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yōu)槭裁匆@樣？”賈森問，一邊在瑪麗身旁坐下，他倆在一家擁擠的咖啡館里，他已經(jīng)打了第五個電話，是在和大使館聯(lián)系的五個小時之后“他們要我不停地跑動。他們是在強迫我，而我卻不知是為什么。”

    “是你在強迫你自己，”瑪麗說“你完全可以在旅館房間里打電話?！?/br>
    “不，不行。由于某種緣故，他們要我知道這一點。每一次我打電話，那狗娘養(yǎng)的總是問我此時在什么地方，是否在‘安全地帶’？該死的蠢話，‘安全地帶’?？伤€有別的話。他告訴我每一次聯(lián)絡(luò)都必須在不同的地點，這樣沒有一個外部的或者內(nèi)部的人可以追蹤我的電話和地址。他們不想拘留我，可又想控制我。他們需要我，又怕我，這毫無道理！”

    “這些是不是你自己的想象？沒人說過類似的話。”

    “他們沒必要說。弦外之音很清楚。為什么他們不干脆叫我們到大使館去？命令我去。在那兒沒人敢碰我，那是美國的領(lǐng)土。他們不這樣做。”

    “所有的大街都有人監(jiān)視，這點他們告訴你了?！?/br>
    “你知道，我接受這一點——盲目地，直到大約三十秒鐘之前我突然想到：是誰？誰在監(jiān)視著所有的街道？”

    “卡洛斯，很顯然。他的人?！?/br>
    “這一點你知道，我也知道——至少我們可以假定這樣——可是他們不知道。我也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從哪里來的?？蛇^去的二十四小時里在我身上發(fā)生的一切我知道他們不會知道?！?/br>
    “他們也可以假定，不是嗎？他們也許發(fā)現(xiàn)形跡可疑的人坐在汽車?yán)?，或是在附近站立的時間太久，太惹眼?！?/br>
    “卡洛斯沒這么笨。再說，讓一輛汽車飛快開進(jìn)大使館大門的辦法有的是。所有站崗的海軍陸戰(zhàn)隊人員都受過這類訓(xùn)練?！?/br>
    “我信你這話?！?/br>
    “可是他們沒有這樣做，甚至提都不提，反之，他們拖著我，讓我做游戲。該死的，為什么呢？”

    “你自己說過，賈森，他們有六個月的時間沒聽到你的消息。他們這是謹(jǐn)慎?！?/br>
    “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讓我進(jìn)了那個大門以后他們就能隨心所欲，可以控制我，可以為我設(shè)宴可以把我關(guān)進(jìn)牢房?？伤麄兗炔幌肱鑫遥植幌胱屛易叩??！?/br>
    “他們是在等華盛頓來人?！?/br>
    “還有比在大使館等他更合適的嗎？”伯恩把座椅往后一推“有點不對頭，我們離開這里吧?！?/br>
    接管紋石的亞歷山大康克林飛越大西洋花了整整六個小時十二分鐘。要回去的話他將乘早上第一班協(xié)和式航班飛離巴黎，在華盛頓時間七點半到達(dá)杜勒斯機(jī)場，并在九點以前到達(dá)郎格里。假如有人給他打電話或是想問他在哪兒過的夜，五角大樓的一位和氣的少校會編個瞎話應(yīng)付他。駐巴黎使館的一秘會得到指示，只要他提及曾和來自郎格里的一個人說過話，那他會馬上就會貶為最低級的使館隨員，并且發(fā)送到蒂勒德菲若去就任一個新職，沒二話好說。

    康克林徑直朝靠墻壁的一排會費電話走去，給大使館掛了個電話。使館一秘心里充滿了一種完成任務(wù)的感覺。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jìn)行，康克林?！笔桂^人員說，為了表示平等，省略了午前使用的先生稱呼。“公司”經(jīng)理已到了巴黎，自己的地盤終究是自己的地盤“伯恩已經(jīng)不耐煩了，最后一次通話的時候他幾次問為什么不叫他到大使館里來?！?/br>
    “他問了？”開始康克林感到驚訝，旋即就明白了。德爾塔是假裝不知道七十一號街發(fā)生的事件。如果通知他到大使館來，他早就逃之夭夭了。他很清楚不可能有任何官方聯(lián)系。紋石是個被人詛咒的組織，一種丟臉的策略，一件很麻煩的事“你強調(diào)街道都被人監(jiān)視了嗎？”

    “當(dāng)然。他問我是誰在監(jiān)視。這你想得到嗎？”

    “想得到，你怎么說？”

    “我說他和我知道得一樣清楚?？紤]到各方面情況，我認(rèn)為在電話上談這種事只能起到相反的效果。”

    “很好。”

    “我也這么認(rèn)為?！?/br>
    “對他還說了些什么？他就這么算了嗎？”

    “是的，以一種奇怪的方式。他說，‘我明白了。’就這樣?！?/br>
    “他有沒有改變主意，要求保護(hù)？”

    “他不斷拒絕讓人保護(hù)，我一再堅持他也不變?！笔桂^一秘稍停一下“他不愿被人監(jiān)視，對嗎？”他很自信地說。

    “是的，他不愿意。他的下一個電話是什么時候？”

    “大約十五分鐘以后?！?/br>
    “告訴他紋石的人到了。”康克林人口袋里掏出地圖，地圖已折疊出那個地區(qū)，路線也已用藍(lán)墨水標(biāo)出來“就說碰頭時間是一點三十分，地點在謝夫勒澤和郎布里埃之間的路上，凡爾賽南面七英里的貴族公墓?！?/br>
    “一點三十分，謝夫勒澤和郎布里埃之間的公路墓地。他知道怎么去那兒嗎？”

