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郎：“粗鄙！”

    喜兒點(diǎn)頭：“鄉(xiāng)野村婦，粗鄙！”

    鐘文翰：“我家的事不勞你費(fèi)心。你還是多cao心cao心你相公的身體吧?！贝蜷_大門，曹氏從院里出來，“文翰說得對。沈二郎，你病好了也生不出孩子。”

    沈伊人的臉?biāo)查g綠了。小薇氣得毛筆一扔，隨手抓個東西就砸。

    熱熱鬧鬧的樹下安靜下來——原本是去棚下做變蛋，但是棚太小，盛不下一家好幾口，村民就讓喜兒把東西移到門外，過幾天實在太冷再移到棚下。

    喜兒一把拉一個：“不打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曹氏拉過孫子往院里跑，隨即用棍頂上門。喜兒朝門一腳，轟隆一聲，兩扇門往里倒，門下還壓著兩個人。喜兒看了看自己的腳，難以置信，力氣這么大嗎。

    村民們驚呆了。

    饒是鐘子孟最清楚喜兒的情況，此刻也不禁目瞪口呆。最后還是小有為先反應(yīng)過來，拍著手大喊舅母厲害。

    眾人回過神，臉色復(fù)雜極了。

    有些村民一陣后怕，至于怕什么，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喜兒朝家人跑去：“二郎，我好像勁使大了?！?/br>
    沈二郎見她自己也嚇得不輕，安慰她：“不怪你，鐘老二家的門年久失修不經(jīng)踹。”

    鐘老二想反駁，離山這么近誰敢在大門上糊弄。

    村正提醒自己以后別再問喜兒有沒有問趙掌柜長安人吃不吃柿餅。他這把老骨頭可經(jīng)不起她這一踹。

    “老二，老三，還不快把人扶起來?！贝逭蠛鹨宦暎吮灸芘苓^去。

    韓得明壓低聲音問父親：“這么久一動不動，不會出人命了吧。”

    韓父低聲呵斥：“閉嘴！你見過被木板壓死的人？”

    韓得明搖頭：“可是這是門板啊?！彪S即看到鐘老二扶起鐘文翰，鐘文翰面色發(fā)蒙，顯然不明白出什么事了。少年可惜：“原來只是暈過去了?！?/br>
    喜兒松了一口氣：“沒死就好?！?/br>
    沈二郎：“死了也與你無關(guān)。你又不知道門后有人?！?/br>
    鐘子孟瞪小舅子：“你別亂教。真出人命就算跟喜兒無關(guān)，喜兒也得進(jìn)去蹲幾天?！?/br>
    第43章 理中客

    鐘老娘曹氏年邁, 不比鐘文翰硬骨頭，手臂被門框壓斷了。

    鐘老二松開兒子就叫喜兒賠錢。

    喜兒左右看看找工具。村正見狀過去推一把鐘老二，催他套車去縣里接骨。鐘老二下意識說：“我家哪有車?！?/br>
    村正不耐煩道：“我家的驢車。”

    鐘老二轉(zhuǎn)向鐘子孟, 不言而喻——掏錢！

    鐘子孟反問：“娘之前說二郎什么？”

    此言一出，鐘老二本能看喜兒，喜兒找到一根細(xì)長的柳條, 板著臉朝鐘老二走來。鐘老二嚇得后退，村正抬起手臂攔住喜兒：“差不多得了?！?/br>
    喜兒指著疼的臉色慘白的曹氏道：“再胡咧咧我砸死你個老東西?！?/br>
    曹氏嚇得打個哆嗦。

    許多羨慕嫉妒鐘子孟的村民心頭發(fā)緊, 慶幸他們有時候忍不住陰陽怪氣幾句也沒有當(dāng)著鐘子孟或沈二郎的面講，否則此時此刻手臂骨折的人極有可能是他們。

    托了近些年戰(zhàn)亂的福，縣里大夫很會治斷胳膊斷腿, 用竹片把曹氏的手臂固定結(jié)實, 鐘老二和鐘老三也沒花多少錢。

    曹氏手臂不能動，也就沒法幫兒媳燒火，蓋因她上半身動作一大手臂就疼。平日里也不能幫著洗菜洗衣打掃院落。老話說, 久病床前無孝子。曹氏在鐘老二家十來天，夫妻二人就百般嫌棄, 叫鐘老三伺候。

