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先生,這次傷到哪里了,需要我做什么?” 男人靠著冰冷的陶瓷面,水珠順著纖長睫毛連串滴落。 幾乎與白瓷媲美的臉呈現(xiàn)出失血的蒼冷,好像多碰兩下就會碎掉。 只是他向來從容,仿佛天生如此: “我燙傷了,去拿皮?!?/br> 狗頭人咚咚咚地出了門。 它并沒有下樓,而是去附近的房間翻找什么。 過了會兒,他端來擺著各種瓶瓶罐罐的托盤,臂彎處還掛著柔軟的,半透明的膠皮材料。 這材料的垂墜感給人一種輕薄易折的感覺,接近絲綢的質(zhì)地。 狗頭人把東西放在盥洗臺旁邊,然后打開看上去像抽屜的立柜,從立柜里抽出個長長的金屬臺——看來是設(shè)計師特意做的隱藏式設(shè)計。 用塑料布墊好金屬臺,它靠近浴缸,小心解開男人層疊的復(fù)古唐裝。 直到對方近乎完美的軀體暴露在水下的光線中,它才扶了扶自己的墨鏡,仔細(xì)查看。 “先生,燒傷面積比較大,您是想整個換掉,還是補一補?!?/br> 言祈靈在明媚陽光中瞇眼,問: “這次睡了多久?!?/br> “半小時。” 他似乎從現(xiàn)實世界的斷裂處拾起了線頭,嘆了口氣: “補吧,晚點丁泰要來跟我聊通告,整個換掉時間不夠?!?/br> 狗頭人微微點頭,沒有發(fā)出異議。 它先把浴缸的水放掉,這個過程中幫言祈靈烘干頭發(fā),擦干身軀,然后將人抱到了金屬臺上。 它的手像猴子,五指分明,有明確的可活動的骨節(jié),指甲漆黑,手背覆蓋著細(xì)軟的橘色絨毛,靈活好用。 食指一勾,卷尺嘩啦而出,狗頭人量出燒傷的部分,用鉛筆一一記錄在冊。 拿起銀制剪刀,它將那張膠皮材料攤開,根據(jù)記錄在冊的尺寸,快速剪出大小不一的數(shù)個方塊。 用試紙確認(rèn)皮膚的干燥度達(dá)標(biāo)以后,它找出修鞋用的長針,用一種幾乎透明的細(xì)線從針眼中穿過。 準(zhǔn)備就緒。 狗頭人先把剪好的膠皮材料覆蓋在傷口上,然后用長針穿過傷口周邊的皮rou,把它們和材料縫合。 接著拿起銀質(zhì)小錘,用小錘在縫合的地方敲擊兩下,原本就透明的細(xì)線被外力敲嵌在皮內(nèi),完全看不到了。 如果有人曾在街頭巷陌見過這套手法,他們一定能想起,這是鞋匠納鞋底時常用的技法。 它就這樣比對著傷口,細(xì)心又耐心地把材料和線一點一點地納進皮rou里去。 被納好的地方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燒傷的存在,它們光潔如新,就像從未受到過損害。 冰涼的血偶爾會從針孔里滲出,狗頭人一面納針,一面擦拭,極為專注。 它所服務(wù)的對象,始終睜眼看著頭頂旋轉(zhuǎn)的燈具,仿佛被切割穿刺的不是他的皮rou,仍然能夠在這種痛苦中竭力保持肌rou的放松。 長針穿出來,刺入,又穿出來。 如此重復(fù)不知道多少次,狗頭人用隱形結(jié)的技法收了尾。 周圍因縫針而微微翹起的,不需要的皮,被剪刀細(xì)致剪去。 面對殘留的不規(guī)則邊緣,狗頭人從托盤里拿出鋼搓,一點點地把多余的部分挫去,又用高目砂紙細(xì)細(xì)打磨邊緣。 等這片傷痕完全恢復(fù)如初,他端來翻折鏡對準(zhǔn)修補過的地方,恭敬詢問: “先生,這種效果可以嗎?” 言祈靈瞥了眼。 鏡子里的肌膚幾乎看不到任何的縫針跡象。 蒼白的臉上流露出真切的滿足笑容: “嗯,繼續(xù)吧。” 狗頭人拔出紫色瓶子的瓶塞,把棉簽伸入,蘸起透明的液體,沿已經(jīng)打磨好的邊緣涂抹。 又以重復(fù)的手法,細(xì)致修繕這具軀體的其它部分。 此刻浴室里陽光正好,水生吊蘭為有些年代感的浴室增添了幾分勃勃生機。 若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遠(yuǎn)觀竟有幾分簡潔雅致的藝術(shù)感。 但若知曉其中真相。 再真的陽光也變作假貨。 這一切的“修補”,就像影棚外架起的大燈,只為留下自欺欺人的,與他人無異的“正常”。 第24章 現(xiàn)實:面具 老賓館花白的墻壁上掛著垂懸的灰色雜網(wǎng),深紅窗簾的夾縫里流淌進一縷極亮的光。 恰好打在青年人肌rou交錯的臂膀上。 肌理分明的筋rou有力卻不夸張,每一塊都蘊含著不動聲色的力量,隨時可以憑借主人的意志在瞬間鼓起,給敵人致命一擊。 赤著上半身的青年坐在紅木大床上翻看手機。 煙草的焦油味揮之不去。 床頭柜上的煙灰缸幾乎被煙蒂塞滿,旁邊還隨意地擺著枚銀累絲同心鐲。 手機里顯示出斑駁閃爍的校園地圖。 地圖已經(jīng)無法以完整的狀態(tài)留存在手機里,不斷閃爍的錯亂碎塊,讓手機屏幕看上去壞了一樣。 還是和以前一樣。 無間世界里留存的任何東西,即使是影像,也沒有辦法帶出來。 明天之后,這些照片估計會完全損壞。 仰頭倒進被子里躺了會兒,明儀陽起身抓住袒在椅背上的毛巾搭在肩膀。 年輕高大的身體讓原本就窄小的賓館顯得更加逼仄,甚至有點挪不開身。 叼著廉價的酒店牙刷,他單手撐在盥洗室對著銹跡斑斑的鏡子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