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師發(fā)出不滿的嘖聲，這家伙和自己裝什么客套，嘴皮子卻不受控制地嗆回去：“謝什么，我是為了拍攝好吧？再說咱倆還是朋友嘛，應(yīng)該的?！?/br>
    朋友，一個看起來很簡單明確的詞，但外延和內(nèi)涵似乎可以無限模糊、延申。

    一起約飯旅行是朋友，一起創(chuàng)業(yè)打拼是朋友，而像他們這樣曾經(jīng)無比緊密、如今分道揚鑣的愛侶，居然也可以是朋友。

    沒有負(fù)擔(dān)、輕松來去的朋友。

    曹南宗由衷納悶，“朋友”這么輕松，為何落到他身上，就變沉了？

    他一邊思索一邊習(xí)慣性走向特斯拉的后排，手剛拉車門，就被夏歸楚叫?。骸安芸傔@是大明星微服私訪，把我當(dāng)司機(jī)呢？”

    曹南宗停頓幾秒，他換下拍攝的華服換上普通休閑裝，一張素臉罩在鴨舌帽、墨鏡、口罩的全副武裝下，確實像躲狗仔的明星。

    坐后排疑似把人當(dāng)司機(jī)，他只能從善如流地坐上夏歸楚旁邊的副駕座。

    夏歸楚這才踩下油門，銀紫色的特斯拉瞬間滑入夜色，似游魚潛入深海。

    手握方向盤目不斜視，夏歸楚的余光卻把曹南宗看得清楚，看他很小心地壓低帽舌，不由嗤了一聲：“這么怕暴露，還玩什么雙重身份，小心陰溝里翻船。”

    “多謝夏老師的提醒，”曹南宗客客氣氣道謝，“只要夏老師能守住這個小秘密，這船倒還能開?！?/br>
    “我守不守得住，得看曹總的誠意了，畢竟我可不像朱臻‘人還挺好的’，”夏歸楚嘿地一笑，“大家可都叫我魔鬼呢，和魔鬼做交易，總得付出點代價吧。”

    “什么代價？”曹南宗瞥他一眼，“潛規(guī)則？”

    夏歸楚不以為意，笑嘻嘻地說：“怎么了，曹總很期待被潛規(guī)則啊？”

    曹南宗又不響了。

    比無恥，比不要臉，夏歸楚可沒輸過，他得意洋洋，心里歡呼自己這把贏了時，簡直要吹起口哨來。

    曹南宗卻忽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他的視線落在中控臺上的擺件，像是驚奇，又像是疑惑，甚至還有點喜悅。

    那是一個磁懸浮的月球擺件，制作精良，散發(fā)著和天上那輪本尊相似的熒光，幽幽地自轉(zhuǎn)。

    曹南宗定定地看，月亮泡在他的眼波里，逐漸朦朧、融化、潮濕，他伸出指尖，想要觸摸那實實在在的月亮，夏歸楚卻眼疾手快，直接把月球從底座上撈走了。

    “九塊九包郵的小玩意，沒什么好看的?！毕臍w楚飛快地解釋，左手把著方向盤，右手垂下，手心里藏著那顆熄滅的月球。

    曹南宗靠到車窗上，托著腮看他：“對啊，小玩意而已，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我、我哪有緊張，”夏歸楚辯解道，“說清楚點，免得你想多了又誤會。是，我喜歡買這些小東西，那又怎么了？總不能因為你是月君，我就得避嫌，不買任何和月亮有關(guān)的東西吧？”

    信徒們都知道，藍(lán)薩爾女神的代表化身之一，就是頭戴桂葉明月發(fā)冠，手持蓮花和權(quán)杖的月神，而持明教的月君就是月神在人間的代言人。

    在持明教內(nèi)，月君的聲望之高，甚至超過教尊，信徒之間互相問候祝福，最常說說的就是“愿月君保佑你”。

    夏歸楚有意和這些習(xí)俗劃清界限，卻在解釋完發(fā)現(xiàn)，這太像欲蓋彌彰。

    “嗯，你隨便買，”曹南宗頷首微笑，“放心吧夏老師，我沒那么霸道?！?/br>
    他的手潛入座椅下，包裹住夏歸楚鼓鼓囊囊的右手，從指縫貼近男人發(fā)熱的指根，和冷卻的月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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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無盡夏

    特斯拉開到夏歸楚的家，不過花了十分鐘，證明夏歸楚所言非虛，他家果然是離工作室最近的住宅。

    至于為什么曹南宗要抓他的手，為什么各種親密姿勢他們都試過，手背貼手心這么簡單的觸碰，反倒讓他坐立不安，為什么自己要傻乎乎地和他解釋，喜歡月亮的周邊，和他這個月君無關(guān)……

    幸虧車程短，幸好曹南宗向來善解人意，沒有反駁拆穿，還很快收回了手，仿佛那只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安撫。以上心靈拷問，終于在看到停車場外的綠化帶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綠化帶里，名為“無盡夏”的繡球開得盛大，夏歸楚心中一動，想起圣壇所在的摩羅山下，也有一片鮮為人知的繡球花叢，是他逃課走遍摩羅山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

    山里的花叢當(dāng)然不及綠化帶的花有人打理培育，長得旁逸斜出，花團(tuán)大得野蠻，那自由瘋狂的姿態(tài)令夏歸楚著迷，他神秘兮兮分享給曹南宗，說他發(fā)現(xiàn)一個秘密基地。

    年少的時候，一點破爛也當(dāng)作珍寶，只因自己貧瘠得兩手空空，掏出擁有的全部想給喜歡的人，那時的夏歸楚不知道，野外的繡球，也并不屬于他，曹南宗，也不屬于他。

    和夏歸楚的興奮相比，曹南宗的表情平靜得殘忍，但他仍好心地跟隨夏歸楚去了后山，語氣平和地給他介紹，那些繡球花，被人類命名為“無盡夏”。

    曹南宗還說了很多關(guān)于花的小知識，他還說，花草樹木、飛禽走獸、山川河流，乃至人類本身，都只是世界魅惑的表象，想要洞悉正見，持明歡喜，必得穿越眼前迷障，直抵彼岸。

    那些玄言密語夏歸楚當(dāng)然聽不懂，他只是裝作專注傾聽的模樣，盯著曹南宗開合的唇，很沒出息地想，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