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張大眼睛也看不到通往幸福的道路。 雖然人們常說那道路就在自己掌中。 對于你,已用光了全世界的形容詞。 已經(jīng)不知道要怎么引領心中的感情。 其實愛,也會有疲憊、麻木與厭倦。 在哭泣、喊叫、受傷以外 非高潮的平淡,是否能尋找到另一個終端。 “戀愛了?” “噓——” 回應我微愕的面容,是吉田慌忙豎指封唇的動作。 “小聲點嘛,被聽到就慘了?!?/br> 雖然坐在專門向藝人開放的俱樂部,但也要小心隔墻有耳。阿吉的警告是正確的,我用手微捂著嘴唇,向四下看了看。 “你怎么知道的?” “他跑來和我商量啊。真是的”吉田喝了口飲料,壓驚似的拂弄胸口“真是被嚇到了。還以為你知道呢。唔,竟然會放著你跑來和我商量,你們果然還在吵架?!?/br> 懶得解釋我和信秀不是吵不吵架的問題,我的注意力只放在阿吉剛剛說的事情上面。 “他遇到想要交往的女性?” 說出這句話,口腔里澀麻麻的。趕忙喝了口香檳,卻又覺得甜得發(fā)腥。 “唔?!奔锢蠈嵉攸c點頭。 我下意識地笑了一下。吉田瞪大眼睛看著我。 “喂!”他壓低嗓門小吼道“你還笑?” 對于自己這種強悍的適應力,我也覺得意外呢。但是受到的沖擊,老實說沒有想象中來得那么激烈啊。 “之前他有說過想找女朋友的事?!彪m然立刻補充說是在開玩笑的,不過我知道,他應該有去嘗試。 現(xiàn)實的人生,誰都會更愛自己吧。誰都不是沒有誰,就痛苦地活不下去。對吧,這才是正常的情況吧。 心里默默地低念著,像要這樣說服自己。 “哎?” 出乎意料的是,為什么阿吉一副大受打擊的表情? “你擺這是什么臉啊。”我奇怪地吐槽他“我的相方要交女朋友,難道還需要我的批準不成?” “可是你們”他困惑地搖著腦袋,支吾了兩聲后,詭異地捧著面頰小聲問出“你們不是一對來的嗎” “噗——” 香檳都從嘴里噴出來了。 我咳嗽著奪過他手中的紙巾,擦拭被噴濕的衣服。 “你在說什么啊?!毙χ陲梼?nèi)心的動搖,還是避開了阿吉正視著我的目光。 “唔不是從小時候起感情就一直很好嘛” “好歸好,但也” “因為是秀樹我才說哦,我覺得信秀喜歡的人是你才對?!?/br> “咳咳?!苯裉斓陌⒓媸钦Z不驚人死不休了,一直以為他就算敏銳也至少是個體貼到不會直接說出來的人。 “為什么這樣講?”我別開視線,嘀咕著小聲抗議。 “那個有件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已經(jīng)這么久了,說出來該沒有關系吧?!卑⒓坪跻呀?jīng)吃飽了,放下刀叉交加雙臂,輕皺著眉一副回想往事的樣子“以前我們不是一起學過跳舞?” “有嗎?”我奇怪道“我們又不是一個團隊的?!?/br> “有啦,我剛去的時候還沒有被歸隊嘛。在年底學的哦。后來讓你單獨做表演,我說那是你第一次上事務所的正式演出,怎么竟然忘了?!”他瞪起眼睛。 “那個啊”想起來了,有關那晚的記憶,停格在信秀身上的香水味以及對我的不耐煩,因為不愉快,變得不愿回想。 “那天有高層說要請你吃飯?!?/br> “唔好像是吧?!蔽野櫰鹈肌?/br> “其實那個人名聲不好。我是聽前輩說的。信秀因為擔心你去會出事,才和社長說由他去的?!?/br> “哦”眼神開始四下亂瞄,不曉得該看哪里,心里麻木的地方又有些長草,覺得很煩,為什么又要來和我說這些?我究竟應該怎么做,感恩戴德地跑去感謝他保護我,哭泣著請他原諒我?愛得太累了,已經(jīng)不懂要怎么做。 “不過信秀真的很有男子氣概哦。聽說當時對方不懷好意,但是信秀很冷靜地和他談了條件呢?!?/br> “嗯?” “你又不知道?”吉田覺得奇怪似的咋了下舌“這件事在同輩之間都知道吧,很有名哦?!?