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理奇的講述結(jié)束了，大家都在點頭。

    艾迪也在點頭，回想過去，突然一陣疼痛竄上了他的胳膊，就像有人在他的骨頭上磨一把生銹的鋸子。他扭曲著臉，從口袋里摸索出一瓶“止癌靈”吞下兩顆。他的胳膊時斷時續(xù)地疼，開始他還以為是天氣潮濕引起的黏液囊炎。但是當(dāng)理奇的故事講到一半時，一些新的記憶又涌上他的心頭，便明白了這疼痛的根源。

    2

    一年前，在一次常規(guī)的檢查中，醫(yī)生說他的胳膊上有一處骨折的痕跡，問他是不是曾經(jīng)從樹上摔下來過。他當(dāng)時只是含含糊糊地應(yīng)付了過去。事實上，他從來不爬樹；他不能確切地記得他是怎么折斷胳膊的，而且這個問題也不重要——那只不過是在童年發(fā)生的事情，他已經(jīng)記不起來也不愿不想。只是當(dāng)他不得不在雨天長時間開車時，他的胳膊才稍微感到疼痛，幾片阿司匹林就能對付，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現(xiàn)在胳膊上的疼痛卻是刺骨的傷痛。他記起了當(dāng)時在醫(yī)院里的感覺，尤其是在骨折的兩三天內(nèi)。那時天很熱，他躺在病床上，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等著護土給他送藥。眼淚順著臉頰流到了耳孔。當(dāng)時的感覺就像是有個廚師在他的胳膊上磨刀。

    艾迪說了一句：“是亨利折斷了我的胳膊，你們還記得嗎？”

    麥克點點頭，說道：“剛好在帕特里克?；艨巳厥й欀埃唧w日期我不記得了。”

    “我知道，那是7月20日?；艨巳厥й櫴窃?3號？”艾迪說。

    “22號?！必惛ダ虿辶艘痪?。她沒說她為什么能確認(rèn)那個日子。

    她親眼看見那個可怕的東西帶走了霍克塞特。

    “7月20日。”艾迪思考著，把他的哮喘噴霧劑從一只手換到了另一只手?！熬褪菬煻磧x式后的三四天。我戴著石膏過完了那個夏季，想起來了嗎？”

    所有的人都努力地回想當(dāng)時的情景。

    艾迪想起他們曾經(jīng)想制造滾珠來對付亨利一伙，并在一起討論由貝弗莉射擊。

    等他們都走后，艾迪的母親走進(jìn)他的房間，叫他以后不要跟麥克他們在一起。就在艾迪幾乎要同意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事，改變了他的想法。

    他記得自己每次去藥店，都是把他mama開的單子和支票交給大夫，等大夫給他拿了藥，填好支票，開張收據(jù)交給他。每次都是那樣。然后他就會到卡斯特羅大街市場買上兩根糖律和一瓶百事可樂。一邊吃著糖律，一邊喝著可樂，再把口袋里的零錢弄得叮當(dāng)響，簡直其樂無窮。

    3

    但是那一天不同。凱尼先生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說道：“艾迪，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我想和你談?wù)?。”艾迪看著大夫，有點害怕。

    他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也許凱尼先生以為我偷了店里的東西——商店里面有個牌子清楚地寫著“偷竊是犯罪?！卑想m然從來沒有偷過東西，但是他很恐慌；也許凱尼先生知道一些連他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凱尼先生招招手，示意他進(jìn)去。艾迪很不情愿地走進(jìn)了辦公室。

    凱尼先生讓柜臺小姐拉貝送了兩份冰淇淋。他坐在轉(zhuǎn)椅上，從抽屜里拿出一瓶哮喘噴霧劑。當(dāng)凱尼先生張口要說話的時候，艾迪想起了小的時候有一次他把腳放在一個鞋店的x射線機器里，母親驚叫的情景。他以為凱尼先生會說：“艾迪，十個醫(yī)生有九個認(rèn)為哮喘會使你患上癌癥，就像鞋店里的x光一樣。也許你已經(jīng)知道了。”但是——凱尼先生說：“這種情況持續(xù)太長時間了?！?/br>
    他的話太奇怪了，艾迪根本無法回答；他欲言又止。

    “你多大了？艾迪？11歲，是不是？”

    “是的，先生?！卑系吐暬卮稹Ｋ┝艘谎鄯旁趧P尼先生前面的哮喘噴霧劑?！暗?1月就12歲了?！?/br>
    凱尼先生點點頭，然后把頭探過來問他：“你知不知道安慰劑是什么東西？”

