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氣得坐回去，我就看你能熬出油。

    隨著水燒干，喜兒蓋上鍋蓋，需要攪拌才打開，端的怕油濺小有為臉上。油多了不再往外迸，喜兒掀開鍋蓋：“鐘有為，自個(gè)看。”

    小童震驚，水變成油啦。

    “舅母，好神奇啊?！?/br>
    喜兒把擦干水的蔥姜放油里，讓小有為離遠(yuǎn)點(diǎn)。

    “舅母，你餓啦？”

    喜兒糊弄起孩子來眼皮都不眨一下：“這樣熬的油渣香?！?/br>
    有為信以為真。然而隨著油渣撈出鍋，屋里屋外忙個(gè)不停的沈伊人突然出現(xiàn)，給他倆留半碗，剩下的全端走。小童氣得大聲喊：“這是我和舅母的！”

    “以后慢慢吃?！?/br>
    喜兒嘀咕：“以后就不香了?！?/br>
    “我還沒說你往油里加蔥姜，你還跟我頂嘴？”沈伊人訓(xùn)弟媳婦跟訓(xùn)閨女兒子一樣。

    喜兒挨了訓(xùn)很是不忿，一手抓著鐘有為一手端著碗氣哼哼越過大姑姐，坐到沈二郎身邊。喜兒看到沈二郎癱在椅子上了無生機(jī)，又想逗逗他：“二郎，吃不吃油渣？”捏一塊塞嘴里，嘎嘣脆，“可香了。”

    沈二郎眼皮動(dòng)一下，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小有為低聲說：“舅母，舅舅睡著了?！?/br>
    “我不信?！毕矁簲x掇，“你掐他一下試試，他不知道疼就是睡著了?！?/br>
    沈二郎氣得睜開眼：“我是睡著了，不是死了?！?/br>
    “舅舅沒睡啊？”有為驚呼。

    沈二郎一口氣沒上來，差點(diǎn)憋得翻白眼，就在這時(shí)曹氏又來了。沈二郎的肺無法支撐他大吼一句，但一個(gè)字還是可以的：“滾！”

    曹氏下意識(shí)停下。當(dāng)她意識(shí)到聲音來自沈二郎，有點(diǎn)心虛和膽怯，蓋因鐘子孟能蓋這處房子多虧了沈二郎在京幫襯——幫鐘子孟買賣貨物。

    沈二郎身體虛弱只管一瞬間，曹氏走近：“有為，吃啥了？”

    有人撐腰在這個(gè)家里有為就是老二：“豬油渣。想吃嗎？不給你吃！”

    沈二郎擰眉，這話怎么那么耳熟。

    沈伊人忍著笑從兒子屋里出來：“商量好了？”

    曹氏也不想同不孝兒媳廢話：“好了。明兒叫小薇跟秀才公和離?！笔〉靡归L(zhǎng)夢(mèng)多。

    梁家不想和離，沈伊人和鐘子孟過去難免得跟趙氏起爭(zhēng)執(zhí)。沈伊人以前是個(gè)知書達(dá)禮的富家小姐，不會(huì)吵架撒潑。鐘子孟嘴拙。他們夫妻二人十有八/九鎩羽而歸。

    “明兒沒空，她爹得送喜兒和二郎回門。后天，后天小薇婆婆過來。我們只管和離。秀才娶不娶茉莉跟我們無關(guān)。”

    曹氏身后的老三媳婦推己及人，心說我還擔(dān)心你插手給我們攪黃了呢。

    老太婆曹氏：“這是我們家的事，用不著你插手?！?/br>
    喜兒來勁了。

    二郎見她眼珠一轉(zhuǎn)，不禁扯了扯嘴角。不出所料，喜兒沒叫他失望：“你跟老三一家還住我家？”

    曹氏臉色驟變：“我我我——”

    “我耳朵可靈了?！毕矁喊淹肴袨槭掷铮癹iejie，擦手。”沖沈伊人伸手。

    沈伊人給她擦擦手，曹氏慌得后退：“你你你想干什么？鄭喜兒，不要以為你傻打人就不犯法?！?/br>
    “清官不斷家務(wù)事。昨晚村正說的。我又不殺你。你不搬我打你?！?/br>
    曹氏跑進(jìn)屋里就關(guān)門。動(dòng)作太快喜兒都沒反應(yīng)過來。喜兒睜大眼睛轉(zhuǎn)向大姑姐，一臉傻樣，難得不是裝的。