    “他從前到過那地方。如果他說他坐出租車去，告訴他采取正常的防范措施，把車打發(fā)走?！?/br>
    “這會不會顯得很奇怪？我是說對那出租車司機(jī)。那個時間去致哀是少見的。”

    “我是說你應(yīng)該這樣告訴他。雖然他不會坐出租車的?！?/br>
    “顯然，”使館一秘趕緊說，并主動提出辦一件完全沒必要的事來掩飾自己的愚蠢“我還沒打電話給你在這里的人。要不要我現(xiàn)在打個電話告訴他你已經(jīng)到了？”

    “這我自己會辦，你還保留著他的電話號碼？”

    “當(dāng)然。”

    “燒掉它?！笨悼肆置睢俺盟€沒有把你燒掉。我二十分鐘以后再給你掛電話?！?/br>
    列車轟隆隆穿過地鐵底下的一層，整個月臺都能感覺到強烈的震動。伯恩掛上了水泥墻上的收費電話，眼睛盯著話筒看了一會兒。在他內(nèi)心深處某個地方又有一扇門稍稍打開了。光離得太遠(yuǎn)，太昏暗，看不清房門里的情形，可是還是有影像。在去郎布里埃的路上穿過一扇鐵格子的拱門一個緩緩起伏的山丘，白色大理石錯錯落落。十字架——很大的更大的十字架、陵墓和到處可見的雕像。貴族公墓。一個墓地，但遠(yuǎn)不止是一塊死者的長眠之地。一個接頭地點，但還不僅僅是這些。一個利用葬禮上的間歇進(jìn)行談話的地方。丙個男人如同周圍的人一樣穿著暗色服裝，在送葬者中間移動著，直到挨在一起交換了他們相互要跟對方說的話。

    有那么一張臉，但很模糊，沒對準(zhǔn)焦距，他看到的只是眼睛，那張沒對上焦距的面孔和那雙眼睛有個名字：戴維艾博，代號“和尚”這個人他從前認(rèn)識，可是現(xiàn)在美杜莎和該隱的炮制者。棒槌學(xué)堂精校e書

    賈森眨了幾下眼睛，然后搖搖頭，好象是要把這突然而至的迷霧甩開，他朝瑪麗望了一眼。她正在離他十五英尺遠(yuǎn)的地方靠墻站著。按約定她應(yīng)該注視站臺上的人群，看看是否有人在監(jiān)視他。可她沒這么做，她正看著他，皺著眉頭的臉關(guān)注的神情。他朝她點點頭，讓她放心，這不是他的艱難時刻。相反，影像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他到過那個公墓，不管怎樣他會知道的。他走向瑪麗，她轉(zhuǎn)過身和他一道向出口處走去。

    “他在這里了。”伯恩說“紋石來了，我要在郎布里埃附近和他碰頭，在一個公墓。”

    “有點陰風(fēng)慘慘，為什么在公墓？”

    “應(yīng)該是為了使我放心。”

    “天啊，怎么會呢？”

    “我以前到過那兒，在那兒和人會過面——和一個男人會過面。把它作為接頭地點——一個非同尋常的接頭地點——紋石是在告訴我他是貨真價實的?！?/br>
    她挽著他的胳膊一起登上通往大街的臺階：“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br>
    “你不能把我排除在外！”

    “我不得不這樣，因為我不知道我在那兒會遇上什么。如果不是我所預(yù)料的，我想要有人站在我這邊?！?/br>
    “親愛的，這毫無道理！警察正在追捕我，一找到我就會馬上把我弄上飛機(jī)送到蘇黎世，你也這么說過。我在蘇黎世對你能有什么好處？”

    “不是你，是威利爾。他信任我們，也信任你。如果我到天亮還不回來或是還沒打電話解釋是為什么，他會大聲疾呼。老天爺知道他已準(zhǔn)備好這么干了。他是我們的一個支持者，也是僅有的一個。說得更具體些，是他的妻子——通過他?！?/br>
    瑪麗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邏輯：“他準(zhǔn)備好了?！彼狻澳阍趺慈ダ刹祭锇?？”

    “我們有輛汽車，記得嗎？我先陪你去旅館，然后去車庫?！?/br>
    他跨進(jìn)蒙馬特停車場電梯，按下到四樓的按鈕，心在謝夫勒澤和郎布里埃之間某個地方的一個公墓，在一條他駕車去過的公路，但不知是什么時候，也不知是為了什么目的，所以他現(xiàn)在就要開車到那兒去，不等約定的碰頭時間臨近時再去。假如他腦海中涌現(xiàn)出來的影像沒有完全歪曲的話，那應(yīng)該是一個很大的墓地。在大片的墓地和雕像中哪里是碰頭的地點呢？他要在一點鐘到哪里，留給自己半個小時到小道上轉(zhuǎn)轉(zhuǎn)，尋找一對汽車前大燈或是一個信號。其它事情自然而然會想起來的。

    電梯門慢慢滑開了。這一層有四分之三停著汽車，沒有人。賈森使勁回憶自己把車停在哪兒了！是在遠(yuǎn)處的一個角落里，他記得，但是在右邊呢還是在左邊？他朝左邊躊躇地邁了幾步，幾天前他駕車上來時，電梯是在他的左邊。他停下腳步，邏輯忽然使他明白。他進(jìn)來時電梯在他的左邊，而不是在他停車之后，那么車應(yīng)該在左邊斜對角。他轉(zhuǎn)過身去，他的動作非常迅速，他的思想仍在謝夫勒澤和郎布里埃之間的公路上。