    “是不是長在牛身上產(chǎn)生牛奶的東西？”艾迪不安地說。

    凱尼先生大笑著直起身來?！安皇??！?/br>
    艾迪的臉紅得一直到了耳根，更感覺呼吸急促起來。

    此時拉貝小姐端著兩個玻璃杯進(jìn)來了。“你一定喜歡巧克力的?！彼⑿χf。

    艾迪盡量顯得平靜地笑了笑，接過了冰淇淋。

    拉貝小姐出去了。艾迪吮了幾口，但是卻不知其味。

    凱尼先生對艾迪說：“放松些，艾迪。我不會吃你也不會傷害你的?！?/br>
    艾迪點點頭。他覺得小孩應(yīng)該聽大人的話，但是他心里一直在南咕，不知道凱尼先生要干什么。

    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他狠吸了一口冰淇淋——沒有用。

    跟凱尼先生要哮喘噴霧劑吧，又不敢。他覺得凱尼先生在有意（折磨）逗弄他。但是這個想法是不是有點很奇怪？一個成年人——特別是一個健康的成年人——不會這么逗弄一個孩子的，對不對？

    但是哮喘噴霧劑就在那里，可望而不可及。

    艾迪真希望現(xiàn)在和他的伙伴們一起。

    想起怪物，想起那個在德里出沒的怪物已經(jīng)讓人非常害怕；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更糟糕。你不知道如何與一個成年人斗爭。他說不會傷害你，但是并非如此。

    我要我的噴霧劑，我要離開這里。

    “放松?！眲P尼先生又說“你的毛病主要是因為你一直太緊張。

    比方說，你的哮喘病?？催@里?！?/br>
    凱尼先生接開抽屜，摸出了一個氣球，鼓了一口氣，把氣球吹了起來。他用手指掐著氣球的嘴，把它拿到了艾迪面前?！艾F(xiàn)在假設(shè)這就是一個肺。”凱尼先生說“你的肺。我應(yīng)當(dāng)真的吹爆它，但是我只剩下了一個自從圣誕節(jié)——”

    “凱尼先生，我能用一下我的噴霧劑嗎？”艾迪的頭開始沉重起來。他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他的心跳得越來越快，汗珠從他的前額涌出來。

    “等一下?！眲P尼先生說“注意，艾迪。我想要幫你。你的肺就像是一個氣球，只不過周圍包一層肌rou；在一個健康人的身體中，這些肌rou幫助肺來正常地擴張和收縮。但是要是這個擁有一個健康的肺的人總是緊張，那些肌rou就會緊緊地束縛肺部?？?！”

    凱尼先生用手抓住了氣球，開始擠壓。氣球從他的拇指和食指中間擠出來；艾迪覺得自己的呼吸完全停止了。

    哦，mama！我不能呼吸了！上帝！我不想死，不想——他猛地站起來，一下子碰倒了面前放冰淇淋的玻璃杯；杯子掉在了地下，摔碎了。他一把抓起了哮喘噴霧劑，朝嘴里連噴了幾下。

    濃霧沖進(jìn)了他的喉嚨里，他又可以呼吸了。

    “對不起，”他幾乎要哭出聲來“對不起。我打碎了玻璃杯我給你收拾，我會賠的只是請不要告訴我媽，好嗎？很抱歉，凱尼先生，我不能呼吸——”

    傳來了兩下敲門聲。拉貝小姐探進(jìn)了頭?！坝惺裁础?/br>
    “什么事也沒有?！眲P尼先生尖聲說“別管我們?！?/br>
    “對不起！”拉貝轉(zhuǎn)動著眼珠，關(guān)上了房門。

    “沒關(guān)系。”凱尼先生朝他笑著說“拉貝會收拾的。很高興你打破了杯子。因為要是你如果不告訴你母親咱們之間的談話，我也不會把這事跟你母親說的?！?/br>
    “我答應(yīng)?！卑霞鼻械卣f。

    “好的?！眲P尼先生說“我們達(dá)成了協(xié)議。你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是不是？”

    艾迪點點頭。

    “為什么？”