    深秋收水稻，曹氏不是腰疼就是手疼，不是手疼就是腳疼，全身病，比沈二郎嚴(yán)重。然而沈二郎坐在門口一個(gè)中午不挪窩，她卻能跑能跳，沈伊人都自愧不如。

    “jiejie，你婆母是個(gè)老無賴？”喜兒不可思議，發(fā)自肺腑感慨：“天下一等大無賴。”

    曹氏打開窗吼：“傻子，你才是一等大無賴?！?/br>
    喜兒過去，曹氏嚇得關(guān)窗。喜兒轉(zhuǎn)向鐘老三和鐘老二兩家，兩家見她面色不渝很想動(dòng)手，不由自主地后退，到門外不忘提醒沈伊人后天和離。

    沈伊人心累，坐在弟弟另一側(cè)、女兒坐的板凳上：“也不知道別人家是不是這樣?！?/br>
    喜兒信口胡扯安慰她：“我家是。他們都打不過我?！?/br>
    沈伊人聽懂了，被她武力鎮(zhèn)壓下去。沈二郎一臉難以言說，走南闖北沒見過這么彪的女子。統(tǒng)領(lǐng)“娘子軍”建功立業(yè)、前幾年去世的平陽昭公主也只是戰(zhàn)場(chǎng)上英勇無比。

    “二郎，你想去茅房?。俊币荒槺忝?。喜兒故意問。

    沈二郎中的毒沒入腦，竟然叫他(y)(h)聽出言外之意：“有為，扶我過去。”

    沈伊人起身。沈二郎難為情：“姐，我去茅房?！?/br>
    “你還是我?guī)Т蟮哪??！鄙蛞寥吮鹊艿茏阕愦笠惠?。此話把沈二郎堵得無法反駁，只能任由她攙扶著他起來。喜兒本意捉弄他，沒想到他真想去茅房。

    沈二郎小半天沒動(dòng)也該去了。沈二郎瘦歸瘦，但是他身材高大。喜兒見沈伊人吃力，大步過去。沈二郎嚇得急呼：“你你站??！”

    沈伊人停下：“怎么了？”

    喜兒無奈地瞥他一眼，轉(zhuǎn)身到他前面屈膝：“上來！”

    沈伊人明白過來松開弟弟。沈二郎慌忙抓住jiejie的手臂，他不想女人抱，也不想女子背啊。倘若他真如姐夫所言，身體越來越好，日后還有何顏面走出家門。

    沈伊人嫌他瞎講究，喜兒又不是別人：“那你就憋著?！?/br>
    有為捂嘴偷笑。

    鐘小薇被吵醒從室內(nèi)出來。沈二郎不想再把曹氏吵出來，無奈地趴在喜兒背上，生無可戀地閉眼。

    喜兒把他放門口就說：“好了喊我?！背袨樽呷ィ澳憔撕媚\，一點(diǎn)也不丈夫?！?/br>
    沈二郎想謝謝她跑去找外甥抱怨，否則他進(jìn)入茅房也得憋著。

    喜兒估計(jì)差不多了，攛掇有為過去看看，名曰看看他舅怎么那么慢，是不是掉茅房里了。

    鐘家并排兩個(gè)茅房——蹲坑和坐坑，前者男人用，后者女子用。沈二郎用蹲坑怎么可能摔進(jìn)去。喜兒故意的。然而包括沈二郎都沒有意識(shí)到她的良苦用心。

    喜兒其實(shí)也怕沈二郎看出來，那樣就說明她裝傻。

    沈二郎出來，喜兒把他背回去，輕輕松松，不如一袋大米重。這點(diǎn)令喜兒很是意外：“相公，你好瘦啊，骨頭硌到我了?！?/br>
    “吾之過，請(qǐng)見諒?！鄙蚨裳圆挥芍缘?。

    沈伊人笑著去廚房盛油，隨即去薅菠菜，“喜兒，晚上用油鍋炒菠菜？”

    “jiejie，蒸米飯?！毕矁哼^去提醒，“jiejie，不要做老太婆的飯。給她吃不如喂狗。jiejie，我們養(yǎng)只看家狗吧。我教它咬老太婆?！?/br>
    第12章 三朝回門