    是這突然的、出乎意料的掉轉(zhuǎn)方向還是那個監(jiān)視人毫無經(jīng)驗，伯恩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這一剎那救了他的命，這一點他深信不疑。一個男人的頭在他右邊第二行的一輛車子后縮了下去。那人在監(jiān)視他。換一個有經(jīng)驗的偵探，應(yīng)該站起身來，拿著一串假裝從地上撿起的鑰匙，或者檢查一下?lián)躏L(fēng)玻璃雨刮器后走開。象這種事他才不會干，而那個人干了：冒著被人看見的危險低下頭躲起來。

    賈森照舊邁著步子，但是思想集中在這個新發(fā)現(xiàn)上。這男人是誰？如何發(fā)現(xiàn)了他？剎那間兩個問題的答案都那么清楚，那么顯而易見，他覺得自己就象個傻瓜——是庫安旅館的那個職員。

    卡洛斯考慮周密，一向周密，每一次失敗之后都要仔仔細(xì)細(xì)回顧每一個細(xì)節(jié)。這次失敗中的細(xì)節(jié)就是那個值班員。這樣的一個人是調(diào)查的對象，盤問他并不困難，亮一亮匕首或者手槍就綽綽有余了，情報就會從這個夜班職員顫抖的嘴唇中倒出來，然后卡洛斯手下人分散到整個城市，每一個地區(qū)都分成片，仔細(xì)搜查一輛黑色雷諾牌汽車。一次艱苦的搜尋，但不是不可能。這車的駕駛?cè)藳]顧得上調(diào)換車牌，搜尋便容易些了。這車庫給晝夜監(jiān)視了多長時間了？有多少人在這周圍？樓內(nèi)，樓外？其他人多久就會到達(dá)？卡洛斯會來嗎？

    這些疑問是次要的，他必須離開這里。也許沒汽車也行，但是步驟一亂會壞事。他需要交通工具，現(xiàn)在就需要。沒有哪輛出租車愿意在凌晨一點鐘送一個陌生人到郎布里埃郊外的公墓去，現(xiàn)在也沒時間指望到大街上偷一輛汽車。

    他停下腳步，從袋里掏出香煙和火柴，然后擦著火柴，拱著雙手，低下頭護(hù)著火苗。從眼角他能看到一個影子——寬肩膀，矮壯，這人再一次貓下身子，此時是躲在更近的一輛汽車的行李箱后面。

    賈森蹲下來，向左轉(zhuǎn)身，猛沖出兩輛挨著的汽車中的通道，趴下身子用掌心撐著。這個動作毫無聲響。他爬著繞過右邊一輛汽車的后輪，手和腿快速地運動著，悄悄地沿著汽車中的夾道往前爬，就象一只在網(wǎng)上疾走的蜘蛛?，F(xiàn)在他到了這人的背后了，他沿著通道繼續(xù)往前爬，然后跪起身子，把臉貼在車廂光滑的金屬罩上，從一個車頭大燈那兒往前看。那個粗壯漢子完全映入他眼簾，筆直站著。他顯然困惑不解，因為他正猶豫不決地走近雷諾車。他的軀體又低下去了，透過擋風(fēng)玻璃瞇著眼往車?yán)锟?。這一眼使他更加驚恐，車?yán)锸裁匆矝]有，沒有人。他抽了一口冷氣，這聽得見的吸氣聲是奔逃的序曲。他上當(dāng)了，他心里明白而且不想等著看結(jié)果了。這一點告訴了伯恩另外一個情況。這人略知雷諾車駕車人的情況，明白其中的危險。這個人開始朝著出口處的斜坡跑去。

    是時候了。賈森跳起身，穿過第二行兩輛車之間的通道往前跑，追上了那個正在逃走的漢子，在背后猛一推，把他摔在水泥地上。他用手臂卡住對方的喉嚨，把碩大的腦袋朝著人行道上撞去，同時用左手指按進(jìn)那人的眼窩。

    “只給你五秒鐘來告訴我誰在外面。”他用法語說，同時記起在蘇黎世的一部電梯里另一個法國男子臉上的怪相，那時外面有人，有想殺死他的人，就在火車站大街“告訴我！說！”

    “一個，一個人，沒別人！”

    伯恩又勒緊他的脖子，左手往他的眼窩深處按：“在什么地方？”

    “在一輛汽車?yán)?，”那人吐出了這一句“車子停在街對面。天哪，你要掐死我了，我眼睛要瞎了！”

    “還沒有，如果我真正干到那個地步，你會知道是什么滋味的。是什么汽車？”

    “外國貨，我不知道。好象是意大利車，或者美國車，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我的眼睛！”

    “顏色！”

    “深色的！綠的，藍(lán)的，很深。哎喲，天哪！”

    “你是卡洛斯手下的人，對嗎？”

    “誰？”

    賈森猛地又一使勁，又往下按了按：“你聽見了——你是卡洛斯的人！”

    “我不認(rèn)識卡洛斯。我們給一個人打電話。有一個號碼，我們就干這些?！?/br>
    “給他掛電話了嗎？”那人沒有回答，伯恩把手指往深處按“告訴我！”

    “掛了。我不得不這樣做?！?/br>
    “什么時候掛的？”

    “幾分鐘前，在第二個斜坡的公用電話掛的。我的天哪！我看不見了?！?/br>
    “不，你看得見。站起來！”賈森放開那人，把他拖起來“走到那部車那兒去，快點！”伯恩推著那人往回走進(jìn)停放汽車的通道，朝雷諾車停放的那一行走。那人轉(zhuǎn)身想求告，一副可憐相“聽見沒有，快！”賈森喝道。

