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人仔細(xì)想想：“不是小薇祖父留的錢，就是逢年過節(jié)小薇姑母孝敬的綾羅綢緞。再不然就是鐘家以前南來北往走貨的時(shí)候?qū)っ暮脰|西。但是也不值錢。能賣個(gè)幾十貫鐘家都不用越過秦嶺來安陽縣安家?！?/br>
    “小薇還有姑母??？”喜兒頭回聽說。

    沈伊人點(diǎn)頭：“夫家在漢陰郡有間鋪?zhàn)?。掙得也是辛苦錢。”

    “撐船打鐵磨豆腐？”喜兒脫口而出。

    她怎么什么都懂？沈伊人驚得差點(diǎn)把鍋鏟扔出去：“你咋知道？”

    “我爹說的啊。”

    沈伊人一點(diǎn)也不意外：“這三樣是很苦，但是不是。鐘家以前指望高門嫁女，家里又只有一個(gè)嬌小姐，也疼得很，女紅、詩詞都學(xué)過一點(diǎn)。后來天下大亂詩詞沒什么用，當(dāng)官的說被殺就被殺，平頭百姓沒錢，小薇祖父就把她嫁給一個(gè)開布店的。那時(shí)候長安亂，為了活命我們躲到這里，她夫家比鐘家有錢，也不想伺候土地，就在漢陰郡繼續(xù)開布店，賣自家女子做的繡活?！?/br>
    喜兒聽城里人說過安陽縣上面是漢陰郡，漢陰郡歸長安直接管轄：“漢陰郡不亂嗎？”

    沈伊人：“往南屬蜀郡，又叫益州，比咱們富裕。往北是長安，無論亂軍還是朝廷都瞧不上這里，反倒沒遭受過戰(zhàn)亂。再說了，離山這么近，他們要是來這里抓壯丁，等他們到跟前咱們也躲進(jìn)山里了?！?/br>
    “這里是塊風(fēng)水寶地。”喜兒不禁感慨。

    小薇調(diào)侃她：“舅母還懂風(fēng)水？”

    “不信你問jiejie?！?/br>
    沈伊人把菜盛出來：“村正也是這么說的。背山面水好福地。有為，去喊你爹吃飯?！?/br>
    “來了，來了?！?/br>
    鐘子孟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隨之而來的是關(guān)門聲。沈伊人聞言把溫水的后鍋里的熱水舀出來。一家人洗洗手，沈伊人盛湯，鐘子孟端著水盆給小舅子洗臉擦手，隨即扶他出來喝湯。

    以往沈二郎不想給姐夫添麻煩，又因動一動就一身汗，很不愿出屋。沈二郎這幾日一覺到天亮，肺也不如以往難受，鐘子孟也希望小舅舅多見見天日沾沾陽氣，內(nèi)心深處不想死的人這次又遂了他的愿。

    沈二郎喝一口湯，覺著這雞蛋青菜湯也比往日美味，不知不覺喝完一碗。

    鐘子孟和沈伊人相視一眼，二郎要痊愈啊。

    殊不知喜兒趁jiejie姐夫忙，小薇收拾院里菜地，有為陪二郎，沒人注意到她，她嘴上嘀咕著缸里沒水得打水，卻只打幾半桶，還全被她倒鍋里留著燒水洗頭發(fā)，水缸里全是山泉水。

    小薇都覺著她精氣神比往日好多了。不過小薇以為回到娘家心情順了的緣故。

    夫妻倆的眼神過于明顯，沈二郎想不注意都難。

    沈二郎依然不信“沖喜”有用，可是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明顯不是回光返照，那么問題還是出在喜兒身上。

    喜兒也沒比別人多長一只眼睛一張嘴。沈二郎轉(zhuǎn)向喜兒，喜兒起身去廚房盛飯。喜兒百十來斤的人擁有三百斤重的力氣確實(shí)很神奇?？墒窃偕衿嬉膊豢赡芸拷湍芮宄w內(nèi)奇毒。

    鐘子孟奇怪：“二郎，喜兒怎么了？”

    沈二郎回過神胡扯：“一個(gè)炊餅一大碗湯還沒吃飽？”

    沈伊人好笑：“又不是吃不起。再說了，不吃飽怎么有力氣做事。”

    沈二郎：“今天就挖坑？”

