和爭斗之中不斷被浪費。

    因此，有了商鞅變法……

    商君變法的主要內(nèi)容就是止械斗，拆大家為小姓……

    商君變法以后，械斗私仇終止，三姓內(nèi)部的凝聚力被商鞅用各種方式給強行摧毀。

    大家化為小姓，爾后開學(xué)室，被打散的三姓徹底為大秦所用。

    當然，畢竟是同姓，該有的族譜祭祀依舊有所保留。

    族老，自然也存在……

    但是像以前，族老一聲令下，家家戶戶出丁起兵械斗甚至直接作戰(zhàn)的情況卻不會出現(xiàn)了。

    目前的三姓族老除了比較有威望以來，唯一能夠擁有的合法的聚集三姓族人的權(quán)利恐怕也就只有祭祀了。

    三姓是關(guān)內(nèi)人數(shù)最多的族群，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老秦人。

    因此，商鞅制定的學(xué)室制度，出身三姓的老秦人也最多。

    當然，三姓被商鞅按著摩擦了一遍，在這個過程中肯定有其他族群崛起瓜分學(xué)室名額，但三姓枝繁葉茂，哪怕經(jīng)歷了種種摧殘，以群體來看依舊占據(jù)了相當大的比例，只不過現(xiàn)在的三姓團結(jié)不起來罷了。

    商鞅變法，是拿三姓開刀……

    趙泗開放學(xué)室，同樣也是三姓的損失最大……

    現(xiàn)在的三姓族老固然已經(jīng)沒有什么權(quán)利，但是以他們的年齡身份和地位，卻還是足以勸慰安撫族人的……

    始皇帝人在湯泉，嘴里嫌棄著自家孫子，但到底，還是念著要給自家孫兒出幾分力氣。

    趙泗年紀太小了，又不是自關(guān)中長大，算不得地地道道的老秦人……

    這孩子和三姓族老年齡差距太大了，憑借身份固然可以安撫他們，可終究是要舍些面子下來。

    始皇帝讓蒙毅召三姓族老來，說白了就是給自家孫子站臺。

    翌日……

    三姓族老齊至湯泉……

    始皇帝并沒有拉著他們語重心長的說什么，只是簡簡單單的讓他們陪自己吃個飯，炫耀了一下自己的重孫子小稚奴。

    僅此而已……

    但很多東西已經(jīng)不言而喻……

    “三位族老……覺得泗兒如何？”

    酒足飯飽，已至離去時刻，始皇帝的親自禮送讓三位老人受寵若驚。

    “殿下敦敏睿智……”

    “天下良吏不足，開放學(xué)室是好事，咱們幫不了陛下的忙，不能給陛下添亂……”

    三位族老紛紛應(yīng)承著小心翼翼的回復(fù)。

    “你們……都是老秦人，朕也是……老秦人的根在關(guān)內(nèi)，泗兒是明白這個道理的?！笔蓟实坌α艘幌?。

    “大秦西出，三姓家家鎬素，朕不會忘，宗室也不會忘?！?/br>
    三姓族老聞聲為之面色漲紅……，這些話從始皇帝嘴里說出來，聽于耳中對他們來說是最大的殊榮。

    因為始皇帝告訴他們，他們是大秦的根，是大秦最值得信任的人。

    而事實上三姓，乃至于關(guān)內(nèi)老秦人，到秦朝滅亡的最后一刻，也確確實實沒有辜負大秦。

    秦朝的國運太短了……短到既得利益者的群體甚至來不及腐化，于是他們的最終章，也停留在了最榮耀的時刻，這是一種悲哀，也是一種幸運。

    對于大秦而言，二世而亡過于遺憾了一些。

    但對于三姓，對于老秦人，對于關(guān)內(nèi)法吏而言，這是幸運的。

    歷朝歷代，開國元勛，既得利益的群體，總會不可避免的腐化，屠龍的少年終將成龍，而他們，最終停留在了屠龍的那一刻。

    始皇帝，是大秦的天。

    對他們?nèi)绱硕Y遇，已經(jīng)讓他們恨不能再為大秦出生入死，乃至于不惜家家鎬素。

    身份和地位的差距還是很明顯的。

    能成為族老的，都是已經(jīng)致仕頤養(yǎng)天年的，他們身上沒有官職，但是年齡大輩分高。

    這等人物，已經(jīng)無欲無求，物質(zhì)上的東西已經(jīng)不能打動他們，扶蘇，乃至于趙泗，他們甚至得以晚輩禮節(jié)來對待。

    但是始皇帝不需要……

    從始皇帝完成歷代先王夙愿一統(tǒng)天下的那一刻開始，天底下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和他比肩。