    “我只賺幾個法郎?！?/br>
    “現(xiàn)在你就為這幾個法郎去開車，”伯恩再次把他朝雷諾車推去。

    幾分鐘之后黑色小汽車沿著一個出口處的下滑坡道朝著只有一名工作人員和一臺現(xiàn)金出納機(jī)的玻璃亭子開去。賈森坐在后排座位上，槍口緊頂在那人有著青紫傷痕的脖子上。伯恩把一張鈔票和注明日期的票證送出窗口，工作人員接了過去。

    “開車，”伯恩說“我怎樣說，你怎么干，不折不扣?！?/br>
    那人踩下加速器，雷諾車飛快沖出出口處。那人在大街上急剎車，轉(zhuǎn)彎掉了個頭，在一輛墨綠色雪佛蘭轎車前停了下來。只聽得后面汽車車門開了，緊接著傳來奔跑的腳步聲。

    “儒爾嗎？他到哪里去了，怎么你開車？”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打開的車窗玻璃前，用法語問道。

    伯恩舉起自動手槍，對準(zhǔn)來人的臉：“往后退兩步，”他用法語說“不準(zhǔn)多走，就兩步，站著不許動?！彼牧艘幌履莻€叫儒爾的漢子的頭“爬出去，慢慢下?！?/br>
    “我們只是來跟蹤你，”儒爾辯解道，一面走下車去“跟著你，報告你的行蹤?！?/br>
    “你會比那干得更好些，”伯恩說著也下了車，然后拿出巴黎地圖“你現(xiàn)在開車送我。就一會兒。到你們車上去，兩人都去！”

    出巴黎市區(qū)五英里，在去謝夫勒澤的路上，那兩人給趕下了車。這是一條黑暗三級公路，一片黑，沒有燈光，沒有店鋪，沒有建筑物，沒有房屋，也沒有路旁電話。有三英里路都是如此?！敖淮銈兇螂娫挼奶柎a是多少？”賈森問道，口氣嚴(yán)厲“別撒謊，否則你們要更倒霉的。”

    儒爾把電話號碼告訴了他。伯恩點了點頭，爬進(jìn)雪佛蘭駕駛盤后的位子上。

    空蕩蕩的陰暗的小間里，身穿破舊外套的老頭蜷著身子坐在電話機(jī)旁。這小飯店已經(jīng)歇業(yè)，他能留在這里是他昔日較好時光里的一個朋友提供的方便。他一直盯著墻上的機(jī)子，焦急地等著鈴響。只是時間問題。電話鈴一響，他接著就再打一個電話，然后美好的時光就會回到他身邊，永不離去了。他將成為巴黎市唯一和卡洛斯聯(lián)系的人，這消息會在其他老人們中間傳開，他又會受人尊敬了。

    尖利的鈴聲從電話機(jī)里沖出來，在空無一人的餐館里回蕩，老乞丐鉆出小間朝電話奔去，興奮得心直跳，這是訊號，該隱被逼入絕境了，這些日子的耐心等候僅僅是美好生活的前奏。他拿起話筒：

    “喂？”

    “我是儒爾！”氣急吁吁的聲音說。

    老頭的臉一下子變得灰白，胸中的撞擊聲越來越響，他幾乎聽不到對方在說的可怕的事情，但他聽到的話已經(jīng)足夠了。他已經(jīng)看見死神在降臨。

    他身上一陣發(fā)熱，不停顫抖。沒有空氣，只有白光和震耳欲聾的響聲從他的腸肚直沖腦袋。

    乞丐滑倒到地板上，電話線拉得緊緊的，話筒仍在手中握著。他注視著這傳送給他可怕消息的可怕工具。他該怎么辦？到底該怎么辦？

    伯恩順著墳?zāi)归g的小道往前走，迫使自己把思想放松些，就象沃士伯在自己獲得另一次生命之前在諾阿港命令的那樣。假如他不得不當(dāng)一塊海綿的話，那就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了，尋個從紋石來的人一定得明白這一點。他竭力集中思想從無法記憶的事情中找出道理來，找出那些突然閃現(xiàn)出來的形象的含義。他并沒有破壞他們之間的協(xié)定，他也沒有變節(jié)，沒有叛逃他是一個無所適從的人，就是這么簡單。

    他必須找到那個紋石的人。在這柵欄內(nèi)幾英畝沉寂的墓園里他會在什么地方呢？他會在什么地方等他呢？賈森比一點鐘早很多就到了墓地，雪佛蘭比老掉牙的雷諾車快得多。他駛過墓園大門，在大路上開了幾百碼把車停在路旁相當(dāng)隱蔽的地方。在他回頭往墓地走去的路上，天開始下起雨來，冰冷的三月的雨，卻是寧靜的雨，只是稍稍地侵?jǐn)_了四周的安靜。

    他繞過一片由低矮的鐵欄桿圍著的墓地，中間高聳著一座雪花石膏十字架，有八英尺高。他在這前面站了片刻。他以前來過這里嗎？遠(yuǎn)處有沒有什么門在為他打開？是不是他太急了，反而找不到這門？忽然，它來了。不是這個墓群，也不是高大的雪花石膏十字架，更不是那低矮的鐵欄桿，是雨。一場突如其來的雨，一大群送葬的人身著黑色喪服聚集在墓xue旁，紛紛的撐傘聲。兩個男人湊到一起，雨傘相碰，發(fā)出了單調(diào)的輕聲的道歉，同時一個長型牛皮紙信封易手了，從一個口袋易到另一個口袋，送葬者們都未注意到這一切。

    還有別的，一個由另一個形象勾引出的形象，越來越明顯，是幾分鐘以前才看見的。雨水瀑布般從白色大理石上往下淌，不是一場冰冷的細(xì)雨，而是傾盆大雨，沖刷著閃亮的白色大理石壁和柱子——四周成排的柱子，古跡的微型模仿品。