    鐘老三的兒媳快生了，家里少個干活的人，偶爾還得鐘茉莉照看一下, 家里家外全指望鐘老三夫妻倆和其子，這種情況下鐘老三自然不想伺候老的。

    若是別人, 此刻一定認(rèn)為二兒子和三兒子不孝順。然而曹氏認(rèn)為她落到這步田地全是長子一家害的。長子打小跟她不親，如今她老了，該長子伺候, 長子為了不伺候她還弄出個滴血認(rèn)親，讓全村人懷疑他不是她生的。

    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

    鐘家還在長安的時候曹氏和其夫確實由鐘子孟照顧, 那是因為鐘子孟的祖父去世前把鋪?zhàn)咏唤o長孫打理。天下大亂，曹氏夫妻倆把宅子鋪?zhàn)淤u了，只給鐘子孟一點(diǎn)養(yǎng)家糊口的錢，并非由他繼承家業(yè)。

    曹氏夫妻倆的錢幾乎都用在了鐘老二和鐘老三以及鐘玲瓏身上，如今老二老三不伺候，曹氏也該去找鐘玲瓏。

    喜兒擋在門口不許她進(jìn)，曹氏坐在地上破口大罵。

    “另一條胳膊也想斷？”喜兒一臉好奇地問。

    放在以往，曹氏認(rèn)為喜兒嚇唬她。被大門壓在底下的情形曹氏如今想起來依然心有余悸，以至于頓時啞了。

    喜兒：“鐘玲瓏來拉變蛋的時候怎么沒來看看你？”

    “她又不知道我的胳膊被你弄斷了?！?/br>
    喜兒搖頭：“她知道。我叫趙掌柜告訴她了?！币荒樋上У卮蛄坎苁?，“你說你蠢吧，知道我姐夫有錢，心軟，不好把你往外攆。說你精吧，連鐘玲瓏嫌你是個累贅都看不出來?！?/br>
    “我女兒會嫌棄我？”曹氏一臉你瞎說什么的樣子。

    喜兒：“打個賭？回家叫鐘文翰寫信告訴鐘玲瓏變蛋配方被梁秀才琢磨出來了。最多十日，鐘玲瓏不來我把變蛋方子送給你。但這點(diǎn)不能叫鐘玲瓏知道。老太婆，你不是號稱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還多，敢賭嗎？”

    曹氏十多天沒沐浴洗頭了，媳婦孫女都不愿意幫她，她擔(dān)心手臂沒長好也不敢拆了竹板自己洗，身上頭上難受導(dǎo)致她心煩意亂，猶豫片刻，覺著無論輸贏她都不吃虧：“寫就寫！你說話算話？”

    “鄭喜兒從不騙人。有為都知道?！?/br>
    曹氏聽小孫子嚷嚷過“舅母從不騙人”。

    小薇聽到腳步聲遠(yuǎn)去從院里出來：“她肯定回去就把你剛才說的話一字不漏的告訴二叔二嬸?！?/br>
    喜兒：“打賭？”

    小薇連連搖頭，跟舅母賭她就沒贏過。

    喜兒關(guān)上大門回屋。

    沈伊人和鐘子孟在院里削柿子皮做柿餅，聽到腳步聲雙雙抬頭，齊聲問：“走了？”

    喜兒：“我辦事你們放心?！?/br>
    小薇壓低聲音把喜兒跟曹氏的賭約大概說一遍，等著父母訓(xùn)舅母，然而等來的卻是兩人出乎意料的神色。

    喜兒得意地問：“jiejie，服不服？”

    沈伊人點(diǎn)頭：“服！”

    小薇聽糊涂了：“爹，娘什么意思？”