/br> “什么事?”我抬起頭。 “他保證他將來一定會紅,愿意到時候再還對方的人情。聽說對方被他當時的氣勢震住了,所以才把廣告給你們簽拍。不過這些年來,以信秀和你的聲譽,算下來反而是對方占了便宜吧。早就還清人情了?!?/br> “這樣啊”我虛弱地笑笑。 原來如此,是大家都知道而只有我不清楚的事。 要說這種特例是怎么造成的,只能說是我太不關心信秀了吧。 他總想保護我,把我適當?shù)馗艚^丑惡。即使有心事,也不會主動告訴我,因為有他,我才變成今天的這個我。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可是奇妙的有點倦怠。 沒有辦法成為朋友,也無法正大光明作為戀人。和他kiss過后的時間都被情緒涂抹變得模糊了。我失去了自己一般地終日為他迷惑。 最后重點是,一切都過去了。 不是已經(jīng)交到新的女朋友了嗎? 雖然之前曾那樣不愿與我分開。他努力過、失望過,生氣過,冷淡過,然后就像他曾說的,開始下一段新的戀愛 沒什么,真的沒什么。 我的心很意外地平靜呢。 “喂喂”阿吉的表情為什么突然變得那么驚愕“秀樹!你、你”而且模糊得看不清了呢。 “你在哭呢” 超小聲的呢喃是在說誰。 嘴角果然有什么涼涼的東西癢癢地爬下去了呢。 轉過頭,茫然地睜大眼,在鏡子般的玻璃上,看到我無聲哭泣的臉。別扭地想,喜歡信秀,果然是件討厭的事。 因為要一直、一直害我這樣非得為他流淚不可。 “都是我不好,不該和你說他交女朋友的事?!奔锘艁y地掏著手帕,輕柔地隔著桌子伸出手,想要擦試我的面頰。 下意識地閃了開來,就算對方是阿吉,也不想被碰到。 因為 因為 因為我是屬于信秀的。 被這樣女孩子氣的想法震驚到,可是這是這個身體所做出的最誠實的選擇。 就算與愛無關,也只有他能碰我。 年少時一起擁抱著睡過 沒錢打計程車,一起攜手走過黑暗的夜路趕末班電車。他曾那么認真地用殘留著稚氣的面容凝視我。 心無城府地笑著說成名以后要買暖爐桌。 一起打過架,一起被罵過。 面對面地站在洗衣房狹小的空壁旁,不知為什么彼此一同偷偷地陷入緊張。 回想起來,他會知道我的事,再自然也不過了。因為他從那時,從一開始,就一直、一直在看著我。 從青春期開始,就愛著我。 從不知道什么是愛情的時候,就已經(jīng)自上天那里,自命運那里,得到了被給予的一生一世的戀愛。 就算再愛上其他的人,也不會被取代彼此在對方心中的位置了。 雖然我,根本不會再愛上第二個人了。 搞不懂怎樣才能再談戀愛,只是一次就已投入了所有全部的情感。我根本沒有多余的感情能再分給下一個人。 那么、為什么信秀可以呢? 寂寞地擦去臉上的水漬,轉身走出去的時候,被我嚇到的阿吉想要說什么,卻終于沒敢阻攔我。 我就那樣一直走到將要舉辦演唱會的地方。 亮明了身份,在黑暗中,站上空無一人的舞臺。 為什么會來這里呢? 因為只有這兒,是連接我和信秀的地方。 是讓我們共同屬于彼此,必須站在一起奮斗的位置。 以排練為借口要求打開一盞照明,坐在空曠的舞臺中心,把視線投往尚且空無一人的觀眾席。帶著一份懵懂,帶著一份懷念,帶著一份對于愛的困惑,抱住膝蓋,慢慢低頭,小聲地獨自唱著。 只有這一刻,不必對任何人表演。 眼前仿佛產(chǎn)生了幻視。潮水般的音樂和不停搖動的熒光棒,令人疲憊地不斷涌起。我把自己封閉,逃避到自心底流瀉的樂聲里。 舞臺的樓梯口,響起腳步。 只是聽到呼吸的聲音,就知道那是信秀來了。 不需要眼睛,用皮膚也能感覺得到。 說出來會被笑吧。 這不是少女漫畫里的超能力嗎? 但是,當這份感情活生生地發(fā)生在這個世界中,就絕對不應該去嘲笑,去抨擊,去扭曲。 就算難過,就算脆弱,就算被不了解這份愛的旁觀者,隨便輕慢地說些什么,我所應做的本該是張開雙臂接納保護,溫柔地善待這份愛才對吧。 