    在小丘的另一邊，靠近大門處，有一座陵墓，是某人把巴臺儂神廟建筑樣式按比例縮小的建筑物。他五分鐘前經(jīng)過這座建筑，然而視而不見，這就是突然下起雨來的地方，兩柄雨傘相碰之后一個信封交遞的地方。他斜眼看了一下自己手表上的螢光指針。時間已是一點十四分，他開始快步朝來的小道上走。時間還早，仍有時間去等著一輛汽車的前燈，或是劃火柴的亮光，或是

    一道手電筒的光束在山腳下，正在上下移動，正在上下移動，不時甩過來照著大門處，似乎持電筒的人想看清是否有人出現(xiàn)在那里。伯恩感覺到一種幾乎無法控制的沖動，想穿過成行的墳?zāi)购偷裣駴_過去放開嗓門大喊：我在這里。是我呀。我明白你的信息。我回來了！我有這么多的事要告訴你還有那么多的事情你必須告訴我！

    然而他并沒有叫喊，也沒有奔跑，最重要的是要表現(xiàn)出克制，因為折磨他的事情是如此無法控制。他必須表現(xiàn)得頭腦清楚——在他記憶的范圍內(nèi)有理智。他啟步冒著冰冷的小雨往坡下走，希望他的急切感仍能使他記住那道手電光。

    手電光。五百英尺遠(yuǎn)處的那個光束有點奇怪，它垂直地上下劃動，很短促，似乎是在強調(diào)什么。好象是拿手電筒的人正在使勁兒對另一個人打信號。

    賈森蹲下身子，透過雨水注視著。他的眼睛被一道強烈的、直射的反光吸引了。每當(dāng)手電筒的光束照在它前面的一個物體上時，這光就反射回來。他往前爬動，身體緊貼著地面，沒多少秒鐘工夫就前進(jìn)了一百英尺，目光始終盯著手電光和那奇怪的反光。此時他能看得更清楚了。他停住手腳，全神貫注。有兩個男人，一個手里拿著手電筒，另一個端著一支短統(tǒng)步槍，厚厚的槍管對伯恩來說實在太熟悉了。在三十英尺的距離內(nèi)，它能把人崩到六英尺的空中。一個華盛頓來的正式官員指揮人使用這種武器未免奇怪。

    電筒的光束射向遠(yuǎn)處白色陵墓的一側(cè)，手持步槍的人影快速后退，躲到一根離持手電筒的人不超過二十英尺的柱子后面。

    賈森用不著思索就知道自己該怎么辦。即使對這致命的武器有某種解釋，他也不想去聽，反正不能讓它用來對付他。他跪起身子，判斷著距離，尋找有哪幾個庇護(hù)點既能藏身，又能防身。他開步往前，把雨水從臉上抺掉，摸了摸腰間他知道不能使用的手槍。

    他從一塊碑石爬到另一塊碑石，從一座塑像到另一座塑像，先向右，然后逐漸朝左，差不多兜了半圓圈。他離那座大陵墓不到十五英尺了，帶兇器的人正站在左角的柱子旁，閃在門廊下避雨。他撫摸著槍，就象這是一個性器官似的，打開條縫，情不自禁地朝里面窺視。他的手掌在子彈梭上滑動著，動作極其下流。

    時機(jī)到了。伯恩從碑石背后爬出來，雙手和膝部推動著他在潮濕的草地上向前，直至離那人不到六英尺處才竄起身，象一只無聲的惡豹朝那人正面猛撲過去，一只手伸過去抓住槍管，另一只手抓向那人的頭。他觸到了槍管和那人的頭，也抓住了槍管和頭，左手五指緊握步槍的槍管，右手抓著那人的頭發(fā)，把腦袋朝后扳，使他的喉嚨緊繃著，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他使足了力氣把那腦袋撞向白色大理石。憋氣加上嚴(yán)重的腦震蕩，那人癱倒了。賈森把他靠在墻上，讓這失去知覺的身軀無聲地滑到柱子間的地面上。他搜了這人的全身，從縫在茄克衫上的一個皮套子里抽出一支0。357口徑的馬格南左輪手槍，從腰帶上的刀鞘中拔出一把銳利伸縮刀，從踝部的槍套中抽出一支0。22口徑的左輪槍。這哪里象什么官方辦事人員，分明是一個受人雇傭的刺客，一個活動的武器庫。

    ——折斷他的手指頭——這話又回到伯恩的腦海里。這是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坐在疾駛的斯德普得克大街上的一輛豪華轎車?yán)镎f的。使用暴力的是有緣故的。賈森抓住那人的左手也如法炮制。這人的嘴巴被堵上，伯恩的肘部塞在他的上下齒之間。沒有任何聲響蓋過雨聲。這兩只手已不再能使用武器，也不能當(dāng)作武器使用了，真正的武器放在他夠不著的陰影里。

    賈森站起身子，從圓柱后慢慢探頭望出去。紋石來的人此刻正把電光對著他前面的地面。這是個固定的信號，告訴一只迷途的小鳥該回去了，但也可能是其他意思——過幾分鐘就會清楚。那人轉(zhuǎn)過身朝著癌，跨出了躊躇的一步，似乎已經(jīng)聽到了什么東西。伯恩第一次看到了拐棍，注意到這人走路腳跛。來自紋石七十一號的正式人員是個瘸子象他一樣。棒槌學(xué)堂精校e書

    賈森沖回第一塊墓碑，迅速躲到碑石后面，從大理石的邊緣往外瞧，只見紋石來的人仍然注意著大門。伯恩看了一下表，時間是一點二十七分。還有時間。他離開墓碑，匍匐到那人看不見的地方，然后站起身來疾跑，繞著彎回到坡頂。他站住歇了歇氣，讓呼吸和心跳恢復(fù)正常，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板火柴，遮住雨水，他撕下一根火柴桿把它擦著了。