    “為什么？嗯因為我用了藥?！卑嫌悬c心虛地看著凱尼先生。

    “但是你根本就沒有藥?！眲P尼先生說“你用的是安慰劑。安慰劑，艾迪，就是某種看起來像藥吃起來也像藥的東西，但它并不是藥。或者說它是某種特殊的藥，治腦的藥?！彼檬种篙p輕地敲敲自己的腦殼，繼續(xù)說：“大多數(shù)病都是從這里來的。我干這一行多年了，許多臨床的實驗證明很多看病的人根本就沒有病?！?/br>
    他看著艾迪，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嘲笑。

    “醫(yī)生沒有告訴他們，找也沒有告訴他們。安慰劑對老年人，還有那些身患絕癥的人很有好處。但是可怕的是，對一些孩子來說，艾迪！像你一樣的！只會有害！你明白它的害處了嗎？艾迪？”

    “不明白，先生?！卑系皖^看著地上摔碎的玻璃杯和四處濺落的冰淇淋。他的胸口又收緊了。

    “但是！安慰劑是沒有用的！一切都在這里廣凱尼先生嚴(yán)肅地敲著自己的腦袋。

    “我要走了?！卑险f。

    “請讓我說完?！?/br>
    “不！我要走。你已經(jīng)收了我的錢，我要走了！”

    “讓我說完?！眲P尼先生的語氣那么嚴(yán)厲，艾迪不得不坐了回去?！安糠值脑蚴悄愕尼t(yī)生拉斯。漢德醫(yī)術(shù)不行，部分原因是你的母親認(rèn)為你有病。艾迪，你被夾在了中間。你根本就沒有病。不是你的肺，而是你的腦袋！”

    “全是謊話！”艾迪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他大聲地叫了起來?！叭侵e話！我有哮喘病！我有！”

    “是的。”凱尼先生的笑容變得有些可怕。“但是是誰造成的？艾迪？”

    艾迪的腦袋嗡嗡作響，他真的病了。

    “4年前，也就是1954年，漢德先生頭一次給你開哮喘藥。但是那藥的名字叫氫氧水——只不過就是兩種構(gòu)成水的分子。我不能再容忍這樣的欺騙了。你的哮喘是由于精神高度緊張造成的原因在于你或者你母親。”

    艾迪坐在椅子上，頭腦一團混亂。凱尼先生也許說的是事實，但是讓他無法面對。為什么凱尼先生要如此鄭重地講出來呢？我有哮喘病。那天在班倫我?guī)缀跛廊?。但是——他模糊地聽見凱尼先生在說話：“我一直注意你，艾迪。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你懂事了，而且還是因為你終于交上了幾個朋友。他們是你的好朋友，對不對？”

    “是的。”艾迪說。

    凱尼先生靠在了椅背上，半閉上了眼睛?！拔掖蛸€你母親不喜歡你的朋友。是不是？”

    “她喜歡他們。”艾迪說著，想起了母親說的那些令他傷心的話。他的朋友她一個也不喜歡?！八芟矚g他們?！卑嫌种貜?fù)了一次。

    “是嗎？”凱尼先生仍然微笑著?！昂昧恕Ｒ苍S她對，也許她錯，但是至少你有朋友。也許你應(yīng)該跟你的朋友們說說你的問題。那就是頭腦的問題，看看他們說什么?！?/br>
    艾迪沒有回答，他已經(jīng)受夠了。如果他再不出去，他可真的要哭起來了。

    “好了！”凱尼先生站了起來?！拔蚁朐蹅冋f完了，艾迪。如果讓你不高興，那么很抱歉。我只是盡了我應(yīng)盡的職責(zé)。我——”

    還沒等他講完，艾迪抓起了噴霧劑還有那些藥撒腿就跑。他的腳下被冰淇淋一滑，險些摔倒；但是他仍舊飛奔而出。拉貝小姐抓著一本雜志，目瞪口呆。

    他一直跑到那個堪薩斯、梅恩和中心三條大街交匯口才停了下來。

    你根本就沒有病。原因在于你或者你母親。

    艾迪無法理清他紛亂的思緒。他很想去找他的朋友們商量商量。但是母親正在家里等著他，如果不盡快回家，恐怕會有麻煩的。他緩緩地朝阿普故爾路走去。

    安慰劑是沒有用的！

    不是你的肺，而是你的腦袋！

    艾迪心中一動。他盯著手中的哮喘噴霧劑，真想把它仍進(jìn)下水道去。為什么不呢？讓它一直順著下水道流到那個千面魔鬼那里，叫它也嘗嘗安慰劑！他瘋狂地笑了起來，簡直就要扔出去。但是習(xí)慣的力量太大了。他只是把噴霧劑從左邊的口袋換到了右邊。