    再一統(tǒng)天下的那一刻，再老秦人心中，始皇帝的地位已經(jīng)脫離了帝王的范疇。

    始皇帝愿意叫他們過來吃飯，甚至是溫言細語的勸說，那對他們而言這件事情的對錯已經(jīng)無需考慮。

    忠誠……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與其說是忠誠，倒不如說是認可……

    時機恰當?shù)臅r候，不僅僅可以空手套白狼，甚至一句話，就足以為之赴死，族滅亦為之在所不惜。

    這也是始皇帝大一統(tǒng)以后政令能夠順暢實行威壓天下的主要原因。

    扶蘇……趙泗，距離這一步，遠遠不夠。

    但是現(xiàn)在，始皇帝不介意將自己的榮耀親手當做禮物送給自己的好圣孫。

    “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朕登基的時候，你們還年輕，一晃眼，朕已過知天命，你們，也都老了?！笔蓟实塾挠哪钸吨?/br>
    “家里的子嗣都怎么樣？族人都還昌盛么？”始皇帝問道。

    “托陛下的福，后生不少嘞……”三個族老你一言我一語的回答著。

    都是將近八十歲的人了，亂七八糟的事情大多都不感興趣，反倒是說一些關(guān)于后人，關(guān)于族群的事情能夠讓他們興致大發(fā)。

    他們樂此不疲的向始皇帝介紹孟西白三氏的現(xiàn)狀。

    自己家添了多少丁口……族人們生的孩子多不多……

    “陛下仁善，稅少了，又托了太孫殿下的福，種上了高產(chǎn)的糧食，官府還會發(fā)送耕牛耕具，現(xiàn)在一畝地產(chǎn)糧食足有幾百斤，帶上紅薯土豆，家家戶戶糧食多的吃都吃不完，生的娃娃再多，也都養(yǎng)得活嘞?！弊謇闲Σ[瞇的開口說道。

    趙泗最大的名望獲取，不在于其他。

    每每念及降稅，糧食，甚至是食鹽，不管是關(guān)內(nèi)還是關(guān)外，都不可避免的提到趙泗這個名字。

    這也是趙泗在沒有得到擁磊之前就在天下廣有名聲的主要原因。

    他……和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guān)。

    只不過他年齡太小，出場的時間太短，底蘊和根基不夠深厚，傳唱的時間太短，缺少了時間積累以后的厚重，因此這些名望還達不到一錘定音的效果。

    但再怎么說，也算是普遍享有好感度光環(huán)，人們提起來這個名字，好感度都是自動＋10判定的。

    用處還是有的……譬如這次開放學(xué)室，哪怕是芫恭，都不敢把矛頭對準趙泗。

    乃至于整個關(guān)內(nèi)的法吏，以及孟西白三氏整個族群，都下意識的避開了趙泗，選擇把恨意宣泄在李斯身上。

    幾年的發(fā)酵固然還不夠厚重，但趙泗已經(jīng)有了不粘鍋那味了。

    而后，如果按部就班，隨著時間發(fā)展，這些虛名逐漸變得厚重，哪怕趙泗接下來什么都不做，他在十幾年后乃至于二十年后登基，也會天然享有最高的名望和人心。

    乃至于幾百年后，或許隨著傳唱，火云洞都得有趙泗一席之地，如果中間經(jīng)歷了什么變革和劇痛的發(fā)酵，或許普天之下的祭祀，趙泗都得坐在主位，甚至神話故事，都繞不開趙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