    “紋石嗎？”他聲音相當(dāng)大，可以讓坡底的人聽見。

    “德爾塔！”

    該隱代表查理，德爾塔代表該隱，為什么這個紋石來的人使用德爾塔這個名字而不用該隱？該隱和紋石無關(guān)，他已和美杜莎一起消失了。賈森抬腳往坡下走，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臉上。他的手本能地伸向他茄克衫內(nèi)，按住腰帶上的自動手槍。

    他走到白色陵墓前的一片草坪上，紋石來的人一瘸一拐朝他走過來，然后停下腳步，舉起他的手電筒，刺眼的光柱迫使伯恩瞇上眼睛，把頭讓開。

    “很長時間了，”瘸腿官員一邊放下電筒一邊說“我叫康克林，假如你已經(jīng)忘記的話。”

    “謝謝。我已經(jīng)忘了，它只是許多事情當(dāng)中的一件。”

    “許多什么事情？”

    “許多我已忘記的事情?！?/br>
    “但是你還記得這個地方。我估計你還記得，我讀過艾博的筆記，就是你們倆最后一次碰頭，最后一次交換。是在某個部長的葬禮上，對嗎？”

    “我不知道。這正是我們首先要談的事，你們有六個多月的時間沒有聽到我的消息了，有一個解釋?！?/br>
    “是嗎？讓我聽聽。”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我受傷了，中彈了，傷勢造成了嚴(yán)重的混亂。用定向力阻礙這個詞更確切些，我想?！?/br>
    “聽下來不錯，這是什么意思？”

    “我喪失了記憶力，完全喪失。我在地中海的一個島上住了好幾個月——馬賽的南面——不知道我自己是誰，或是從哪里來。那里有一個醫(yī)生，一個叫沃士伯的英國人，他保存了病情記錄，能證實我告訴你的情況。”

    “我相信他能夠，”康克林點著頭說“而且我敢打賭這記錄是大量的。上帝啊，你付了不少錢吧？”

    “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們也有一個記錄。蘇黎世有個銀行職員，以為紋石在查核他，便把一百五十萬瑞士法郎轉(zhuǎn)到馬賽，給一個無法追查的收款人，謝謝你把名字告訴了我們?！?/br>
    “這也是你們應(yīng)該明白的一部分。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救了我的生命，把我救活了。別人把我?guī)У剿媲暗臅r候我?guī)缀跏蔷咚朗?。?/br>
    “所以你決定送一百多萬美金是一筆相當(dāng)合理的數(shù)字，對嗎？慷紋石之慨?！?/br>
    “我告訴你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紋石當(dāng)時對我來說并不存在，它有許多方面我現(xiàn)在仍舊不知道。”

    “我忘了。你喪失了記憶力，叫什么來著？定向力障礙？”

    “是的，但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正確的詞是記憶缺失?！?/br>
    “我們還是用定向力障礙吧！因為似乎你給自己定向是直進(jìn)蘇黎世，直到聯(lián)合銀行。”

    “在我的臀部有人用外科手術(shù)植進(jìn)了一張底片?！?/br>
    “那當(dāng)然，你堅持這一點。我們有幾個人明白為什么。這是你能找到的最好保險。”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你難道不明白嗎？”

    “當(dāng)然，你發(fā)現(xiàn)的底片上只有一個號碼，所以你馬上就用了賈森伯恩的名字?！?/br>
    “事情并非如此！每一天我似乎都了解到一些東西，一次進(jìn)一步，一次一個新發(fā)現(xiàn)。一個旅館服務(wù)員叫我伯恩，然后直到我去銀行，才了解到賈森這個名字?！?/br>
    “你在那里準(zhǔn)確地知道該干什么，”康克林插了一句“毫不猶豫地一進(jìn)一出，四百萬就提走了?！?/br>
    “沃士伯告訴我該做什么！”

    “然后來了個女的，碰巧是個財務(wù)方面的能手，告訴你怎樣把其余的款子藏起來。在你去列文大街干掉歇奈克和其他二個人之前我們什么也不知道，可推想他們肯定知道你。在巴黎，在一輛銀行押款車上又開了一槍。另一個同伙嗎？你掩蓋了每一個蹤跡，每一個該死的蹤跡，直到只剩下一件事要做了——而你——你這狗娘養(yǎng)的——真的干了?！?/br>
    “你愿不愿意聽我說！那些人想殺了我，從馬賽起就一直追蹤我。除此之外，我實在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一些事情時常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面孔、街道、建筑物，有時候僅僅是些我對不上號的形象，可是我知道它們是有含義的，只是不能將他們聯(lián)系起來。還有名字——有名字，可是沒面孔。你這該死的家伙——我是一個記憶缺失癥患者！這就是事實?！?/br>
    “那些名字當(dāng)中沒有一個卡洛斯吧，是嗎？”

    “有的，你知道這一點。問題就在這里，你知道的有關(guān)這方面的情況比我多。我能舉出許許多多有關(guān)卡洛斯的情況，可我不知道究竟。一個現(xiàn)在正在去亞洲路上的人告訴我說我和紋石有一個協(xié)議。這人曾替卡洛斯干事，他說卡洛斯知道這一點，并且說卡洛斯正在收攏捕捉我的網(wǎng)，而且你們散布消息說我已經(jīng)背叛了。他不懂這是什么策略，我也沒法告訴他。以前你們以為我背叛了是因為你們當(dāng)時沒有聽到我的消息，而我無法和你們聯(lián)系是因為我不知道你們是誰?，F(xiàn)在我仍舊不知道你是誰？”

    “或是‘和尚’。我想。”