    320分鐘之后，當(dāng)艾迪一手拿著百事可樂，一手拿著兩個糖棒，從卡斯特羅大街市場走了出來時，他驚訝地看見了亨利一伙。他們正跪在地上擲硬幣玩。

    要是往常，艾迪會悄悄地退回店里，從后門溜走。但是今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愣在了門口，一不動不動。

    維克多看見了他，用肘部一桶亨利。亨利抬起頭，接著帕特里克和姆斯也抬起頭來。

    “我要下地獄了?！焙嗬酒饋碚f?！芭鲆娨粋€扔石頭的家伙。你的朋友在哪兒？混蛋？在里面嗎？”

    艾迪麻木地?fù)u搖頭，他馬上意識到他又犯了一個錯誤。

    亨利笑了起來。“好的。我不介意一個一個地收拾你們。過來，混蛋！”

    亨利和他的同伙沖了過來，把他團團圍住。亨利不由分說，伸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我的朋友在里面！”艾迪的眼淚流了出來。

    “我的朋友在里面。”帕特里克學(xué)著他的聲音。“哦！哦！哦！”接著亨利又給了他一巴掌。

    維克多在他的胸膛使勁一推，艾迪踉踉蹌蹌地向后退，摔倒地石子路上。接著亨利一下坐在他身上，雙膝頂住他的胳膊?！斑€想扔石頭嗎？來！來！給你石頭！”亨利從地上抓起一把石子，蓋在他的臉上，然后在他的胸上摩擦著。石子劃破了艾迪的臉頰和嘴唇。艾迪張開嘴，拼命地叫起來。

    “還想扔石頭嗎？我給你！好！”亨利把一把石子塞進(jìn)艾迪嘴里。艾迪的眼前金星亂冒。他尖叫著，吐出了石子。

    “還想要石頭嗎？再來點怎么樣？再來點——”

    “住手！放開他！立即！聽見沒有！”

    透過淚眼，艾迪看見一雙大手把亨利從他身上拖開。亨利倒在地上又站了起來。艾迪也慢慢地站起來。他吸了一口氣，吐出了一些血乎乎的小石子。

    那是格德羅先生。他的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長圍裙，看起來非常憤怒。

    “你們從這里滾開?！彼嗬吡诉^去?！澳銈儩L開，不要再過來！4個欺負(fù)一個。你們的mama會怎么想？”

    他又轉(zhuǎn)過身憤怒地盯著其他3個人。姆斯和維克多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運動鞋。帕特里克也盯著他看?！澳銈凃T上自行車——”

    他剛轉(zhuǎn)身要面對亨利，亨利突然沖了上去，一下子把他推倒在地。

    “你敢——”

    “回里邊去?！焙嗬f。

    “你——”亨利眼里閃露的兇光使格德羅先生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飛快地爬起來朝臺階上跑去，跑到上面他大聲叫喊起來：“我要叫警察！”

    亨利做勢要朝他沖過去，格德羅慌忙縮了回來。

    艾迪瞅中這個機會，撒腿就跑。

    他跑得飛快，眼看要跑到堪薩斯大街。到了那里就會安全了——但是一個小孩騎著一輛三輪童車突然如他這邊沖了過來。艾迪收不住腳步，但是又怕傷著孩子，他一下子栽了過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他剛想要站起來，亨利已經(jīng)沖了過來，一手卡住了他的脖了，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斑€想扔石頭嗎？狗屎”他一下子把艾迪的右手?jǐn)Q到了身后。但是艾迪不顧疼痛，竟然瘋狂地大笑起來。

    “你覺得這好笑嗎？”亨利的聲音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驚訝。

    “這好笑嗎？”他抓著艾迪的右手，用力往上掰。艾迪聽見自己的手臂發(fā)出“咯吧”一聲，他疼得一聲尖叫，只覺得眼前的世界改變了顏色。接著亨利在他后背猛力一推，他不由得摔倒在地上。

    “喜歡嗎？”亨利的聲音像是從遙遠(yuǎn)的地方飄來。

    “你父親是個瘋子?！卑下犚娮约涸谡f“你也是。”