    鐘子孟微微搖頭：“下午跟村正量地，用草木灰把地圈起來，明兒一早開挖。十人挖溝，十人挖坑。回頭叫喜兒跟他們一起挖，順便盯著人干活。種果樹的時(shí)候再麻煩親家。我和你姐去縣里買果樹苗?！?/br>
    有為不禁說：“我可以當(dāng)監(jiān)工啊?！?/br>
    “你在家陪舅舅?！辩娮用蠐?dān)心沈二郎想去茅房又不好找小薇，辛苦忍著。

    小童氣得小嘴能掛油壺：“jiejie做什么？”

    喜兒進(jìn)來：“jiejie準(zhǔn)備午飯?！?/br>
    小童不會做飯，轉(zhuǎn)向舅舅，滿眼乞求。沈二郎回來這么久有為幾乎沒出去過。好好的孩子也憋壞了。

    “明兒再說。”

    小有為聽出他弦外之音，笑彎了眼睛轉(zhuǎn)向舅母，要陪舅母上山。

    鐘子孟輕咳一聲，沈伊人瞪著眼睛看兒子，小童頓時(shí)不敢得寸進(jìn)尺。

    今日筍芽兒，明日青青竹。村里人指望用這道稍縱即逝的美味換到更多錢，老弱婦孺皆上山。

    喜兒背著背簍，一手鐮刀一手網(wǎng)兜到屋后，看到往北邊山上的一路上全是人，驚得張大小嘴：“好多人啊?！?/br>
    “快別看了?！鄙蛞寥顺端话?。

    喜兒大步跟上：“jiejie，這么多人都上山挖筍，吃得完嗎？”

    沈伊人沒好氣道：“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他們挖了明兒一早拿去賣。”

    “春筍貴嗎？”

    沈伊人搖頭：“縣里有錢人少，挖筍的多，賣不上價(jià)。不過運(yùn)氣好的話，幾斤筍也能換幾斤高粱?！?/br>
    “啥叫運(yùn)氣好？”

    小薇回頭：“縣令或首富家的廚娘出來買菜不問價(jià)?！?/br>
    “縣令這么有錢啊？”喜兒好奇，莫不是個(gè)貪官。

    小薇無奈：“不是有錢。常去縣里買菜的人都認(rèn)識那幾家廚娘。為了自家顏面也不好跟咱們平頭百姓砍價(jià)還價(jià)。”

    喜兒眼珠一轉(zhuǎn)：“小薇——”

    沈伊人打斷：“先上山挖筍?！?/br>
    喜兒到她身邊用手肘給她一下：“知道我要說什么嗎？”

    “去縣令家門口吆喝？還是直接去找咱們縣首富？”

    喜兒張了張嘴，聰明人的jiejie也這么聰明嗎。

    “還用猜？”沈伊人無奈地瞥她，“你眼睛一動我就知道你想干嘛?！?/br>
    喜兒摸摸臉，有那么明顯嗎。

    小薇笑道：“就是這么好猜。舅母，快上山吧?！?/br>
    喜兒大步跟上：“我們應(yīng)該早上來?！?/br>
    沈伊人：“上午收拾的筍就是我和你姐夫早上挖的。今兒下午不來，等明早再來得多走半里路。”

    喜兒點(diǎn)頭受教：“jiejie，賣不完是不是曬成筍干賣給收干貨的？”

    沈伊人很意外她懂得思考：“對的。所以老人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br>
    “這個(gè)我知道。”喜兒不禁停下。

    沈伊人走兩步發(fā)現(xiàn)她沒跟上來：“喜兒？”

    “jiejie，那是椿樹吧？”喜兒指著斜前方三丈外的幾株樹。

    沈伊人奇怪自己何時(shí)變得這么聰慧，瞬間懂了喜兒的意思：“摘香椿芽？我做的不好吃?！?/br>
    “我會啊?！?/br>
    沈伊人竟然一點(diǎn)也不意外：“沒有你不會的。”

    “jiejie，你和外甥女先上去?！?/br>
    沈伊人不放心：“不亂跑？”

    “不亂跑。摘夠我們吃的就——”

    小薇受不了香椿味，幼時(shí)又被不會做菜的沈伊人做的香椿折磨過，不禁打斷：“我不吃！”

    “你——我和有為吃?！毕矁阂灿胁幌矚g的食物，比如前世幼時(shí)家貧，每到冬日不是炒蘿卜就是燉白菜，因?yàn)榘撞颂}卜便宜。早上主食很多時(shí)候是煮胡蘿卜，她家鄉(xiāng)胡蘿卜也便宜。喜兒長大后無比厭惡白菜湯，炒白蘿卜。胡蘿卜更是看見就煩。