    “對，對‘和尚’，他叫艾博?！?/br>
    “非常好。還有快艇手呢？你還記得快艇手，對吧？和他的妻子？”

    “名字，他們的名字出現(xiàn)過，但沒有面孔?！?/br>
    “艾略特史蒂文斯？”

    “沒印象。”

    “那么戈登韋布?！笨悼肆州p聲說出這個名字。

    “什么？”伯恩覺得胸口一震，然后一陣刺rou灼燒的疼痛感從他的太陽xue直沖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燃燒！燃燒！爆炸聲和黑暗，高空中的風(fēng)和疼痛歷書呼叫德爾塔！放棄，放棄！按照命令行事，放棄！“戈登”賈森聽見他自己的聲音，但它是那么遙遠(yuǎn)，在遙遠(yuǎn)的風(fēng)中。他閉上眼睛，閉上燃燒得如此厲害的眼睛，想把這些迷霧推開。他再睜開眼睛時一點也不驚訝地看到康克林的槍正瞄準(zhǔn)他的腦袋。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干的，可是你確實干了，連最后剩下的一件事你也做了。你回到紐約把他們都干掉了。你殺了他們，你這狗娘養(yǎng)的。我多么希望能把你帶回去，看著把你綁上電椅，但是我不能，因此只好將就點親手除掉你?！?/br>
    “我已有好幾個月沒回紐約了。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但至少已經(jīng)半年沒去過?！?/br>
    “騙子！何不當(dāng)時干得象樣點？何不把你那該死的妙計時間算準(zhǔn)些好趕去參加葬禮？‘和尚’的葬禮就在前幾天舉行，你要不然就可以見到許多老朋友了。還有你兄弟的葬禮！萬能的耶穌基督！你完全可以陪著他的妻子走上教堂的過道，也許還可以發(fā)表悼詞，成為報紙的大標(biāo)題，至少為你自己殺死的親兄弟說幾句好話?！?/br>
    “兄弟？別說了？看上帝份上，別說了！”

    “為什么不？該隱還活著！我們培養(yǎng)了他，他真的活過來了！”

    “我不是該隱。他從來就不存在！我也從來就不是他！”

    “這么說你還是知道的！騙子！畜生！”

    “把槍拿開。我告訴你，把它放下！”

    “不可能。我對自己起誓只給你兩分鐘，因為我想聽聽你能說些什么。好吧！我已經(jīng)聽過了，你活著讓人厭惡。誰給你的權(quán)力？我們?nèi)际チ艘恍〇|西，這是工作的特性。如果你不喜歡這該死的工作，可以退出。如果沒有方便的機(jī)會也可以悄悄隱退，我原以為你是這么干的，我也愿意幫你一把，說服其他人讓你隱退！但是不是這樣！你又回來了，把你的槍口對準(zhǔn)了我們?！?/br>
    “不，不是這么回事！”

    “把這話對實驗室的專家們說去。他們有八塊玻璃杯碎片，那上面有兩個指紋，中指和食指，右手的。你到過那里，殺害了五個人。你是其中一個，拔出槍來——還不止一支——把他們都干掉了。完美的設(shè)計，不可思議的計謀。不同的彈殼，子彈不少。紋石遭殃，你卻逃之夭夭?！?/br>
    “不，你錯了！那是卡洛斯。不是我，是卡洛斯。假如你說的真的在七十一號街發(fā)生了什么，那是卡洛斯干的！他知道在七十一號街上的一所住處，門牌139。他們知道！”

    康克林點了點頭，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在濛濛細(xì)雨的昏暗的光亮里也能看見他眼睛里的厭惡：“如此完善，”他慢聲說“主犯與他追擊的對象達(dá)成了一筆交易，把紋石干掉了。除了四百萬你還拿到多少？卡洛斯饒了你，不對你用他那套獨特的處死辦法了？你們倆倒是很好的一對?！?/br>
    “你發(fā)瘋了！”

    “然而很準(zhǔn)確，”來自紋石的人把話接著說完“在上星期五七點半之前只有九個活著的人知道這個地址，他們當(dāng)中三個人給殺了，剩下我們四個，如果卡洛斯發(fā)現(xiàn)了這個地址，就只有一個人能告訴他，你?！?/br>
    “怎么可能是我呢？我過去不知道它，現(xiàn)在也不知道！”

    “你剛才還說過，”康克林的左手握緊拐杖，站穩(wěn)殘廢的腿，這是射擊的前奏。

    “別！”伯恩喊道，但是知道懇求已毫無用處，便隨著叫喊聲迅速轉(zhuǎn)向左側(cè)，抬起右腿掃向拿槍的手。che-sah！他不知道這個字眼是什么意思，但是腦子里突然這樣無聲地尖叫?？悼肆窒蚝蟮瓜?，子彈射向上空，身子絆倒在他的拐杖上。賈森轉(zhuǎn)身用左腳使勁踢向武器，它飛出了握住它的手。

    康克林在地上滾動著，眼睛望著陵墓遠(yuǎn)處的石柱，期待著那能把他的攻擊者送入空中的槍響。沒動靜，紋石的來人又滾動起來，這次是往右，滿臉恐懼，睜大的眼睛牢牢地盯著——還有別人！

    伯恩蹲下身子，往側(cè)面伏在地上，四顆子彈連射過來，三顆呼嘯著掠過去聽不見了。他在地上滾著，滾著，滾著，一邊從腰帶上拔出自動手槍。他看見了雨中的人。一個黑影從一塊墓碑后露出來。他開了兩槍。那人倒下了。