    亨利的笑容倏地全部消失了。他抬起腳要踢突然一聲警報聲響起。亨利停了下來。維克多和姆斯不安地四處張望。

    “亨利，我們最好趕快離開這里?！蹦匪拐f。

    “我得走了！”維克多說完，撒腿朝圖書館那邊跑去。

    亨利猶豫了一會兒，但是警報聲越來越近。

    “便宜了你，他媽的?！焙嗬f完，帶著他的人悻悻地逃走了。

    艾迪模模糊糊地感覺到自已被抬到了救護車上。

    4

    等艾迪從昏迷中醒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急診室里，一個護士正給他清洗傷口。他聽見母親正在門外大喊大叫：“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要死了！這是我的權(quán)利！我有權(quán)知道！我要告你們！我的很多好朋友都是律師！”

    艾迪感到非常累，他不由得又暈了過去。

    當(dāng)他再次醒來時，母親已經(jīng)在房間里了。她的臉色蒼白，幾乎沒有血色。

    “媽“艾迪掙扎著說，”很好我很好?！?/br>
    “不！不！”母親呻吟著。她擰著自己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在嘎嘎作響?！澳阍庥隽艘淮我馔?，非常非常嚴(yán)重的意外。但是我保證，你很快就會好的，艾迪。即使我們需要請最好的專家。哦，艾迪！可憐的”

    她抽泣起來。

    最后，一直站在一旁的漢德醫(yī)生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索尼婭請索尼婭“但是艾迪的母親仍然哭個不停。最后，他終于說：“如果你再不能控制自己，我只好請你離開了，索尼姬?！?/br>
    她猛地轉(zhuǎn)過臉去，漢德醫(yī)生嚇得后退了幾步?！澳悴灰俪吵沉耍√稍谶@里受罪的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艾迪看不下去了?！拔蚁胱屇汶x開，媽。如果你離開，你會好受一些的?！?/br>
    她轉(zhuǎn)過頭看著他，滿臉都是吃驚受傷的神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艾迪。你神志不清了。那是惟一的解釋！”

    “我不知道怎么解釋，”護士接上去說“我只知道我們應(yīng)該處理你兒子的胳膊，而現(xiàn)在卻站在這里什么也干不成?！?/br>
    “你是說——”索尼婭高聲叫起來。

    “索尼婭！”漢德先生說“我們不要再吵了。我們得幫助艾迪。”

    母親終于退后了。

    漢德醫(yī)生把手輕輕地放在他的傷口處，一股疼痛頓時炸裂開來。

    艾迪又暈了過去。

    5

    當(dāng)天晚上下著暴風(fēng)雨，他的胳膊疼得非常厲害。

    他終于睡著了，而且還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看見比爾、理奇、班恩、麥克和貝弗莉騎車來醫(yī)院看他，但是母親不讓他們進(jìn)來，而且跟他們大吵，不讓他們再煩他。她還告訴他們說是艾迪讓他們走開的，以后不再跟他們有任何瓜葛。

    當(dāng)這一切發(fā)生時，艾迪看見那個小丑在旁邊歡呼雀躍，還興奮地親吻他母親的面頰。離間他們，破壞他們的一致行動正是小丑所希望的。

    “是、是、是那些孩、孩、孩子們干、干、干的。”比爾說。

    “別跟我還嘴！”母親尖叫“你還敢還嘴！就是你們干的！”

    一個醫(yī)生走了進(jìn)來，告訴艾迪的母親要么就安靜要么就離開。

    小丑慢慢地消失；然后艾迪看見了麻風(fēng)病人，干尸，怪鳥；他看見了狠人，吸血鬼；他還看見了弗蘭克斯坦、蟲子，各種各樣可怕的東西。但是就在小丑的臉完全消失以前，他看見了最可怕的東西：他母親的臉。

    “不！”他想叫“不！不！不是她！不是我媽！”

    但是沒有人聽見。

    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死了。他成了一個幽靈。

    6

    艾迪的母親趕走他的朋友后，帶著勝利的喜悅踏進(jìn)了艾迪的病房。在她邁進(jìn)門的一剎那，那種喜悅消失了。她不知道為什么，但是她的喜悅被一種莫名的恐懼所代替，強烈而又沉重。

    她同艾迪的朋友們會面并不是在艾迪夢中的地點。她知道他們肯定會來的。還是艾迪的朋友呢，明知他有哮喘病還教他吸煙，還害得他骨折。

    艾迪入院第二天，她在醫(yī)院的走廓里等了很久。最后艾迪的朋友們都來了——使她尤為震驚的是，他們當(dāng)中竟然還有一個黑人！

    她毫不留情地說完她想說的話。

    他們誰也沒有吭聲，只是瞧著他們自己的腳，最后都騎上車走了。

    但是她的心情并不輕松，反而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尤其當(dāng)她看見艾迪時，這種不安又加劇了。

