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軒憬為何突然提起這個，這人還在惦念著自己上輩子將她困在宮中的無心之舉，讓她被迫成為籠中鳥，從此失去自由。

    軒憬也沒想到她會這么問，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徒兒沒什么怕不怕的。如果師尊始終覺得待在徒兒身邊會難受，徒兒又何必強(qiáng)留師尊？”

    前世她已經(jīng)困了丹闕十年，重生后又誤打誤撞與丹闕再度捆綁，即便她再愛丹闕，如今也知道強(qiáng)求的感情只會給對方帶去痛苦，反饋給自己的也絕對不會是愛，而是入于骨髓之恨。

    因而，她只希望心上人這輩子能過得舒心、自在。

    在容器鑄成前，她會想方設(shè)法、竭盡全力去做最后的爭取，最后將選擇權(quán)交給丹闕，是去是留，全由丹闕左右。

    她并不知自己這番話說到了丹闕心坎上。

    類似的話，其實軒憬上輩子也說過。

    但那時軒憬被無情劍意徹底影響，語氣冷冰冰的，真實情緒也完全表達(dá)不出來，詢問丹闕是否要和離時，反而被丹闕誤以為是在威脅自己。

    雖然軒憬的真實情感來晚了許多年，她卻莫名覺得心里舒服了許多。

    藥膏熬好了，被丹闕裝入圓形玉盒，放在一旁冷卻。

    她隨手給藥膏施了個保鮮水罩，問軒憬：“還有什么事，一并講完吧。”

    余下的事，無非是各仙門應(yīng)對災(zāi)年和結(jié)交妖族的表態(tài)。

    軒憬挑重點講了一遍，丹闕聽來也沒覺得有特別大的進(jìn)展。

    不過她也知現(xiàn)下只是起步階段，不少勢力都表示需要盡快回去和門中其余長老緊急商議對策，慢慢等著就是了，急不來。

    等軒憬匯報完，她微微點頭，不緊不慢地問：“祭祀期間，傷亡如何？”

    “折損了些護(hù)衛(wèi)，已經(jīng)派人去撫恤家屬了?！避庛饺鐚嵈?，“受傷的人也由楚玨之親自醫(yī)治，挽瀾宗的死士大都只受了輕傷?！?/br>
    “需要為師幫忙么？”丹闕問。

    軒憬沉默一陣，道：“那些刺客臨死前還在煽動人心，告訴那些護(hù)衛(wèi)，若非儲君親近妖族，這場刺殺就不會發(fā)生?！?/br>
    怕丹闕誤會，她忙解釋：“他們不過是借妖族之事掩飾自己的真實目的！就和昏君將治理國家失敗的責(zé)任推給寵妃一樣！”

    “我知道?！钡りI輕笑一聲，“不過這個道理恐怕也只有君上明白，那些因此而重傷瀕死或失去同伴的護(hù)衛(wèi)，在極大的悲憤之下，定會因此痛恨我?！?/br>
    軒憬這是將實情和自己的擔(dān)憂悉數(shù)告知她，方便她決定怎么做。

    “我在這時施以援手，反而適得其反?！彼従彽?，“你安排好便是了?！?/br>
    她上輩子已經(jīng)受夠了何為“熱臉貼冷臀”，深知有些根深蒂固的觀念，并不是自己一腔熱血、真情實意就能輕易扭轉(zhuǎn)的。

    更何況，已有人故意播下了仇恨的種子。

    見她如此平靜，軒憬反而不安起來。

    前世丹闕就是這樣，受了委屈和難過都習(xí)慣悶聲不響，獨(dú)自承受。

    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思來想去，硬著頭皮起身走近，給了丹闕一個擁抱。

    ——母親說，有時候行為要比言語更能傳達(dá)情緒。

    熟悉的氣息從身后拂來，丹闕下意識想抵觸，但真正被軒憬擁住時，周身傳來的暖意，令她不自覺地想起了峨影山的望舒泉。

    “年號為何叫‘元舒’？”她忽問。

    “您助我療傷時，總會去望舒泉?！?/br>
    丹闕很快聽見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我想以這種方式，將對峨影山的感激與思念保留下來。”

    對于軒憬而言，相比皇都靈鳶城，峨影山才給了她真正的“家”的感覺。

    母后早逝，父皇冷漠嚴(yán)厲，她做了十六年的無根浮萍，卻在新家結(jié)識了此生最為重要的人，經(jīng)歷了最為幸福的一段時光。

    “……你的真心，藏得可真隱晦??！”丹闕嘲諷似的感慨道，“上輩子你若長長嘴巴，我也不至于誤以為你會因我而棄了峨影山?！?/br>
    “徒兒從未想過棄您，也從未想過棄峨影山！”軒憬伏在她耳畔，鄭重而堅定地道，“前世今生，皆如此?！?/br>
    丹闕嘆了口氣，郁結(jié)心中已久的一個疙瘩得以釋懷，她只覺一陣輕松，索性卸力向后倒去。

    溫暖的懷抱將她接住，身形尚未長開的少女，此時竟給了她一種難以言說的安全感。

    “師尊是不是乏了？”軒憬關(guān)切地問，“要徒兒……抱您去休息嗎？”

    直覺讓她慎重地沒用“攙扶”二字，她隱隱有種感覺，丹闕現(xiàn)下最需要的，并不是客氣和疏離。

    “去我那邊吧。”丹闕果然沒有拒絕。

    軒憬以前抱她時，人已經(jīng)比她高了，順勢就能抱走，現(xiàn)下雖然不缺力氣，但因著身量，多少顯得有點別扭和滑稽。

    盡管如此，她還是嫻熟地將丹闕打橫抱走，小心翼翼放上臥榻，隨后正要拉過屏風(fēng)離開，卻被丹闕一把拽住衣角。

    “陪我?！?/br>
    丹闕還惦記著梵幽那番話，有脾氣就發(fā)，不再藏著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