    小薇不想吃，喜兒也不強(qiáng)迫。喜兒用鐮刀擱幾跟藤條，鐮刀綁在網(wǎng)兜上，舉起長長的竹竿，竹竿一拽，鮮嫩的香椿芽落入網(wǎng)兜。沒人跟喜兒爭搶，一會功夫就割兩三斤。

    喜兒不知姐夫吃不吃，剛剛忘了問jiejie，她決定先回去。

    到屋后碰到量地的村正，村正看到香椿芽驚呼一聲：“可以吃了？”

    “可以了。你去摘吧?！毕矁喊严愦谎康共莸厣希敖惴?，拿回家?！?/br>
    鐘子孟不放心她一個(gè)人上山：“你不回家？”

    “再去摘點(diǎn)給我爹娘送去?！?/br>
    鐘子孟愣住，沒想到傻姑娘這么孝順，直到她走遠(yuǎn)才回過神。村正顯然也沒想到：“你給二郎娶了個(gè)好媳婦。”

    第20章 抓野雞

    喜兒提到爹娘冷不丁想起侄子侄女黃瘦黃瘦。那倆小的要是跟有為比起來，有為宛如富家少爺，他倆好比小叫花子。

    山邊有好幾棵香椿樹，村正摘不完，喜兒不必著急摘香椿芽，她就先把背簍掛在樹杈上，里面放幾個(gè)香椿芽，提醒來往村民背簍是有主的。隨后喜兒貓著腰找野雞糞便。

    喜兒前世雖然長在北方，她家山上也有野物。但前世野物較少，喜兒只見過野物糞便以及快速逃竄的影子。喜兒堂兄擔(dān)心她撞到什么不知道躲閃，特意領(lǐng)著她仔細(xì)辨認(rèn)過野物留下的痕跡。

    果不其然，地廣人稀的世道野物活的舒適，野雞糞便隨處可見。喜兒沿著糞便走到荒草過膝處，擔(dān)心有結(jié)束冬眠的毒蛇，隨手拽一根樹枝敲敲打打。

    啪嗒！

    喜兒嚇一跳，反應(yīng)過來抄起竹竿就打。喜兒忘了自己力大無窮，等她揚(yáng)起竹竿，只見地上趴著一只野雞，一動不動。

    喜兒先愣了一瞬間，隨即意識到找到野雞窩，趕忙用樹枝撥開草叢往里去。

    那一竹竿可能嚇著野雞，喜兒動起來野雞才回過神，慌不擇路四下逃竄，其中一只還撞到樹上。喜兒只聽說過豬撞樹上，守株待兔，還是頭回看到野雞撞樹上。

    拎著兩只雞和竹竿，喜兒摸到野雞窩，找到十來個(gè)野雞蛋。喜兒把野雞蛋裝網(wǎng)兜里就朝背簍走去。香椿樹不是什么稀罕物，鄭家村可能也有，喜兒決定先不摘香椿芽，改掏野雞窩。

    先前那些野雞弄出的動靜太大，四周野雞都嚇跑了。野雞喜歡群居，這可便宜了喜兒，野雞蛋弄了四五十個(gè)。喜兒把雞蛋放底下，野雞放雞蛋上面，用鐮刀砍一把露頭沒幾日很是鮮嫩的薺菜蓋上，然后就打道回府。

    村正勾頭瞅一眼喜兒的背簍，待她走遠(yuǎn)一點(diǎn)就問鐘子孟：“我怎么瞧著她一點(diǎn)也不傻？還知道挖野菜?！?/br>
    鐘子孟心說，茲是可以吃的就沒有她不懂的。

    “傻姑知道吃喝干農(nóng)活？”鐘子孟反問。

    清河村也有個(gè)傻姑娘，看起來比喜兒傻，走路一拐一晃，而她也知道同人閑聊。兄嫂和善照顧她，其爹娘去世后她依然穿得干干凈凈。農(nóng)忙時(shí)節(jié)也知道在院里看家。

    那姑娘跟喜兒比起來喜兒就是個(gè)大聰明。

    村正點(diǎn)頭：“這都是誰傳出來的？”

    鐘子孟搖搖頭，“今兒先這樣？”

    村正的兒媳婦閨女以及妻子都上山挖筍去了，他想吃香椿芽只能自己摘。聞言叫住往大門方向拐的喜兒。喜兒把鐮刀和竹竿放在原地。

    “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