    老太婆氣得從室內(nèi)出來。

    喜兒聽到動(dòng)靜回頭：“聽見啦？快搬吧?！?/br>
    “敢咬我我弄死你的狗燉狗rou！”曹氏兇相畢露。

    喜兒：“你吃我的狗我吃你！”

    “你——”傻妞真她娘的傻，竟然不知道吃人rou會(huì)死人：“不怕死你就吃！”

    喜兒窒息，曹氏就是個(gè)油鹽不進(jìn)的滾刀rou。

    “以為我不敢吃？”喜兒叫囂，曹氏卻看出她不過是虛張聲勢(shì)。曹氏很是得意，像斗勝的公雞轉(zhuǎn)身回屋。

    曹氏不舍得在二兒子和小兒子家多吃多占，半天沒停歇腹中空落落心慌，她拿起水壺冰涼冰涼，氣得大步出去：“姓沈的，個(gè)黑心腸狐媚子，連水都不肯給我喝，你也不怕天打雷劈?！?/br>
    沈二郎擰眉想開口，聽到喜兒大罵：“蒼天有眼先劈你個(gè)老無賴。想吃想喝找老二老三去，jiejie不伺候！”擋在廚房門外不許老太婆進(jìn)。

    曹氏打不過喜兒不敢硬闖：“我——”眼角余光瞥到不遠(yuǎn)處的菜，“不吃就不吃，不喝就不喝！”水壺往她懷里一塞，她邁著不省事的步伐薅蔥扒蒜拽鮮嫩的小青菜。

    喜兒把水壺往地上一放：“jiejie，留盛洗腳用的水。老太婆，你住手！”

    “你算哪根蔥？”曹氏看著手里的菜心說沈伊人干活惜力，種菜倒是一把好手，去年幾家前后種的，就數(shù)她的菜又翠又大。

    仿佛寒冬臘月沈伊人給滿院蔬菜蓋被子——厚厚的草席，嘲諷沈伊人嬌氣種的菜也嬌氣的人不是她。

    沈伊人不如土生土長(zhǎng)的農(nóng)婦干活利索，但她不嫌臟臭，深秋收拾菜地沒少上糞。連著幾日院里臭烘烘的，曹氏也沒少罵沈伊人，莊稼地里的糞還不夠用，她竟然給菜上糞，真能作妖。

    喜兒一把把她推倒在地。

    曹氏也不起來，趁機(jī)撒潑：“不叫我薅我趁著晚上你們睡著全拔了?！?/br>
    喜兒震驚。

    小薇在村里住十多年也沒見過這么厚顏無恥之人，驚得從屋里出來。

    曹氏得意地起來繼續(xù)薅菜：“小薇她娘，多做點(diǎn)飯，我餓了。”

    鐘老二和鐘老三不如鐘子孟富裕，一日兩頓。曹氏拿一筐菜過去，她也只能喝口熱水。

    喜兒氣笑了：“這片菜地不要了也不能叫你個(gè)老太婆拿捏！”

    二郎不禁對(duì)喜兒另眼相看。

    曹氏見她挽袖子，嚇得站起來：“你你——”鐘子孟進(jìn)來，“老大，傻子打你娘，你管不管？”

    鐘子孟一邊把羊攆圈里一邊說：“我叫老木匠給你打口棺材。”

    曹氏心梗。

    沈二郎不怕她不必忍，笑出聲來。

    小薇和有為姊弟二人捂嘴偷笑。

    喜兒一見姐夫依然不幫老太婆，一把抓過老太婆：“給我滾出來！”

    曹氏踉踉蹌蹌，喜兒松開她，她往地上一趟，大呼小叫不活了。

    鐘子孟頭疼：“想干嘛？”

    曹氏像被人扼住喉嚨，跟小孩子似的一樣靈巧坐起來。喜兒輕咳一聲，提醒老太婆她還在。曹氏不敢趁機(jī)提出晚上在大兒子家用飯，指著她拔掉的菜。

    鐘子孟無奈地點(diǎn)頭。

    曹氏貪多拿不完，用衣擺兜著。喜兒終于見識(shí)到什么叫吃不完兜著走。

    鐘子孟跟出去關(guān)大門。