后悔了呢。 終于還是后悔了。 明明說過就這樣也可以,卻遲鈍地感到被愛切割的痛意。細小的傷口時常因為痛覺的敏銳而被察覺治愈。致命的病痛卻往往到了最后那一刻,才會猛烈襲擊。 把不愿抬起的頭深藏入臂彎里。 猜想穿著刺眼白衣的他,此刻正靜靜地斜靠著舞臺的樓梯。 “為什么”執(zhí)拗地問著“不是去約會了嗎?聽說你交了女朋友哦。” 沒有得到回答。 “沒關系啊。這邊的事由我來做就可以嘍。兩個人的意義,就是這樣吧” 我在自說自話。 “信秀應該活得更自由一點、真實一點嘛。” “”聽到了郁澀的嘆息,像是頹敗一般的無聲的回答。終于張開眼,看到了,變得與我一樣消瘦了的臉,滲透著苦情氣息的眼睛幽怨地瞪著我看。 “沒有辦法?!彼回8纱嗟?,帶著生氣的表情僵硬地開口。 “牽手的時候,覺得握住的像是什么奇怪的東西,忍不住想要放開手。看到對方的嘴唇,就失去了接吻的欲望。這個身體,是不是安裝了什么識別器?”突然掀起睫毛,驟然瞪來的眼眸深漆幽郁,固執(zhí)倔強焦慮“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兩個人在只開了一盞照明燈的舞臺中心,凝視彼此。 感覺詭異的畫面,卻已經(jīng)無力分辯任何思慮。 總覺得是否應該說些什么動聽的臺詞。 是否應該大喊大叫大哭大笑。 但真的只是這么看著,看著,不知道是誰的眼淚先落下來,就像分不清究竟在這段愛里誰付出的比較多。 黑絹似的睫毛掛著晶爍的水漬,他如此這般凝視著我。就像遙遠以前的夜晚,并肩回家的那天,樹枝把兩個人的衣服畫成了囚服,他也是這樣,用顫抖的黑眼睛凝望著我。 時間仿佛從來沒有過間斷。 而他也好像一直那樣看著我。 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 除了擁抱,找不到其他共存之道。 你的堅強、悲傷、美好、脆弱,全都愛。 你的冷酷、溫柔、任性、全都想要接受。 理智屈服了,道理拋棄了,堅持和所謂正確的、更好的道路,都在因愛而流下的淚水中變得模糊了。 現(xiàn)在,就連愛都變得有些說不出口。 只是無法離開彼此的想要緊密擁抱。 亞當和夏娃犯了愛之罪。 那是朋友無法共擔的愛之罪。 所以親愛的,你是我的那個人,我是你的那個人。兩個人加在一起,就變成完整的世界,在這個愛的宇宙里,除了彼此,已經(jīng)再也沒有任何人。 你保護我。 我保護你。 你原諒我。 我原諒你。 變得堅強! 變得勇敢! 世界上所有的愛語,不過就是那么一句。 即使偶爾別開視線,手和手,也會永遠牽在一起。 愛你。 愛你。 像我愛你一樣愛你! 激烈的花火在眼眸中碰撞,兩個人的手指慢慢爬向?qū)Ψ?,像最朦朧最曖昧的少年時期一樣,分不出是誰先微笑,分不出是誰先投降。 “繼續(xù)談戀愛吧?!?/br> 說了這樣的話。 又是異口同聲。 就像這個愛,其實一直都是相等的吧。 所以,就算由我一個人來講述,也不能掩蓋他的存在。 “還需要婚禮嗎?”他問我。 “演唱會就足夠了?!蔽一卮稹?/br> 是的,一問一答,相視而笑。就懷著這份心情,戴著遮擋臉孔的帽子,在衣袖下偷偷牽手。在信號燈轉換間交換kiss,懷抱著秘密地相戀下去吧。 不做你的新娘,因為得到了更高的位置。 雖然大家都常說“友達以上,戀人未滿?!?/br> 但是還有一個特等席,應該叫做“戀人以上” 被命運與緣分牽絆在一起的糾葛,那些被人得知,不被人得知的來來往往。已經(jīng)不會有誰、不可能有誰再超越對方了。 所以,瀟灑地說出口,就只有一句話:用兩個人的人生來戀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