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數(shù)年里，每每隨師父一起修行時，沈長里總是會想，師父為何會收下自己當(dāng)他的弟子，她既無仙緣，又為何要強(qiáng)行將她拉入這仙門之中。

    這個問題在年幼的沈長里心里，就像一根刺，一日找不到答案，一日就不能拔掉它。

    直到沈長里過了成年禮，在師父的幫助下學(xué)成駐顏術(shù)，破境飛升成下仙后，到了幻音境中閉關(guān)修煉，師父才向她道出其中緣由。

    原來師父已窺得太虛之境，時日不多，為了尋一可以繼承自己衣缽的弟子，他于西陵游歷已久，終于在六王府一家被滿門抄斬時，見到了自己的心儀弟子。

    當(dāng)時那個在滿地尸體中倔強(qiáng)仰起臉的小姑娘，就像一道刺眼灼目的光芒，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那時他就已下定決心收她為徒。

    只是，為了更加確認(rèn)自己與她的緣分，他隨她一起前往南域，途中他見識到了她小小年紀(jì)卻擁有的智慧與慈悲，她會為了喝水裝死，也會為了其他奄奄一息的犯人同官兵周旋，直至確定她是自己弟子的不二人選時，他才得以現(xiàn)身。

    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幾十年來，沈長里已將慕衍當(dāng)成自己的父親，他一身孤寂清冷，她便想此后好好陪在師父身邊，就連幼時想要賺錢買下家宅的夢也快忘了。

    可師父卻突然說，他要歸于太虛了，那不就是……他要死了嗎？

    沈長里的心底再一次掀起無盡的悲傷。

    只是，她就算再悲傷，也阻止不了師父的離開，在幻音境中閉關(guān)的這些日子里，他將自己一身修為靈力盡數(shù)傳與她身。但修行才短短數(shù)十年的沈長里，要去承受師父萬年的靈力，著實有些艱難，若換成旁人，怕是早已因承受不住師父那一身的靈力而一命嗚呼了，可她卻硬生生地抗了下來。

    一年又三個月的潛心修行，她將師父的靈力完全融入了自己的神識當(dāng)中，就這樣，她在極短的時間里，便因師父的一身靈力飛升成了上仙，也正因如此，她成了整個九曜派謠傳故事中的主角。

    不知其中原由的弟子之中那是眾說紛紜，有的說她是修仙的天才，有的說她本就是仙家子女，總之是越傳越離譜。

    而知道原因的弦風(fēng)上神，則應(yīng)了慕衍上神的委托，待他離開之后，會將沈長里收到了自己座下，于是從幻音境中出關(guān)之后，沈長里便正式拜了弦風(fēng)上神為師，成了弦風(fēng)上神最小的七弟子，而無魅也成為了沈長里真正的師姐。

    不過，自從慕衍神歸太虛之后，無魅就因思念和遺憾，而陷入了哀愁之中，在修行之事上，她本就懶散，經(jīng)歷了神傷之后，她越加地不愛修行，整日沉迷飲酒作樂，成天喝得不醒人事。

    慕衍知道她一顆真心向著自己，但他卻無法回應(yīng)她的這份感情，于是他囑托沈長里，待出關(guān)之后，代他多關(guān)心一些無魅。

    沈長里這是繼幼時那次之后，第二次見到無魅。

    臨岫殿偏門外的那個云臺上，一把矮腳桑木桌，桌上僅有一個墨瓷的酒壺和一些散倒的酒杯，一張帶扶手的無腳倚背榧木椅，以近處虛無縹緲的云海和遠(yuǎn)處如血般的夕陽作為背景，慵懶地靠坐在椅子上的無魅，已喝得酩酊大醉。

    她還是如以前那般漂亮，喜愛穿張揚熱烈的紅色，一頭長發(fā)如瀑，僅被一條紅綾挽在腦后，其中一些發(fā)絲從紅綾中跑出來，散亂地搭在肩上。因喝得太醉，她眼前模糊，只依稀看得見一個人影慢慢地走了過來。

    “師姐?！鄙蜷L里的聲音仿佛一股清泉，叮咚敲擊在無魅那顆因酒而燒灼難耐的心上。

    她明明眼中模糊，卻還是能看清眼前人兒的白衣翩遷，如出水的芙蓉，天姿勝仙，是飄然出塵般的氣質(zhì)。

    無魅已不記得自己何時有一個如此好看的師妹了，她癱軟如泥，晃著腦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朝沈長里走過去。

    卻因醉意而絆到了自己的腳，眼看就要跌倒時，沈長里將她撈起，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她的雙臂。

    “師姐，別再喝這么多酒了，師父和師兄們都會擔(dān)心的?！?/br>
    而聽到這個清冽如甘泉般的聲音，無魅再次抬起頭來，映入眼中的女子容顏美麗清冷，眉宇間的韌勁兒，倒是讓她憶起一個人來。

    她退開一步，癡笑起來：“是你呀，小丫頭……”

    “師姐，好久不見了?！鄙蜷L里捻指捏訣，施術(shù)替無魅醒了酒。

    醉意消失的瞬間，無魅眼中的人則變得更加清晰，以前的那個小丫頭，如今已長成了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只是，她的眉眼，神情，甚至就連她的氣質(zhì)，都像極了慕衍。

    無魅有些驚愕，她抬右手，并兩指，往沈長里眉間點去，卻在觸到的剎那，一股強(qiáng)大的靈力將她彈開，好在她已醒了酒，被彈開之后迅及穩(wěn)住了自己的身形，才沒讓自己摔到那萬丈深淵之下。

    而后，她更是心中慟然，驚道：“為何上神的靈力會在你的體內(nèi)？”

    沈長里并未想到無魅師姐會這么快便看穿自己體內(nèi)靈力，既然已被看出，她便不再隱瞞：“師父在歸虛之前，將盡數(shù)靈力全部傳予我，他囑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師姐。”

    無魅鳳眼中盈滿淚水，她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卻又止不住地流起了眼淚。

    “你說……上神囑托你……照顧我？”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數(shù)百年來，上神從來都是對她的一顆真心視而不見，如今卻在歸虛之后囑托一個小丫頭來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