    艾迪沒有睡覺，一雙眼睛警惕地看著她，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

    “你趕走了我的朋友！”他突然說。

    索尼婭心里一驚：他怎么知道的！不過她沒有接這個話薦，而是問他：“你今天感覺怎么樣？”

    艾迪沒有回答。

    她又問了一次。

    艾迪還是沒有回答。

    母子倆僵持了一會兒，最后她只好說：“是的。我把他們趕走了。他們害得你骨折，誰知道還會發(fā)生什么事。”

    “不是他們害我骨折的。我告訴漢德醫(yī)生還有內(nèi)爾先生了。是亨利折斷我的胳膊的。如果我跟朋友在一起就根本不會發(fā)生這種事！”艾迪毫不妥協(xié)。

    索尼婭傷心地哭了起來。

    “mama。我愛你，但是我也愛我的朋友們。我不想被迫在你和我的朋友們之間做一個選擇，那太不公平?！?/br>
    “但是他們是壞孩子。他們不適合你?！?/br>
    艾迪停頓了一會兒，想起了凱尼先生跟他說的事。

    “媽，凱尼先生說我的藥只不過是水。”

    “什么？什么！”她叫了起來。

    “只不過是水。里面加了點東西使它嘗起來就像是藥。他說那是安慰劑。”

    “那是謊話！不折不扣的謊話！為什么凱尼先生要和你說這些事情？好了。德里還有其他的藥店。我想——”

    “我有時間去想?！卑系穆曇艉苋岷偷菂s很堅決?！拔蚁胨f的是事實?！?/br>
    “艾迪！不是！”恐懼又占據(jù)了索尼婭的心。

    “我想，”艾迪接著說“那一定是事實。要不然的話，瓶子上面應(yīng)當(dāng)有提示，就像喝得太多會致命或者至少讓你惡心等。甚至?xí)?/br>
    “艾迪，我不想再聽了肝‘她用雙手捂住了耳朵?！蹦隳阋呀?jīng)不是你自己了！“

    “甚至你沒有處方到藥店買藥，他們也會在上面貼一張?zhí)崾?。?/br>
    艾迪的聲音不緊不慢?！凹词故侵箍忍菨{也是如此?！?/br>
    他停了一會兒，索尼婭放下了雙手。

    “你也一定知道的，媽?！?/br>
    “艾迪！”她幾乎要哭了。

    “因為，”艾迪繼續(xù)說，好像她根本沒說一樣——他皺著眉頭，思考著自己的問題“因為你們總是自以為對藥物知道得很多。你知道那只是水嗎？”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嘴唇在抖動。這太讓她害怕了——簡直都無法哭出來。

    “你總說我的病在胸口，可是凱尼先生卻說我的病在這兒——”

    艾迪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頭。她真想把一切都告訴他。她想告訴艾迪，在5歲的時候，他病得險些死去。之后，她明白自己必須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她告訴他得了哮喘病而所有的醫(yī)生都傻得看不出來。

    “母愛是最偉大的，那是上帝賦予母親的力量。我要擁有你，艾迪。你必須相信我。”索尼婭心里想。但是她不敢說出來，她太害怕了。

    “也許我們不必再談?wù)撍??！卑险f“也許凱尼先生只是在開玩笑你知道成年人總是喜歡跟小孩子開玩笑的。”

    “是的?！彼髂釈I急切地說“他們喜歡開玩笑，有時他們是很蠢下流”

    “所以我應(yīng)當(dāng)再觀察我的朋友們，”艾迪說“看看他們是否還適合我，那才是最好的辦法，對嗎？”

    索尼婭這才意識到自己中了圈套，但是她已經(jīng)無法扭轉(zhuǎn)局面。

    只有一件事她是肯定的：她再也不會去凱尼的藥店了。

    7

    那天晚上，當(dāng)他的朋友來醫(yī)院看望艾迪的時候，外面烏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他們商量說要在后天去看場電影，然后融化一個銀幣，做兩個小球來對付那個神秘莫測的它。大伙計劃讓貝弗莉來射擊，因為她瞄得最準(zhǔn)。商量完這件事，大家又閑聊了一會兒，大約7點鐘，比爾他們都走了。臨走時囑咐艾迪后天去比爾家。艾迪想后天大概可以出院，于是便答應(yīng)了。外面云很濃，但是直到第二天才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