    鐘子孟老神在在道：“今時不同往日啊?！?/br>
    沈伊人接道：“雖然老太婆心里不想承認(rèn)兒女都嫌棄她，但她其實明白，老二和老三讓她來找咱們就是嫌她不能干活。這個時候你舅母又說你姑知道她手?jǐn)嗔?，你姑到安陽都不來看看她，好比往她傷口上撒鹽。以前她能跑能動，以為天下都是她的?，F(xiàn)在吃飯上茅房都困難，兒女還不幫忙，你奶奶再不想試試，除非她是個棒槌?！?/br>
    有為抬頭朝外看去。沈二郎拿起竹片朝他手臂上拍一下：“專注?！?/br>
    “那你叫娘閉嘴！”小童嘀咕道。

    沈二郎：“一點(diǎn)小事就惹得你分心，回頭考試的時候有人告訴你，我和你舅母出事了，你還不得立即往家趕？”

    “不然呢？”有為一臉難道我還繼續(xù)考的樣子看他舅。

    沈二郎噎了一下：“……你就沒想過我們在村里能出什么事？山塌了？山上那么多樹擋著塌的了嗎？還是發(fā)洪水有響馬？”

    有為好奇地問：“咱們這里有響馬嗎？”

    “沒有！”沈二郎瞪他，“寫字！”

    有為苦著小臉：“我都寫三張了。鄭文啟怎么不用寫？”

    “鄭文啟比你矮半頭，比你小一歲，他都上學(xué)了。你去年這個時候在干嘛？”

    自然是哪里好玩往哪兒跑。

    小孩無法反駁，只能繼續(xù)練字。

    鐘子孟回頭說：“好好寫，過幾日稻子收了，我們殺只大鵝，你和你舅母吃鵝腿?！?/br>
    喜兒聽到“稻子”忍不住問：“姐夫，再不收該下霜了吧？”

    鐘子孟搖頭：“不著急。開春才犁地呢。水稻不像屋后的豆子，熟了不割太陽出來一曬豆莢就炸了?！?/br>
    喜兒前世沒種過稻子，不敢多言。她叫jiejie把刀給她，她削柿子皮。

    沈伊人起來揉揉腰：“一個人半個時辰削這么幾個，村正還想著拉去長安賣。要我說都不夠安陽縣城里的人吃的?！?/br>
    小薇接過她爹的刀，一邊削皮一邊說：“又不止咱們一家做柿餅?？h城周邊村子里的人也年年做柿餅。他們做的就夠城里人吃的了?！?/br>
    喜兒無奈地看一眼外甥女。

    小薇：“又說錯了？”

    鐘子孟洗洗手：“你母親的意思全家老小齊上陣忙十天半月做出的柿餅不夠一車裝的。三個人拉一輛車去長安，賣柿餅的錢都不夠在長安吃的用的。”

    小薇明白過來：“不能一個人去？”

    鐘子孟點(diǎn)頭：“可以。跟在拉變蛋的車后面。可是回來呢？就算一路上沒有響馬，要是遇到攔路的老虎呢？你知道八百里秦川藏了多少猛虎？”

    小薇不由得想起之前野豬群下山，浩浩蕩蕩跑起來跟千軍萬馬似的。要不是村里人有經(jīng)驗，老人小孩鐮刀斧頭逮住什么扔什么，那次不知道得傷亡多少人。

    喜兒聽到隔壁有動靜，給大姑姐使個眼色。沈伊人輕輕走到西邊趴在墻上偷聽。

    片刻，沈伊人回來，滿眼笑意。

    喜兒低聲問：“沒打起來吧？”

    沈伊人搖搖頭：“老二找村正借驢去了?！?/br>
    鐘子孟：“去縣里送信？”

    沈伊人點(diǎn)頭。

    小薇驚訝：“這招這么好使？”

    沈二郎：“但凡能流傳下來或廣為人知的招數(shù)都好使。端看你會不會用，什么時候用。跟你舅母學(xué)著點(diǎn)吧?！?/br>
    小薇回頭問：“舅，你真沒有偷偷教舅母《孫子兵法》？”

    沈二郎睨了一眼妻子：“比我還精，還用我教？”

    喜兒搖頭：“我教你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