    十英尺外，康克林下在濕草上爬動，兩只手狂亂地在地上摸動，尋找手槍。伯恩跳起身來，沖過去跪在紋石來人的身旁，槍管頂在康克林的腦殼上。從陵墓遠(yuǎn)處的石柱旁傳來一聲聲慘號，逐漸平穩(wěn)了，弱了，過了一會停止了。

    “那就是你雇傭的槍手，”賈森說，把康克林的頭扳到一邊“紋石雇傭了一些十分奇怪的人。另外那個人是誰？是從那一批死囚里找出來的？”

    “反正比你要好些，”康克林答道，聲音很不自然。雨水在他臉上閃動，他的臉部照在落在六英尺遠(yuǎn)的地面上的手電筒的光柱中“他們哪個都比你強。他們損失的東西和你一樣多，但是從未背叛。我們能夠信賴他們！”

    “無論我說什么，你都不會相信，你不想相信我！”

    “因為我知道你是什么——你干了什么。你只不過證實了所有的事。你可以殺我，可是他們會找到你的。你是最壞的一種人。你自以為很了不起，一向如此。我在金邊之后見過你——所有的人都在那兒輸?shù)袅?，但是你不在乎，只剩下你一個，只有你！然后在美杜莎！沒有條例能約束德爾塔！這野獸只想殺人，就是這種人會變節(jié)。我也輸?shù)袅?，可我從不背叛。來吧！殺我吧！然后回到卡洛斯那里去。可是要是我回不去，他們會知道的，會追蹤人我，直到找到你才會罷休。殺吧！開槍吧！”

    康克林是在嘶喊，但伯恩幾乎聽不到他的話。他只聽到兩個字。陣陣劇痛敲擊著他的太陽xue。金邊！金邊！在空中的死亡，來自空中的死亡。年輕人和極幼小的人的死亡。尖叫的小鳥，嗚嗚的機(jī)器和腐尸惡臭的叢林一條沙流。他又一次看不見東西，又象火在燒灼。

    他身下來自紋石的人已掙脫開了，拐動著的身影正在驚慌地爬動，搖搖晃晃，雙手在濕草地里急切地摸索。賈森眨了眨眼睛，試圖迫使自己收回思想。他馬上本能地意識到必須瞄準(zhǔn)射擊，康克林已找到并正舉起了他的槍，但是伯恩無法扣動槍機(jī)。

    他撲向右邊，滾到地上，倉促地朝陵墓的大理石柱滾去?？悼肆值臉審検莵y射的，這瘸子無法穩(wěn)定住他的腿，也就瞄準(zhǔn)不了。過了一會，射擊停止了，賈森站起身來，臉貼在光滑潮濕的石頭上。他往外望去，一邊舉起手槍。他必須殺死這個人，因為這人會殺死他、殺死瑪麗，把他們倆和卡洛斯聯(lián)系在一起。

    康克林正可憐地朝門口踉蹌而去，不斷回頭，伸著手槍。他的目的是門外的一輛汽車。伯恩舉起槍，這瘸腿人影正在他的瞄準(zhǔn)器內(nèi)。只要半秒鐘，一切就會了結(jié)。來自紋石的敵人一死，他得來的是希望，因為華盛頓有許多有理智的人。

    他辦不到這一點，他無法扣動扳機(jī)他放下槍，無能地站在大理石柱旁看著康克林爬進(jìn)汽車。

    他必須回到巴黎市區(qū)去。有辦法，一直都有辦法。她在那里！

    他敲著門，頭腦快速地轉(zhuǎn)動著，一件件分析、消化和拋開一切情況，其速度就和這些信息出現(xiàn)在他腦海里一樣，即現(xiàn)即逝。一個計謀在逐漸形成。瑪麗認(rèn)出敲門聲，打開門。

    “上帝??！看看你。發(fā)生了什么事？”

    “沒時間了，”他說著，朝房間另一端的電話奔去“那是一個圈套。他們深信我已經(jīng)叛變，出賣給卡洛斯了?！?/br>
    “什么？”

    “他們說我上周，上個星期五，飛到紐約去了。說我殺了五個人，其中有一個是我兄弟?！辟Z森閉了閉眼“一個兄弟——是一個兄弟。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沒法想這事了?！?/br>
    “你從沒離開過巴黎！你可以證明！”

    “如何證明？我只需要八個、十個小時就夠了，而現(xiàn)在他們需要的一切就是說不清的八個或十個小時。誰會站起來呢？”

    “我會。你一直和我在一起?！?/br>
    “他們認(rèn)為你是同謀，”伯恩說，拿起電話筒撥號“偷竊、背叛、諾阿港，這一切該死的事情。他們已經(jīng)將你跟我緊緊連在一起了?？逅咕唧w策劃了這件事，最后連有指紋的碎片都想到了。基督！他的確策劃周密！”

    “你在干什么？打電話給誰？”

    “我們的后盾，記得么？我們唯一的后盾——威利爾。威利爾的妻子，是她，我們要抓住她，擊潰她，必要的話給她上刑，但是不會有那個必要，她不會反抗，因為她不可能勝該死的，他為什么不接電話？”

    “這個不公開電話在他辦公室里，現(xiàn)在是凌晨三點鐘。他可能——”

    “他來接了！將軍嗎？是你嗎？”賈森不得不問，電話里的聲音異常平靜，得不是剛從睡夢里醒來的那種平靜。

    “沒錯，是我年輕的朋友。接電話慢了些，對不起。我剛才和妻子在樓上?！?/br>
    “我打電話就是為了她。我們必須行動，馬上。通知法國情報部門、國際警察組織和美國大使館，但告訴他們在我見到她之前別介入。我要和她談?wù)?。?/br>
    “我不這么認(rèn)為，伯恩先生是的，我知道你的名字，我的朋友。至于和我妻子談?wù)?，恐怕那是不可能的。要知道，我把她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